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吞

作者:孟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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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吞



      “干什么呢,你这小伙子?”耳边传来售货员的责备,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投了过来。

      谢知礼道歉,承诺了会照价赔偿之后,售货员才去取了拖把。

      站在原地,他望着收银台方向的出口。
      幸好,她没有回头。

      *

      手机铃声响了几下。

      谢知礼拿起手机,指腹轻轻一滑,“您好。”

      “喂,您好,是谢知礼谢先生吗?”
      “嗯,有事吗?”

      “是这样的……”

      简单沟通了几句,拿了件刚洗过又没穿过一次的大衣,他冲出家门。走向路边伸手拦了辆车,就往酒店赶去。

      入大堂时,已经有人在等着了。跟着那人,谢知礼到了走廊。他站在门口,朝里看去。

      明漪穿着正装,黑色中长发,脸颊泛着红晕,整个人乖乖地靠在最尽头的椅子上。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从包厢里出来,又走到这里的,也得亏是工作人员先看到了监控,要不然怎么也免不了警察局一日游。

      谢知礼跟工作人员道了谢,走过去,弯下腰,试探性地喊她,“明漪?”

      “我不用你。”她推开谢知礼的肩膀,力道有些软,却异常坚定。

      “明漪,是我。”谢知礼借着力,握住她的手腕,“我是谢知礼。”

      明漪强打着精神,睁开眼。

      谢知礼探了探明漪的额头,热得烫手,“我们去医院。”趁着她还有意识,他说。

      明漪尚还能分得清眼前人是谁,但对于他说的话,显然是一点思考能力没有:“小谢。”

      “我在。”他出声回应,又重复说了一遍:“我们现在去医院。”

      明漪喃喃了一句,但他没听清。
      谢知礼把出来时带着的大衣披到她的身上,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哄到出租车上。

      有些事,太死板就是不好,平白少了很多种选择,但对谢知礼来讲,这些事偏偏是刻在骨子里,改不掉了的。

      谢知礼总觉得是他带着她看病,会增添很多麻烦。
      尤其明漪意识不清醒,也没办法配合着好好检查,谢知礼倒是不担心没有去处,就是怕夜深之后,她更不舒服,来来回回又多遭罪。

      所以最后她是留在医院里,谢知礼陪着。

      护士瞥了眼他们两个人,彼时正值晚上,值班人少,挂水的人更少,夜里静悄悄的,连窗外蛐蛐的叫声都能听见。

      “女朋友怎么喝那么多酒?”

      明漪头靠在谢知礼肩上,压得他不敢动,“她不是我女朋友。”

      “啊?”

      “是我姐姐。”

      谢知礼说完这句话甚至还恍惚了一下,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五年只不过是一个数字,到头来,他还是要凭借着姐姐这一张挡箭牌把自己的心意遮掩住。

      护士自觉尴尬,自此便默不作声。

      后来拖到了半夜,周围人来人往,就那短短几个小时,他目睹了许多悲剧。

      那些悲剧就像是再细小不过的针,一下又一下地刺痛着他的心脏。
      有的人甚至父母都没能赶来,谢知礼作为旁观者,清楚地听着那些痛哭流涕的朋友们说死者是个外乡人,来这边工作有多努力有多不易。

      哭声哀恸。
      似要把所有未曾言说的难过苦楚都哭出来。

      谢知礼小心地侧眸,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明漪。

      他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鲜活的而又温柔的她。

      谢知礼从没觉得离开一个人活不了,不过就是有些难受,但与她重逢的那一瞬间,心里空缺的那部分终于被补上了。
      似破镜重圆般贴切。

      明漪睡不安稳,背弓着,眉头紧皱,身上好歹是披了件东西,不至于那么冷。

      整整一晚上,谢知礼没敢合眼,就那么坐在走廊里,看着天色一寸寸暗下去,又明起来。
      所有所有,静若如初。

      时针指向五点钟时,明漪睁开眼。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想吐,但又吐不出来。
      感叹了一句自己造孽之后,她把目光投向旁边的男人。——或许是她动作有些大,谢知礼的声音骤然响起:

      “醒了?”

      “嗯。”明漪抬起头,自己坐正。

      他艰难地动了动僵住的半边身子,“现在感觉怎么样?嗓子疼不疼?冷不冷?”

      “都还好,就头有点晕。”

      “那就行。”

      “你要去哪儿?”见他起身,明漪脑子有点迷糊,本能地问了一句。

      谢知礼看了她几秒,“去买个体温计,你先在这儿坐会儿,记得别乱走。”

      顺毛明漪很好说话,让乖乖等着就是乖乖等着,她肩上披着大衣,料子很舒服,笼得整个身子暖和和的。

      不多时,谢知礼拎着个袋子回来。

      “先测个温吧,要是发烧,我直接挂号。”她还在发怔,谢知礼就递过来了个口腔体温计。

      “麻烦你了。”

      “客气。”

      明漪叼着体温计,无聊地看向对面的电梯。他们在一楼大厅靠里的一个角落,旁边是个中药药房,似乎还能闻得出中药苦涩的味道。

      明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种时刻还能觉得古怪。

      直到一个女人抱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她突然明白了。

      明漪那双漂亮的眼睛转了转,想问他为什么要买这种小孩子用的体温计,但也怕是自己想多,遂闭了嘴。

      五分钟之后,明漪看了眼温度,卡在36度2,没发烧,顶多就是喝高之后的头晕,不怎么碍事。

      临走时,谢知礼突然想起来:“我去外面药房买点药,你稍等一下,可以吗?”

      明漪应了一声“可以”,随后便折起大衣,抱在怀里,安静地坐着。

      “还好吗?”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

      明漪猝然抬眼。

      “怎么,这么久不见,都认不出了吗?”

      她目光飘忽不定,落到他手上那枚钻戒时,总算是为自己找了个合适的借口。明漪直起身,落落大方地笑。

      “没有啊,徐医生。”她扫了眼徐映胸牌,“人太多了,不知道在叫我。”

      徐映听着她苍白的解释,但笑不语,半晌儿,复开口问她:“我听说,你喝酒喝到发烧?”

      “嗨。”明漪头偏过去,“发烧不至于,就……小酌了几杯。”

      “你变化很大。”徐映也笑。

      明漪不适应这种久别重逢的氛围,调侃着开口,“哪有,不像你,事业爱情双丰收。”说着,她朝门口抬了抬头。

      徐映回头:“那,我先失陪了。”

      “嗯。”

      徐映这几年变化很大,成家立业,功成名就。
      那位门当户对的妻子明漪也认识,刘思妤。

      徐映走过去,接过刘思妤手上的布袋,低头软语,二人郎才女貌,恩爱甜蜜,明漪发自内心表示祝福。

      谢知礼在此时从外面回来,明漪起身跟着他出去。谢知礼走在她左边,恰好将她与徐映的视线隔开。

      四人两两擦肩而过。

      谢知礼打了辆车,车子一路开向山乔路,谢知礼在司机拐向小路时叫停了车。

      这里离大学城近。
      离小吃街也近。

      明漪跟着他下车,“怎么了?”

      “你不饿吗?”谢知礼反问。

      明漪看着渐渐飘起来的烧烤味的烟,一时间有些凌乱:“你想让我吃烧烤?”

      “……”

      找了个有塑料桌子的小摊,谢知礼点了几串鱿鱼,明漪则去找地方落座。
      她从来也不是个养生的人,只图一时的舒服,自诩潇洒不羁,但她肠胃又不是特别好,所以对事后的肠痉挛也得全盘照收。

      “我很早就想这么干了。”从小摊前回来,谢知礼略有些嘚瑟地笑了。

      明漪没听清,“干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明漪斜眼看他。

      十多分钟后,他走向路口。

      鱿鱼上来得快,光是闻着味道,明漪就忍不住想要尝一尝,但碍于种种,她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知礼再回来时,明漪看到他手上的袋子里装着个塑料盒。明漪凭着感觉猜是粥。

      临近了,她拦住:“我不喝粥。”

      谢知礼动作一顿,懒懒地笑了一声,“昂。”
      明漪看着他,没来由地有一些羞恼。

      盒子打开,冒着热气的白米饭就那么展露在她面前。明漪夹起尝了下,口感较软,是她最喜欢的那种。

      “这是哪家卖的?还蛮好吃的。”饭量不大,明漪吃得也干净。

      “不告诉你。”谢知礼收拾好餐盒,扔进垃圾桶里,随手拉开个塑料椅,状态松散地坐下。
      明漪偶尔还是会为他的少年气叹出一句幼稚。

      “但你要是想吃的话,我可以带给你。”

      “昂。”明漪学着他,轻声道。

      她宿醉,脑袋晕乎乎的,本身就很懒得说话,这么拖着音,也是蛮舒服的。

      “我不要。”她难得有了点志气。

      “为什么不要?你不刚说完挺喜欢的吗?”

      明漪皱着眉:“太麻烦你了,而且——”

      也没有必要。

      她这句话未出口,谢知礼就抢了话头:“不麻烦,”对上明漪略显惊诧的眼神,他接着说:“我住的顺路而已。”

      时间分分秒秒从表盘上过。

      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真的太麻烦了,我也不是每一天都想吃,偶尔几次而已,没必要。”

      “行吧。”

      谢知礼扯了扯嘴角,扬眉:“这家味道好,也不是每天都开业。”

      “有手艺自然不愁客……”她未说完,谢知礼的手机就轻震了两下,随及,手机铃声响起。

      明漪瞬间收声。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我妈的视频,你接不接?”

      “你妈也知道了?!”对于宿醉这事儿,明漪本身就有点心虚,这要是再加上个谢萍……

      她废了。

      “不知道。但昨天打电话,我说你在医院。”

      微信铃声又在响,明漪怕接晚了又要被唠叨好一阵儿,伸手接过:“萍姐。”
      ——屏幕上,谢萍的眼角又多了几道皱纹,嘴角仍旧是挂着笑容,或许是操心过度,她老得特别快。

      又恍然一想,她也不年轻了。

      “漪漪,你怎么进医院的?现在还好吗?头晕不晕?你让知礼给你买点米饭,少吃几口……”

      她大有继续说下去的架势,明漪也不拦着,好久没听到她的唠叨,如今一下子听了这么久,恍如隔世。

      谢知礼适时凑过来:“妈,你稍微控制一下,等我们回家再聊行吗?”

      “啊?还在医院呢?那我不说了。知礼,你带着漪漪看完病之后,别忘了给我发个信息。”

      “还有,漪漪呀,别总是不吃饭,空腹吃药对胃不好。”

      明漪笑弯了眼:“知道啦,我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舒不舒服我还能不知道吗,放心吧。”

      “那就行,到时候发我信息啊。”

      “放心。”

      挂断电话。

      谢知礼默了两秒,状似无意地提起:“我那天听我妈和刘阿姨聊天,听她们说,你年底要相亲。”

      明漪反射性回头,“……”
      她也不知道该先震惊哪一个。

      “我还要相亲?”
      他点头:“刘阿姨先提的,说要是你再没有男朋友,就去相亲。”

      “烦人。”明漪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小声嘟囔。

      闻言,谢知礼没征兆地笑了声。

      她板着脸:“笑什么?”

      “总觉得你开朗了很多。”

      明漪愣了一会儿,解释:“初来乍到的,不说话怎么行?都练出来的。”

      她想了想刚才的话,听起来也没什么毛病,但在谢知礼面前,她还没说过这种话。

      似看穿了她的顾虑:“这样挺好的。”

      “都是成长嘛。”

      乍一听到这话,明漪有些发怔。她甚至觉得这话熟悉得过分,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嗯。”

      远方薄雾浓云,近处烟雾缭绕,倒也是十分和谐的一幕。明漪彻底放松身心。

      *

      明漪走出去很远,刘思妤才回过神,她温柔地笑笑:“刚才的那个,是明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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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破镜重圆,比喻夫妻感情重归于好。
    但这里我只想借用这个例子,不作为成语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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