温吞

　　“当然是说我们很稳定啊。”谢知礼带着安抚的意味握紧了手，“怎么，姐姐不相信我们情比金坚？”

　　明漪发现他现在叫得越来越顺口了，甚至有的时候还会撒娇，她嘴角忍不住地翘起。

　　“我当然信。”明漪笑道。

　　一路上听着风声，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幸运广场附近，离小区也不算远，最多是两个公交站。

　　街头有个流浪歌手，衣服袖口和裤腿都洗得发白，但并不落魄。他就静静地坐在路边，弹着吉他。

　　一首没听过的歌曲，旋律很好听。
　　男人轻声哼唱着歌词，引得很多人的围观，明漪也不自觉地放慢脚步。

　　聚集的人不多，男人见二人饶有兴趣，还很开心地问他们要听什么歌。

　　明漪想了首老歌，谢知礼陪着她坐在他旁边听着，聊了几句之后，起身去给他买了水和面包。

　　“我们这样子，对他来说，会不会不太好？”离开时，明漪问他。

　　“不会。”谢知礼清楚她想表达的意思，，“好比说，你听到第一首曲子，你的感受是什么？”

　　明漪凭着感觉答：“很好听啊，我能在脑海里想象出他歌词中的洒脱，不拘于时。”

　　“那他的目的就达到了。像我学习技巧，最开始也是为了能有一天，把我的情感通过音乐表达出来。”

　　“而他自学，写歌作曲，传达自己思想，这本身就是个很了不起的事情。”

　　“音乐是无价的，知己也是难得的。有些人不过分追求物质上的富足，更多的是思想上的共鸣。”

　　谢知礼语调一顿，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你刚才跟我说的话，或许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赞美。”

　　“所以啊，要多表达自己的感受。不要畏惧自己臆想出来的、不好的结果。”

　　他带着她的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兜里，温柔的嗓音顺着鸣笛声散成满天星。

　　——“你不需要迎合大众，而是要寻找同频共振的一小部分。”

　　明漪嘴角高高地翘起，“那等我下次有机会，再跟他讲吧。”

　　“好。”

　　回去的时候，恰好赶上一趟公交车，谢知礼跟明漪靠在车窗，看着闪烁而过的景色。

　　她能感觉出来谢知礼的心情在见了他父亲之后就明显低落不少。
　　明漪相信他自己有能力去平衡，也理解这件事对他来说不需要安慰，所以她陪着他就好。

　　回到家，她跟他对坐着，他怀里抱着吉他，手指轻轻地拨弄着，调子逐渐哼出来。

　　不是情歌。
　　但明漪喜欢看他指尖拨弄着琴弦的样子，月光从窗户外透过来，淡淡的，柔和的。
　　像是在犒赏两人分别劳累了一天，回到家里互相取暖。

　　“抱歉，明漪，我没想让你看到我这么懦弱的一面，我只是，很难调节好情绪。”

　　相顾无言，他放下了吉他，缓缓开口道。明漪避开吉他，坐到他身边，带着温度和重量的手搂上他的肩膀。

　　“我从小就很渴望他的爱，他的关心，我没办法将忘记他的冷漠，但就是偏执的想要。”

　　“当我意识到这份渴望会影响到我的自信心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你还记得高中你接我的那次吗？——从那之后，我开始把目光转向我能够到的一切，而不是他的爱。”

　　“但事实并不是完全如我所愿，”

　　“我没办法自欺欺人，毕竟这仍旧是一个空缺，我终其一生都无法释怀的空缺。”

　　谢知礼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所有的东西都有两面，他因爱而坚强，却也因爱而间接性地脆弱。

　　他不是不能独自去消化这种负面情绪。
　　但他跟明漪，不该那么客套、疏离。

　　明漪明白他的用意，沉默了半晌，柔着嗓音道，“我能理解你。”

　　“我小时候，梦想是当警察。可能是跟原生家庭有关，所以更想着去保护另一些个自己。”

　　“但你也知道，我这种家庭，梦想，注定只能是做梦都想。”

　　“我不能说我的路是他们堵死的，毕竟在这个世界上，理想和现实所去甚远。没有他们，我或许就不会有这个梦想，就不会成为今天的明漪。”

　　“大道理谁都会说，但我的想法很单纯。你不需要去感恩坎坷和挫折，你要感恩你自己，要爱你自己。”

　　“谢知礼，空缺和求而不得，是很正常的事情。人都是脆弱的，所以有时候说出来你的负面情绪，也不用感到抱歉。”

　　“你存在的意义、价值该由自己去告诉所有人。你想要尽己所能去帮助寄希望于法律的他们，我全力支持。”

　　明漪敛眸弯唇一笑，一切说出来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堪，至少，明漪想跟他交心坦白。

　　她现在成熟很多，哪怕谢知礼无法承受她的家庭所带来的冲击感，她也会体面地离开。

　　可这种情况，只会是假设。

　　她的控制欲淡了很多。
　　或许是因为她感受到了足够的爱。

　　“我最近报了个老师的网课。”明漪捞起躺在地上的吉他，“请问这位英俊的先生，愿意拨冗听小女拙作吗？”

　　“当然。”谢知礼心中愁云散去一些，他笑着伸手去揉明漪的头，却被她无情拍掉，“能听这么美丽的明小姐现场演奏，是我的荣幸。”

　　谢知礼咧开嘴角。

　　他喜欢音乐，喜欢美好动人的曲调从指尖流淌出来，很浪漫很幸福。

　　明漪弹得是很简单的一首小调。
　　但她眉眼间透露着温柔与恬静，谢知礼顿时觉得有些心猿意马。

　　*

　　两人确定关系的那一天，谢知礼就告诉了家里边。老爷子一直催着要见见人，但谢知礼怕明漪觉得轻浮，就一直没敢。
　　临到年底，才暗戳戳地、装作不经意的模样提了一嘴。

　　明漪看他别扭那样，又觉得好笑。过年，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两人工作方面也不会有限制。

　　定下这件事的时候，是十一月中旬，明漪还在某一次的视频通话里，见了谢老爷子一面。

　　一个很儒雅、很慈祥的老头儿。
　　只此一眼，明漪就知道了谢知礼的书生气从哪儿来的。

　　因为重视，所以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准备，谢知礼也是因此再一次见识了女生衣柜的壮观。
　　——曾经，他以为谢萍的衣柜就很震撼了。

　　明漪倒不至于没有衣服穿，只是总得考虑着各种搭配。

　　谢知礼坐在她家沙发上，抱着个玩偶，趁着明漪进进出出衣帽间的间隙，给谢知雯发着消息。

　　谢知雯前些日子抱怨自己像个工具人，老爹拉着她去买西装，说是要穿得正式又不太隆重，和蔼又不特别亲切。

　　谢知雯：“……”
　　她只是一个勤勤奋奋的女大学生，不是什么服装搭配师。

　　况且，她自己的穿搭都是别人配好了套装送过来的啊！

　　【……现在在试领带。】
　　【加油吧，少女，你任重道远。】

　　谢知雯的父亲是他舅舅，跟他母亲关系还挺好的。
　　说起来，家里大部分人都跟他这一支关系不错，主要原因是没什么竞争力。

　　谢萍当初嫁人，除了嫁妆和市中心的一套婚房，什么也没要，离婚后也是净身出户。
　　她倒也不是傻，单纯是看不上那几个小钱。——谢晁君身份敏感，不能太招摇，所以摆在明面上的资产不多。

　　谢萍嫌麻烦，用了最快的时间领了离婚证，然后安安分分地当着高中老师。

　　公司、股份，她也不感兴趣。
　　谢老太太在谢知礼大三那一年因病逝世，现在顶多是过年回家陪陪老爷子。

　　谢萍讲究有失有得。
　　她失去了一段失败的婚姻，却获得了一辈子的自由。

　　【盲猜一波，嫂子是不是也在疯狂选衣服呢？】
　　谢知礼还没来得及打字，就听着明漪问道，“你说，我这一套怎么样？”

　　谢知礼放下手机，循声看去。

　　高领的白色毛衣，撞色格子马甲，黑色长裤，为了搭配，她甚至把羽绒服都翻了出来。
　　整体的颜色很淡，人很乖，很好看。

　　“好看，那你要穿白色的运动鞋吗？”
　　谢知礼拿起鞋架上的鞋子，抬了抬手，明漪点头说要。

　　谢知礼起身，捞起柜子上的包，拿出来了个编织的向日葵。
　　——背面让他别了个胸针扣，所以戴起来很方便。

　　明漪惊讶，“你从哪儿整的这个？”

　　“不是整的。”谢知礼小心地别好，闻言，饶有兴趣地屈指勾了下她的鼻尖，“是我织的。”

　　“可以啊，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个手艺呢。”明漪转过去对着镜子摆弄。
　　“最近学的。”谢知礼含着笑看向她，“就猜到你会喜欢。”

　　“猜的真准。”

　　“那要不要我教你？”谢知礼从后抱住她，头埋在她的颈窝，无意识地蹭了蹭。

　　“可以吗？”明漪停下摆弄的手，侧头看着镜子里的他，语调中透露着一丝惊喜。

　　两人的视线交汇，谢知礼低低地笑了两声，“当然可以啊。”

　　他家里有现成的钩针线团，浩浩荡荡地拿了很多。电视放着舒缓的音乐，谢知礼就是明漪的教程。

　　时间耗费很多，明漪长时间坐着腰椎不太好，哪怕靠枕倚着，也很难受。

　　所以一直磨到傍晚才算是成功了。
　　成功地织了一片白菜叶子出来。

　　两人选的毛线颜色不一样，所以最终呈现出来的，就是一颗中心为绿色，叶片为橙色的小白菜。

　　谢知礼给她去找链条穿成挂饰。

　　明漪拿着叉子吃水果，看着他做好一切，后又收拾妥当，突然就感觉很踏实。

　　她下意识地感叹道：“感觉你以后会是一个好爸爸。”
　　谢知礼有些诧异地望过来，但瞬间，嘴角扬了起来。

　　他突然发现他的欲/望越来越大。
　　不再仅仅是她心里有他，爱他，而是以后的生活里，两个人一直也会在一起。

　　当然，这种姑且能称之为贪欲的念头，兴起于她不经意间的一句肯定。
　　被全心全意地爱着，让他有勇气去渴望更多。

　　他笑，明漪也笑。

　　明漪不觉得自己需要找补。
　　因为她这话出自真心。他们以后幸福美满的生活，她都能在脑海里想象出来。

　　那会是生动又浪漫的。
　　是她满心期待的。

　　谢知礼把小白菜系在她的挎包带上，然后走过来，捧着她的脸，低下头，温柔地吻着她的唇。

　　明漪手环着他的腰身，头微微仰着。她看见他精致的眉眼和略有些湿的眼眸，像是乌镇夜里的星。

　　“我好爱你，明漪。”
　　“我也好爱你，谢知礼。”她把头埋进他的胸膛。

　　“我好想快点过年。”
　　明漪知道他没有说完的下半句，顺着他的话，“我也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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