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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前尘往事
两人走到舜庙外,发现天已大亮,原本聚集在舜庙外的武林人士早已离开,身后的舜庙也在这一刻恢复了它原本祥和喧嚷的寻常景象,门前人群川流不息,门内香客鼎盛,似乎没有人会猜想到,在这样一座不起眼的舜庙背后居然隐藏着一个神秘莫测的门派。
“这里的白天和晚上真是大不相同。”沈泉看着眼前的情景,有些感慨地道。
小九没有搭话,沈泉看向她,只见她脸色苍白,单薄的衣衫紧紧地贴在她瘦小的身子上,她艰难地挪动着自己的脚步,缓慢地向前移动。沈泉问:“你的脸色很差,是不是病了?”
小九摇头,“只是累了,回客栈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沈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目光严厉,“你别忘了我是个大夫,是不是有病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用你管。”小九捂住右臂,独自走开一段距离,沈泉追上她,强行将她拉住,却未料想到小九猛然将他的手甩开,双眼怒视着他,怒道:“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沈泉一愣,然后冷言回击:“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的事情你都要管?”
小九咬唇不说话,随后小声地说了句,“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沈泉咄咄逼人。
小九不觉垂下眼睑,嚅喏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沈泉伸出手执意要为小九把脉,小九仍旧别扭地反抗,两人的举动引来了路人奇异的目光,小九情急之下大声道:“小白,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沈泉问:“什么地方?”
阵阵阴寒从早已麻痹的右臂处袭来,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小九只觉得她的整个身子都好像跌到了冰窟,所有的感官都已经变得无知无觉。只是此刻,她还不能让沈泉知道魂咒的事情,因为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小九轻声回答:“上凌山。”
沈泉猜出她的用意,“你要去找林花雪?”
小九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花雪向来重情,而林伯父休妻另娶,致使林伯母含恨自尽,这样的变故无疑会对花雪造成难以想象的伤害。如今《归藏》已有了下落,前往黄帝陵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我想趁着这个机会上凌山看看花雪。”
“你和林花雪究竟是怎样认识的?”沈泉终于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小九低头不语,她似是想了很久,才缓缓道来:“花雪在八岁那年被人抛下山崖,幸被我爹所救,将他收留了下来,直到他爹娘找到他,将他接回凌教,我与他一起生活了十年,如今是不可能不顾他的安危的。”
沈泉沉默,漆黑的眸子里蒙上浅浅的暗影,他似无奈又似为难,犹豫良久后,终于淡淡说了个“好”字。小九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失落,小九脸色亦是带上了些许苦涩,微叹一口声,“走吧。”
修整几日后,小九与沈泉启程前往凌山。一路行来,两人打听到了不少关于凌教教主续娶教主夫人的传闻,这些谣言碎语大多是好事之人的信口胡诌,虽不能全信,却让两人终于得知,林邺与溱凤的亲事将会在这月二十在凌教总坛举行。
两人于二十日之前到达凌山脚下,却被凌教派遣在山下看守山门的教徒拦了下来,教徒让两人出示请帖,教徒见两人迟迟拿不出请帖,便对他们大声呵斥,并命令他们立刻离开凌山。小九拦住本想硬闯进去的沈泉,对他摇了摇头,她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一番,两人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不多时,山路上缓缓驶来一辆马车,教徒掀开马车的帘子,要求车中的一对夫妇出示婚事的请帖。那对夫妇神色慌张,妇人手忙脚乱地想要按捺住怀中不安分的孩子,他们同时看向身后一对将头压得很低的奴仆,女奴轻声咳嗽了一下,那丈夫立刻手忙脚乱地从袖中取出请帖,将它递给教徒。教徒仔细看了一眼请帖,然后转为双手呈递,他将请帖递还给了那对夫妇,并道:“请两位贵客将请帖保存好,一路上会有我教中人为二位引路,并安排下住处。”
马车扬尘而去,车内那对夫妇颤抖着不敢出声,他们身后的那对仆役抬起头,正是小九与沈泉,只见小九长舒一口气,撩起车帘一角,细细地观察着车外的情况,她忍不住道:“凌教高手众多,这一次又是教主成亲,定会广邀天下宾客,戒备之森严,可想而知,这一次能够被我们就这样轻易蒙混过去已算是侥幸了。”
“公子,姑娘,你们现在肯放过我们了吧?”那丈夫经过一番犹豫,终于吱唔出声。
沈泉本想收起藏在袖中的剑,却被小九按住,冰凉的剑刃仍旧直直地顶在丈夫的背后,小九对他道:“我们现在还不能放了你们,接下来的几天,恐怕还要麻烦你们帮我们找一个地方住下。”
妇人低泣出声,丈夫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只怪我技不如人,如今要这样受制于你们,我也认了,这几天你们就暂且充当我们的仆役,与我们住在一起。”
小九微笑着将放在沈泉剑上的手拿开,对那对夫妇道:“放心,只要你们不把我们的身份泄露出去,我们是不会伤害你们的。”
两人与那对夫妇一起,在凌教教徒的带领下,来到宾客所住的地方。小九让沈泉看好那对夫妇,自己则离开了住所,企图能够马上寻找到林花雪的下落。凌教偌大如斯,小九身在其中,又处处受到凌教教徒的监视,行动多有不便,整整一日下来,小九对林花雪的所在依然是一无所知。
到了夜里,小九独自在屋外的廊上吹着夜风,微凉的风将她的发梢轻轻地扬起,她随手折了一片树叶,放在嘴边,吹出一个单调的音符,音符随着温婉的风潜入深沉的夜色中,小九转身回到屋中,静静地等候着。
窗影斑驳,被风吹动的窗纸发出如虫啮般的“沙沙”声响,小九起身打开窗,月影下,少年茕茕孑立,衣袂翩飞地立在屋檐之上,那少年闪身来到小九面前,抬起苍白的脸,嗓音晴朗地问:“宋姑娘,找我何事?”
此人名玄麟,凌教鬼畜门下的高手,林花雪身边的暗卫。小九知他从不离开林花雪身边半部,便急问:“玄麟,你告诉我,花雪现在的所在。”
玄麟的长睫毛在月色下璀璨如水晶,迟疑了一下,便道:“我带你去见他。”
“好!”小九急忙跟着玄麟离开屋子,只见玄麟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微微皱眉,神色却是未变,他从袖子中毫无预兆地射出几枚暗器,“嗖嗖”打中影藏在四周的几个黑影,随后才道:“跟我来。”
玄麟将小九带到一间幽闭的小屋前,轻声道:“林少就在里面,宋姑娘自便。”他欠了欠身子,发丝在微风中飞扬,一刹间便已消失在了鬼魅的夜色中。
小九轻轻推开房门,屋内烛火昏暗,空气污浊,静谧地好似空无一人,小九不禁皱眉,摸黑走了进去,她伸手想要推开窗户,却忽然被人从背后抱住,小九一怔,手臂悬在半空中,试探地问了一声:“花雪?”环在她肩膀上的手越发用力,良久才柔声唤了一句:“小九九......”
小九将窗推开,淡色的月华洒了进来,小九转身盯着林花雪,只见他双眼无神,颧骨突兀,已是憔悴得不成样子。小九的手抚上他消瘦的脸,声音有些沙哑,“花雪,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林花雪的眸子里荡漾着哀伤,嘴角却还是勉强挂着笑,“我很好。”
小九叹道:“好不好我一看便知,花雪你听我说,你爹娘的事情......”
“别和我再提林邺,明日我会在他的婚宴上,亲手杀了那个女人,为我娘报仇!”林花雪冷冷道。
小九的话哽在喉中,“花雪......”
林花雪的神色微转,他伸手解下小九腰间的虫笼,看了一眼,露出些许惊讶,问:“小九九,你的夜鸣虫去哪里了?”
小九苦笑,幽幽道:“它死了。”
林花雪震惊地看着小九,“这虫笼是你爹亲手做给你的,你可是一直把它当成是宝,如今怎么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死了?”
“以前,我这样珍惜它是因为我还不懂得如何独自活下去,我喜欢听虫儿的叫声,也是因为它会发出‘啾儿啾儿’的声音,就好像爹娘一直都在我身边,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唤着我的名字,‘九儿九儿’。”说到这,小九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她嘴角挂着柔和的笑,继续说了下去,“爹很了解我,知道我终有一天会习惯他的离开,而我所需要的仅仅只是一点遗忘的时间,只是他不知道这段时间会持续多久,因为他不能确定,他的女儿究竟会用多久来遗忘他的死,所以他才会让这只虫代替他们陪伴在我身边,一晃便是八年寒暑,如今我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可以自己顾自己,或许,我早就习惯一个人生活,不再需要别人的陪伴。”
林花雪将小九搂入怀中,“我们都是一样的,没有爹娘在身边,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小九一把将林花雪推开,怒目道:“花雪,他毕竟是你爹,你不能这样对他,你可以恨他怨他,但决不能不认他!”
林花雪咬牙不说话,从他凛冽的目光中小九仍旧看出仇恨,小九劝他:“明日的婚宴你不要露面,我不想你闯出什么祸来。”
林花雪怒问:“你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就是要阻止我为我娘报仇?”
小九肃颜,亦是大声回击:“我赶到这里是为了知道你的情况,我阻止你去婚宴也是担心你会出事,你若一定要把我的好心当成是恶意,我现在就走,反正我该说的也说了,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小九说完转身便走,林花雪立刻拉住她,恳求她:“你别走。”
小九心软,站在原地不动,背对林花雪说:“这件事情总有解决的方法,我们可以静下心来慢慢想,你一定不要做让我担心的事,花雪。”
林花雪气息微颤,缓缓出声:“我有一个最好的办法,我们一起离开,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就像从前一样,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
小九浑身一颤,转身对上林花雪的眼睛,“花雪,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个十年是我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日子,无拘无束,率性而活,这一切都是你和你爹给我的,我想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忘却了。”林花雪又道。
林花雪的话如一阵轻风,吹进小九的心间,似也将她带回那段快乐的日子,只是她最终还是比他清醒一些,嚅喏道:“我爹已经死了,我们回不去了。”
“你这样坚决不肯跟我走,真的只是因为你认为我们回不到过去了吗?”林花雪的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他质问小九。
小九皱眉,问:“你什么意思?”
“你在沈泉身边太久了,是该离开的时候了。”林花雪的语气里透着冰冷,似在命令小九一般。
小九扭头不看他,倔强地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心里清楚我在做什么。”
“是吗?”林花雪忽然抓住小九的肩膀,逼迫她看向自己,“你难道忘了你爹临死前对你的嘱咐了吗?永远不要接近沈家的人,更不许踏进沈家半步!可是,你如今又在做什么,居然嫁给了沈泉,置你我之间的婚约不顾......”
“爹他根本就是口是心非!明明那样地不能割舍,却还要假装不在乎。我知道,自他决定带娘离开沈家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沈澜,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配,不但辜负了祖父对他的期望,更弃沈家的颜面于不顾,让六宗后继无人,这一切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自娘死后,他更加郁郁寡欢,一直都生活在内疚与对痛苦之中,如此苦熬十载,最终还是病重离世......”小九回忆起自己的爹,想起她从未谋面的娘,不禁泪光盈盈,哽咽地发不出声。
“小九九,你爹和你娘没有错,错在那些莫名其妙的礼法,凭什么师徒不能相恋,少司命不得怀孕生子!是他们错了,是他们错了!”林花雪劝慰小九。
小九却是摇头,“不,是他们错了,他们不该相爱,不该生下我,更不该为我做出那样的牺牲......只是身为他们的女儿,我无权埋怨他们什么,既然他们生下了我,我就有责任将他们所欠下的债全都还清。说到底我根本不是真心对沈泉好,我是有意接近他,我所做的一切也只不过是在弥补爹和娘所犯下的错,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出于私心,这是我欠他的,我就该全部还给他。”
“小九九,上一代的事情根本与你无关!”
小九苦苦一笑,“你说得倒是轻松,若上一代的事情真的与儿女无关,你又何必为你娘的死与你爹的绝情而悲愤?我知道我爹娘要的是什么,他们不过是想要得到沈宋两家的原谅,希望自己的身躯能够回到自己的家乡安葬,我一定会帮他们达成心愿的,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小九九,你活得太累了......”林花雪心疼地看着小九。
“这世间谁都一样,活在自己的秘密里,没有人会不辛苦。”小九叹道。
“小九,我可以同意你留在沈泉身边,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当你的心愿达成之时,记得回到我的身边,做我的新娘。”林花雪脉脉地看着小九。
小九努力避开他的目光,无奈道:“花雪,那不过是你爹与我爹之间的戏言,你还是忘了吧。”
林花雪却是微微一笑,“你既然那样喜欢还债,我便也要你欠我许多,我会帮你找出陷害沈家的凶手,并想办法让宋家与沈家和解,到时候,我要你乖乖做我的小媳妇。”
小九轻叹,“我今夜到这里来,原本只想劝你不要再你爹的婚宴上做出什么傻事,想不到却牵出那么多旧事。花雪,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明日究竟会怎么做?”
“我说过了,我要当着林邺的面,杀了那个女人。”林花雪依然这样说。
小九在林花雪的胸口重锤几下,恼怒地丢下一句话:“随你,我不管了!”她气愤地冲出屋子,执意不再回头看林花雪一眼。
小九跑回自己的住处,只见沈泉正在她的房前等待着她,小九一怔,想起自己刚才的话,她不敢正视沈泉,“小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你去哪里了?”沈泉不悦地问。
小九明明白白地回答他:“去找花雪了。”
沈泉不再多问,似十分不上心地应了一声后,便离开了。
小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口不觉有些发闷,“其实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人好......小白,你若知道了一切,也许便会恨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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