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吞

　　“！！！”

　　谢萍云淡风轻地瞥他一眼，倒是没说什么，相比下来，谢老爷子还是比较震惊的。

　　谢老爷子对婚姻这事儿没有所谓强强联手的想法，毕竟谢家发展比较全面，各家也都能互相帮衬着。

　　儿孙自有儿孙福，每个人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只是谢知礼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不像别的子女有父母教导，甚至于还因为父爱的缺失而陷入迷茫中很久。

　　他多少还是偏心一点。

　　什么精英教育，什么望子成龙，谢萍不求，他更不求，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凭谢家这个后台，他也能锦衣玉食地过一辈子。

　　但他很早就选择了凭借着自己去做一切。
　　资源、人脉，就连谢老爷子早早给他做好的规划，他都不要。他幼时做过的，最多不过是像别家小孩一样，学几门乐器。

　　但与谢家同龄的小辈比起来，这实在不算什么。

　　“那就好，好好对人家。”老爷子嘿嘿地笑，“——对了，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谢知礼想了一会儿，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及眉眼舒展开，“知足上进，温柔坚定。”

　　他鲜少给人这么高的评价，但为人又最是正直。老爷子富有深意的眼神投过来时，他坦坦荡荡地与他对视。

　　周围长辈零星聊了几句，就陆续回了自己的院子。谢知礼回房间早，仅跟老爷子喝了喝茶、聊了几句，仅留下谢萍坐那儿。

　　晚饭时间是六点整，收拾好之后，他拿起手机跟明漪聊天。

　　聊了还没两句，确定她那边方便之后，谢知礼一个视频拨了过去。

　　“明漪。”谢知礼换了件白T，头发蓬松，眼神干净纯粹。

　　明漪一时晃了眼，她愣了几秒，然后讷讷道：“我在呢。”耳尖悄悄红了个彻底。

　　明漪战术性地露出单边眼睛，眼尾向下，弯出一个极开心的弧度。她头发长且乱，但不失可爱。

　　“你怎么了？”偏他还不觉，带着试探的目的凑近了一点。

　　她笑得更开心了。

　　“小谢，你要不要再考虑叫我一下姐姐？”她强忍着不笑出声。

　　谢知礼：“……”

　　“明漪……”他停顿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补充道：“姐。”

　　“嗯？”明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才不叫你明漪姐的？”

　　谢知礼有些无奈，明知道她没有这个意思，但还是觉得他兜兜转转还得叫她一声姐有些亏。

　　“那又不一样。”明漪有些良心，但不多，转头又笑着调侃他，“你叫姐姐我会开心。”

　　“你多叫我几遍，没准儿我一个高兴，就答应你了。”明漪眼里闪着光。

　　“不行啊。”谢知礼也学着明漪的神情，“你要是一时高兴答应了我，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抛下我去找别的狗了？”

　　明漪笑骂一声：“什么鬼？”

　　但声音显然没有他接下来的一句大——

　　“我要追你，就要多花些小心思，让你觉得，谢知礼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人了，这一辈子，非他不可了。”

　　“幼稚。”明漪干笑两声。

　　说完这句，又撞进了谢知礼的眼神中。
　　没过几秒，明漪就认了输。

　　幼稚就幼稚吧。
　　反正她喜欢。

　　黄昏来得快，时针指向四点半。
　　不知不觉，他们两个已经聊了将近两个小时。

　　说是聊，也不算。
　　只是挂着视频，两人互相做自己的事情，如果有什么有意思的时候，再互相分享。

　　“明漪。”谢知礼轻声唤她。
　　她掀起眼皮，推了推眼镜，挑眉询问。

　　“我这儿下雨了，风景还挺好看的。”他转了摄像头，然后抬手把窗户开得大了些。

　　他这间屋子视野好，可以俯瞰大半个老宅，屋顶翼然，宅内各处都有绿植，颇具江南古镇的柔和与内敛，却也不失层次起伏之美。

　　雨珠顺着檐角坠下来，落到下一阶屋檐上炸开，跟远处的丝丝细雨很是不同。
　　谢知礼有一种把这幅场景绘下来的冲动。

　　约摸着过了一会儿，他将摄像头调回来，身子却没动，这样出现在画面里的就是他和背后的烟雨楼台。

　　相当养眼。

　　明漪听见雨点哗啦啦地落，看见他眸中情深。
　　面前是原木色的牛奶盒和几袋她爱的零食，桌上还摆着一瓶漂亮的干花，惬意之感充盈全身。

　　明漪曾经听过张爱玲书里的一句话。
　　她想，“外面风雨琳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便是如此了。

　　“嗯。”她夸赞，“我一直觉得这种景象很适合用工笔画展现出来，就是感觉水墨跟江南，有着无法言说的契合。”

　　“的确。”

　　谢知礼把手机架在窗户边上，明漪低头用铅笔勾勒轮廓，一抬眼，却看见他摇晃着的身影。

　　“怎么——”她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木桌上摆着的纸笔，紧接着，她的视角里，更直观地出现了外面的景色。

　　“我想画下来。”

　　“好。”明漪点点头，她没道理也并不想去阻止他。人活在世上那么多年，能找到跟自己同频共振的那一小部分人，就很幸运了。

　　而她的幸运，又远远不止这些。

　　三观正且投缘的朋友，温柔又有安全感的他，生活中处处充满诗意和浪漫的瞬间……

　　时至今日，明漪回想当初：这个世界仍是不公平的，但她不再是一无所有，她被许多许多的爱包围着。

　　明漪又手痒了。
　　她拿起钢笔，在一旁的本子上随手写着：

　　“大年初七，那边下了雨，开着视频，我看到了所谓未来的曙光。”

　　想了想，她又将最后的半句划掉，一字一句，几近虔诚般地写。

　　“我看到了这么多年来努力的意义，不是求得一个多好多好、能给我救赎的人，而是成为更好的自己，遇事不卑不亢，在这个基础上，吸引更契合的灵魂。”

　　“我知道我们之间仍有很多差距，学识、出身、眼界，但他的态度，会让我觉得努力没有错，会让我觉得从前只是我差劲，不是这个世界。”

　　“其实，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热爱生活吧。”

　　明漪盖着厚被子，窗户却是没关，一阵风吹进来，照片墙轻轻摇晃，惊起一树绿茵。

　　她抬眼。
　　那是一片一片浓墨重彩的绿，有光影交错，有微风拂动的树梢，有一块块路牌，有一排排站台。

　　最中间的是一辆公交车，背景虚化，车头上的红色520耀眼。

　　明漪还记得这是刚来江城时买房那天，车子做保养，她坐公交来这边。
　　步行的时候，躲在街边的绿茵里，她看着前方的路牌，看着坐过520路的车屁股，突然有一股强烈的感觉——就是这里了。

　　郑州路，前华八墅。

　　雨继续下，明漪低下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听风声，喝牛奶。

　　一切皆自由。

　　*

　　那副画谢知礼画了将近两天，最后盖上姓名章，卷起来，放到盒子里才罢了。
　　回来的当天，谢知礼就拿了画找明漪去，她得在姜依楠家过了十五，所以也不担心俩人异地。

　　明漪穿着墨绿色的羽绒服，高领白色毛衣，卡其色长裤，白色运动鞋，青春洋溢。

　　谢知礼看得发愣，但很快被她一个响指整得回神，她问，是不是看到她美丽的脸庞心动了。

　　谢知礼无奈地甩给她一个眼神，顺着她的话夸她，“当然啊，你这么好看，又这么有气质，不心动才有鬼呢。”

　　明漪脸红了，只顾得笑。

　　等她缓过劲，谢知礼说画带过来了，要不要看看，明漪欣然同意。

　　画相当漂亮，左下还有一则小令，再下就是一枚红色的印面。细细辨认，但也能认得出来——谢知礼印。

　　“可以啊！”明漪眼睛里似是有光，“小谢，你真的，真的绝了！”

　　“有想好挂到哪里吗？”谢知礼扬着眉，语气骄傲地问。

　　“我家。”明漪侧着脸看他，嘴角勾起。

　　谢知礼挑眉，示意她接着说。

　　“再给它整个框裱起来，整个欧洲风格的壁炉，壁炉上架一个木雕，最好是再刻几个大字——”

　　说到这儿，明漪停顿了。

　　“宇宙无敌迷人帅哥小谢同志友情赠送。”

　　“友情？”他耳尖红得似火烧，但还是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明漪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然？”眼眸清亮，嘴角还挂着一抹坏笑，谢知礼哪里还能不明白。

　　“我爱你。”手上带了些力道，他把明漪的头发揉乱。但现在是冬天，披散着头发很舒服。

　　“不用很急着去回应，我们以后的时间还很长。”

　　“那你下午有事儿吗？”

　　“没有。”谢知礼看着她那期待的神情，觉得好笑，“要去哪儿？”

　　“去荷意市。”

　　“真有你的。”谢知礼系上安全带，转头见明漪还在愣神，“怎么了？你还有东西没拿？”

　　“没有。”

　　明漪嘿嘿一笑，赶紧系上安全带。

　　路程较远，但他们并不赶着去，就当是一场自驾游，放松身心。

　　傍晚的时候，他们发了视频报平安，刘梅娟和谢萍两个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只是叮嘱他们要注意安全。

　　第三天晚上，两人到了民宿。
　　民宿起名叫“绿”，谢知礼能想象得到在这风光甚好的小镇的夏天，这个字眼有多贴切。

　　“那你还有别的民宿，叫春秋冬？”

　　“不是，叫‘分绿’。”

　　“……”

　　小刘还没走，只不过是新年，客流量很小。
　　明漪一时脑热，也没跟她讲一下，所以结果就是窝在被子里看电视的小刘不情不愿地套了厚棉袄出来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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