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吞

　　徐映解释：“嗯，一开始是在拐角碰到周尧，聊了几句之后就看到她了。”

　　“她最近还好吗？”

　　“不知道。”

　　刘思妤轻点了下头，“很久没有看到她了，上一次还是几年之前。”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徐映摸了摸刘思妤的脑袋，“今天就是突然见到，打了个招呼，以后也不会有交集。”

　　“我知道。”

　　感受到头顶的力道，她抬眼去看他。
　　——徐映轻轻笑着，眼里倒映出她的身影。

　　她记得她曾经问过他一次，如果她愿意等，会不会有一天他会爱上她。

　　徐映当时很郑重地跟她讲：“也许会，但等待的时间太长，你没必要为我蹉跎。”

　　同年十月，她如愿嫁给了徐映。
　　时至今日，恰好满算四年。

　　很短了。

　　“那就先工作吧，我去换衣服。”她垂下眼，嘴角上扬。

　　“行。”

　　…

　　“你最近工作累吗？”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谢知礼主动找了个话题。

　　“有点儿吧。但整体说的话，累是常态，相比起来，我感觉有太多太多的不顺心，这才是让我比较烦恼的点。”

　　明漪放下粥勺，咽下嘴里的粥。
　　可能是也有一些职业方面的原因，她习惯性严肃起来，注视着谢知礼的双眼。

　　“可以细说吗？”

　　“很多啊，就比如我没有想到面向大众，需要很多的应酬，而且我的思想有一定的局限范围，突然让我跳出一个舒适区，也蛮难的。”

　　明漪并不想讨论这些东西。
　　哪怕她自以为过了很久、终将释怀，可真正谈起来时，心脏还是会隐隐作痛。

　　“也是。”谢知礼单手拿了个罐装可乐，拉起拉环，食指指节轻轻一弯，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他启唇：“给。”

　　甚至还把可乐推到了她的面前。

　　相当流利的动作。
　　相当满分的服务。

　　但明漪就是隐隐觉得他没安好心。

　　“给我？”

　　谢知礼手还没收回去，听她出声，猛地又把易拉罐捞回来，他得意地笑着。

　　“新学了个耍帅的动作。”

　　“幼不幼稚。”明漪气笑了，磨了磨牙，“小谢，你今年三岁半吧。”

　　“说多了，才三岁。”脸不红心不跳。

　　明漪真心感觉他变开朗了很多，这种感觉不好形容，恰当但不道德一点，就像是……

　　一只从小养着的小奶狗，离开几年之后，突然露出了尖牙，偏偏这牙又不够锋利，就显得很滑稽。

　　明漪起先还不敢笑得太过放肆，但对上他迷茫的眼神，便也没忍住，最后直到笑得肚子都有些疼，才堪堪收声。

　　“什么鬼？”

　　“没事儿。”

　　“聊聊你吧，我感觉好久都没有你的消息了。”她突然问了一句，“那你最后是报了北师大吗？”

　　“不是。”谢知礼往椅背上一靠，黑漆漆的眸子紧盯着明漪，情绪复杂。

　　明漪诧异地挑眉，回了他个眼神，似无声的询问。

　　“有一些事情。当然，北师大的法学也并不是我所能够得上的最好的。”

　　明漪失笑，“嗯，自己喜欢最重要。”
　　她有看过那一年的录取线，北师大虽然也是很好的一所大学，但不得不承认，如果选法学，它并不占优势。

　　“自己喜欢最重要。”谢知礼咬着字眼。半晌，明漪听到他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

　　“这话真的挺万能的，对于哪方面都适用。”

　　“怎么，遇到喜欢的人了？”明漪觉得自己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对啊。”谢知礼眼神暗了暗，“你这么好奇，是想帮我追她？”

　　“那你不得先告诉我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谢知礼也不回避她的目光，“优秀，坦荡，是我的目标，也是我前进路上最大的挚友。”

　　可能是他的眼睛太好看，有过一个瞬间，明漪狠狠地心动了。
　　她所以为的冷静，虽不至于被打破，但已经有了细碎的裂纹。

　　“那挺好啊。”

　　“你看，你们两个一起努力，如果在确定她不会因为你的这份情感产生困扰的话，就直说呗。”

　　她悄悄顺起一个章鱼小丸子。

　　“她，应该不喜欢打直球的人。”

　　“年龄比你小？”明漪咽下去，下意识反问。

　　“比我大就喜欢吗？”

　　“也许吧。”明漪支着脑袋，“但也说不清，有人就是喜欢极限拉扯时的快感呢。”

　　“那你呢？”

　　“我？”明漪不明白这种事儿还能扯到她身上来，但还是好脾气地道：

　　“我不知道，也没遇到过很……很想要交往的人。”她顿了两秒，又自在地笑了：“要不然还能被催相亲吗？”

　　来回聊了不大一会儿，一盒的小丸子就空了。

　　明漪正想着怎么狡辩，谁知谢知礼冷不丁地问她：“吃饱了？”

　　她猛然抬头，脸上带着被戳穿后的装傻的笑。

　　“吃那么快，不噎得慌吗？”

　　明漪垮起脸，“有一点儿。”

　　“那干嘛吃的那么急，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哈？”

　　明漪：“……”

　　他提起可乐，喉结滚动，嘴角微微上扬。
　　不可否认，很勾人。

　　明漪也在私下里见过几个娱乐圈里被吹爆了的神颜男星，精致是精致，但就是很少有像他这么干净又舒服的。

　　像是他们那些大明星天生就属于舞台，而他，属于每一个凉爽的清晨，属于每一个闪着光的午后，属于生活中每一个平凡而又美好的瞬间。

　　明漪勾起唇角，低下头去喝粥。

　　…

　　明漪不知道郭春莲是怎么又找上她的，或许是她没有换手机号，或许是这该死的孽缘。

　　郭春莲说要找她聊一聊。

　　明漪一开始不想再见到她，但郭春莲有一句话恰好落在了她的心上。

　　她说，她也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

　　她说这话时轻飘飘的，明漪听不出要威胁的意思，于是一时脑热，她答应了。

　　时间约在月末。
　　地点是由明漪定在一个饭店。

　　两人见面的那一刻，明漪险些没认出来。
　　面对面坐下之后，两个人都诡异地保持着一种等待对方先开口的气氛。

　　半晌，郭春莲清了清嗓子。

　　“一一，你还好吗？”

　　明漪云淡风轻地说：“很好。”

　　“妈妈记得，你曾经也是个很渴望妈妈关注的人。”

　　她没来过这种地方，只是看着对面这个她从未注意过却又穿得光鲜亮丽的女儿，心底产生了股浓浓的自卑。

　　或许所有人的窃窃私语都是对她的议论，又或许他们正在背地里偷偷说她的不堪……

　　想到这儿，郭春莲手攥紧了裤腿。

　　“一一呀，你一个人在外乡，也没什么照应，起码回了家，我跟你哥还能照应着些。”声音越来越小。

　　作为一个传统又保守的女人，郭春莲老了，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她只想落叶归根，子女齐全。

　　“妈妈知道，这些年对你亏欠太多。”

　　“——但只要你回来，妈妈会尽最大的努力补偿你，你不是喜欢画画吗，妈妈给你买水彩笔……”

　　“可我现在不需要你所谓的母爱了。”明漪打断她：“我给你收拾过太多烂摊子了，我们之间，说不清是谁欠了谁的。”

　　“但我很肯定的一点，我没对不起你。”

　　明漪不再是那个要忍着受她窝囊气的明漪了，她当然也不会因为郭春莲的一两句话就乱了心。

　　“你觉得可不可笑，一个明明是十二月生出来的女孩儿，偏偏户口本上是三月份的生日。”

　　明漪自顾自地说：“你只是觉得，人老了就该子孙绕膝，但凭什么呢？”

　　“你不爱我，也不想要我，我们相安无事地过着就得了，干嘛要互相打扰呢？”

　　闻言郭春莲突然萌生了一股很复杂的情感。
　　她说不过她，也自认她说得有道理，但就是有一股不甘心。

　　明漪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无论如何，两个人之间也是一辈子的血缘关系，所以为什么要去纠结什么爱不爱的呢？

　　况且，一个女孩儿，嫁个好人家，给兄弟攒几个彩礼钱，从此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这不就是最好的一生吗？

　　“可你是女孩儿……”

　　“女孩儿怎么了？”明漪掀起眼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不知为何，郭春莲竟被看得有一些心虚，她埋下头，听到明漪接着说：

　　“就因为是女孩儿，所以天生就该为自己的兄弟而活？”

　　“你总是说，我是明照和明吉的附属品，可你现在看到了吗？哪怕你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我活得比他们两个好。”她嘲讽地勾了下唇角。

　　眼里情绪翻涌，被明漪强行压下。

　　她抿了抿唇，还是决定把这一句说出来：“所以啊，你的人生才是最糟糕的。”

　　记忆的碎影回回闪过，似虚实勾勒，她透过许多年的时光，看清了年轻时的郭春莲。

　　好像她最开始也不是这么极端的。
　　好像明文峰吸.毒入狱那件事才是所有的转折点。

　　对面，郭春莲的睫毛轻颤，细看，她整个身子都在轻轻发抖。

　　明漪觉得是自己说得过分了，但她不想再一次被郭春莲的表现所欺骗到，所以就那么死憋着，冷眼旁观。

　　很久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明漪有一些不耐烦。恰在此时，手机叮咚响了一声，她手指上滑，看了眼。——是剧组那边的事儿。

　　这个剧组是五年前买了明漪小说版权的那个。

　　当初就说好了，剧组给予足够的空间让她学习，明漪再过去参与影视剧的编剧。
　　只是因为她自身的原因，这事儿拖了很久。

　　今年初才再次联系上，明漪想着也是闲着也是闲着，就赴了约。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的资源格外好。
　　女主的扮演者是当代最年轻的影后，岑君如；男主则是由新生代小生沈曾阳出演。

　　明漪拿着手机打字回复：【我马上过去。】

　　随后她拿起背包，跟郭春莲打了个招呼，奔着前台去了一次，然后径直走出了门。
　　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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