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秦岁臻

　　晚上的时候，槿荻又说傅修在外头放了个有趣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木头做的小鸟，但是翅膀又会动，不知道是什么能工巧匠做的有趣玩意儿。

　　傅修真把她当成小孩哄了，秦岁臻叹了口气，却发觉自己有点心动，翅膀会动的木头鸟，任谁听了都要心动的。

　　她虽说是答应了梅栩，要帮他拖住傅修……可她在同傅修生气，除了上朝时候，她都没有同傅修再说话。傅修也仅仅只是往常宁宫门口放礼物，却也不主动来找她。

　　这实在是个僵局。

　　梅栩明晚便要出城了，刻不容缓，也许她应该先低头，主动打破僵局。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槿荻：“去把那个东西拿进来吧，让我看看有多有意思。”

　　槿荻把东西拿了进来，那一只木头鸟是由许多块小木头拼接而成，也不知道是怎么拼起来的，只是灵活得很，头也能动，尾巴也能动，翅膀也会扑扇。

　　秦岁臻低头碰了碰它，也不知道碰到了哪里，木头鸟尾巴甩了甩，笨拙得好笑。

　　秦岁臻笑了起来，低头摆弄着木头鸟，对槿荻道：“你看它，真笨。”

　　槿荻没有说话，反倒是傅修的声音响了起来：“同你有些相像。”

　　秦岁臻手下动作一顿，并没有抬头去看不朽，手中依旧玩着木头鸟，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傅修见她不说话，也沉默了下来。就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她，看她垂下来的发丝，和偶尔露出的笑容。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岁臻终于开了口：“我明天想去法华寺上柱香，以前听旁人说，法华寺求的签最灵验。”

　　法华寺离建安宫有大概一日的行程，他们晚上肯定回不来，只要傅修回不来，他的手下就不能立刻通知他梅栩领兵出城的事情。

　　傅修顿了顿，道：“好。”

　　秦岁臻又说：“我不想兴师动众，只要你陪我一起去就行了。”

　　她仍旧是低着头，不看傅修，可说出的话却是对他说的。

　　傅修想了想，说：“好。”

　　秦岁臻终于抬起头，好奇怪的瞧着他，似乎奇怪他怎么什么都不问？

　　她撅了下嘴，将木头鸟塞回傅修手中：“你下次不要再送这些小玩意来哄我开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傅修接过木头鸟，却重新将它放在了桌上。

　　秦岁臻终于看出他今日有些不同，话没有平时多，表情瞧起来也是怪怪的。她看了看傅修的脸，小心问道：“你怎么啦？”

　　傅修摇了摇头：“只是在想起些往事，有些疲累，我该回去了。”

　　他转身离开，衣带却被秦岁臻扯住：“你在这里坐一坐吧。”

　　傅修回头看她，瞧见了她一脸担忧的模样：“虽然督公近来总是让我很生气，但我想……你现在不该一个人呆着，在这里歇一歇吧，还有我陪着你。”

　　她说完，跑去书桌上翻出几本书来，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这是梅欢姑姑给我找的，都是些神鬼志异，很有意思，我读一篇给你听。”

　　傅修看了看她乱糟糟的桌面，又看向她，有些发怔。

　　秦岁臻念了什么，他似乎也没有听清楚，他只听见她的声音，一直盘旋在耳边，虽然轻柔，却充满着生机和活力。

　　秦岁臻的每一个动作都在他的眼中放大，他看见她摩挲着页面的指尖，那纤细的手指停留在书页的边缘。

　　他瞧见她自在地坐在椅子上晃着腿，每读到一处彩的情节，她都会格外兴奋。

　　似乎她每个轻微细小的动作都让傅修失神。

　　傅修缓缓站起身：“陛下自己看吧，我先回去了。”

　　“傅修。”秦岁臻叫住他：“连州一事，在我走了之后，你是怎么处理的？”

　　傅修定定地看着她，却没有说话。他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明日早朝之后，我会安排马车，和陛下一起去法华寺祈福，大概晚上才能到。当天晚上肯定回不来，要在法华寺住上一宿，陛下记得让梅欢为你准备好行李。”

　　秦岁臻知道他故意岔开话题，她却没有再追问下去，缓缓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

　　秦岁臻这次祈福算是微服出巡，傅修只带了几个禁卫，乔装打扮成普通人家护院的样子。

　　一共三辆马车，秦岁臻，梅欢和傅修坐在中间的马车上。前后两辆马车就坐着护卫。

　　法华寺在南越山半山腰上，马车一路疾行，可还是直到太阳落山才到了寺庙。

　　傅修不知道提前打点了什么，他们一落脚，就有几个僧人打扮的应了出来，对着秦岁臻行了个佛家的合十礼：“小僧如闻，施主舟车劳顿，请随小僧去里间休息。”

　　秦岁臻与梅欢同如闻一直往里走，见傅修并未跟来，她边走边问：“傅督公怎么没过来，他今夜不住寺庙里么？”

　　如闻道：“傅施主住在另一侧。”

　　另一侧…秦岁臻心中并不放心，她今夜必须牢牢看住傅修。

　　她停下了脚步：“为表诚意，我今夜想在禅堂为南隋子民念经祈福，还请如闻禅师安排。”

　　如闻道：“念经祈福不急于一时，施主还是先休息吧。”

　　“禅师，我恐怕明日就要回建安宫，不能像禅师您日日侍奉在佛祖身侧，希望禅师能了我心愿。”

　　见她这般赤忱，如闻没有再阻拦：“既然施主一片诚心，那便请焚香沐浴后随我来。”

　　他叫来一名女弟子，带秦岁臻去了净室，沐浴之后，不再着华丽衣衫，只穿着寺庙中最简单的青袍，到了一处佛堂。

　　佛堂无人，空旷而寂静。没有雕梁画柱，只有几座佛像，几个蒲团，与打扫干净的地面桌案。

　　秦岁臻忽然觉得心中平静许多，她对女弟子道：“还请禅师将督公请来。”

　　女弟子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还是按照吩咐将傅修请来，随后便离开了。

　　青灯古佛旁，秦岁臻对着傅修道：“我今晚要在这里诵经，独自一人有些害怕，还请督公陪在我身旁。”

　　她现在撒谎越来越炉火纯青，就连在这样神圣的寺庙中，也能如此心无旁骛。

　　傅修没有拒绝，却也不像她这样虔诚，他抱着手臂倚在一根柱子旁，抬头看着几人高的佛祖神像。

　　右边一尊佛像手持一宝珠禅杖，双眸低垂，神情悲悯似乎也在看他。

　　傅修嘲弄一般笑了笑，用手指道：“这是什么神仙佛祖？”

　　他这样是大不敬，秦岁臻已然习惯了，轻声道：“这是地藏王菩萨。”

　　傅修又笑了笑：“是做什么的？”

　　秦岁臻道：“地藏王菩萨度众生于地狱，使解脱，离诸苦。”

　　“使解脱，离诸苦。”傅修念了念，唇角含笑：“那他真应该早点出现。”

　　秦岁臻不再理他说的话，从香案上取了一本佛经翻开，跪坐在蒲团上，低头小声念着。

　　月洒堂阶，声色空明。傅修不看秦岁臻，只看着窗外的月亮。已是深秋，山间很安静。他此刻什么也听不见，只能听见秦岁臻诵经的声音。

　　傅修没有读过佛经，他亦从未觉得自己有过佛缘，秦岁臻念了许久，他几乎没听进去几句。

　　只隐隐约约听见了那么一点点。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他偏头看着秦岁臻，她手捧佛经，身旁放着一支烛台。影子倒映在地面上，和月光应和。

　　他抬了抬手，看见从自己指缝间流过的月光披在她身上，面色逐渐柔和。

　　“那句是什么意思？”他突如其来地问。

　　秦岁臻被打断，诧异地望着他：“你说的是哪句？”

　　“什么什么，不能见如来……这句。”

　　秦岁臻笑了起来，手指在经书上，一点点划过：“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大抵是说，人不应有执念，不应有贪欲。心思澄明，方能求得佛法。”

　　她娓娓道来，傅修听得明白，却将头转开。

　　月下的树又落了许多秋叶，倦意袭来，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落在他额头上，极尽轻柔，生怕将他吵醒。

　　多年警醒惯了，一丝动静都能叫他瞬间醒来。傅修意识清醒，却在闻见焚香时没有睁开眼睛，装作依旧熟睡的模样。

　　而那只手只是碰了碰他的额头，而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不多时，秦岁臻重新回来，将带回来的毯子盖在了傅修身上。她动作很轻，以为自己没有将傅修吵醒。

　　随后，又低低念起了经文。此时的经文好似已经换了一篇，不像之前念的。

　　傅修闭着眼睛听着，听见她道：“……思惟如来所有功德，应做如是清静忏悔。菩萨所能净此罪已，尔时诸佛为其现身。”

　　这是一个极为平静的晚上，无人打扰，可也仅仅是对他们而言。

　　想来梅栩此时大概已经出了建安城，同祝衡山领着军赶往涂州。

　　在孟颉控制下的连州百姓还难以入眠。

　　郡守朱才的尸骨不知道被埋在何处。

　　傅修的手下兴许正在拍马赶来的路上。

　　而她在佛堂里念着经，好像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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