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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云裳花容
沈泉走后,小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只要她一闭上眼睛,过去的种种就会不断地在她眼前掠过,不管这记忆是苦是甜,都搅得她心神不宁,无法入眠。耳边传来池凡均匀香甜的呼吸声,小九小心翼翼地起身,披上一件单衣,倚在窗枢边伫立。
今夜,夜幕分外清朗,璀璨的星子缀在天幕之上,发出谜一般的光泽,小九举目凝望天际的某一颗星辰,她的眸子里倒映出那星子的微茫,小九缓缓抬起手,披在她身上的单衣滑落,她却不管也不顾,只是专注地测量着星辰与天空中某一点的距离,她忽然轻叹一声,“终是锋芒渐露,离紫微宫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命由天,果然不错......”
小九在窗边吹了一夜的凉风,当门忽然被推开,她长长的睫毛猛然颤了颤,似是恍然回过神来,她的双颊泛出异样的微红,眼睛浑浊不堪地转身站在了沈泉的面前,她失魂落魄地问沈泉:“现在什么时辰了?”
沈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径直走到她的面前,捡起地上的衣服,一把将小九牢牢裹住,深邃的黑眸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小九的个头只能触及沈泉的胸口,彼时,她也是同样怔愣地盯着沈泉,直到脖子有些酸痛,她才假装轻咳几声,将头低下,这时沈泉才说话:“小九,答应我一件事情。”
小九没有看沈泉,甚至没有问他究竟是何事,便不假思索地答了一个“好”字。
“等凌教的事情一结束,便让我为你医病。”沈泉平静地说出了他的请求。
在那一瞬,小九听到了自己心颤的声音,她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慢慢说:“好......”
小九将尚在熟睡的池凡轻轻推醒,池凡迷糊地坐了起来,嘟囔了几句后,便又倒向小九的怀中,软软地趴在她身上,任由小九为他穿衣。小九连哄带骗地将池凡弄清醒,梳洗一番后,三人来到那对夫妇的屋前,只见窗门紧闭,屋内更是毫无声息,小九眼见亲事就要开始,只能皱眉道:“恐怕是怕我们再来找他们麻烦才这样闭门不见的,既然我们已经成功混入这里,不如就这样算了吧,反正我们最多也只能在这里多留这一日......”
此次凌教教主大婚,请来八方宾客,然则这些宾客却绝不必那些寻常婚事的所邀之客,其中以独来独往的江湖异士为多,不乏有早已隐退的世外高人,所以所有宾客大都是互不相识,于是罕有攀谈,都是沉默寡言,再加之凌教教规有训,但凡教主大婚,都需率先举行祭祀典礼,以示对凌教创教祖师的尊敬,如此一来,这婚事已全无喜庆的味道,众人只是毫无表情地看向祭坛正中,静静等候林邺与他的娇妻出现。小九与沈泉此刻的身份只是仆役,再加上那对夫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宾客,所以两人只能站在远处观望这场婚事,小九垫足向四周的人群张望,企图寻找林花雪的身影。
前方的人群渐渐疏开,留出一条空道来,只见林邺挽着溱凤出现在道路的一头。林邺阔步坐在前面,他那位美艳的新娘则娉婷地跟随其后,溱凤的长发飞扬,露出她白玉一般的脖颈,红裙肆意翩舞,远远看去如一朵血红的彼岸花,不知是在凋零还是绽放,美轮美奂,绝代芳华。
沈泉微微抬起了头,黑晶的眼睛里闪烁出异样的光泽,小九见他这般,不禁轻声道了句:“她的确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你也是这样觉得吧。”沈泉似是积聚了所有的精力去关注溱凤,对小九的话仿若未闻。
小九胸口有些闷闷的,她将目光又转向了前方的人群,终于,她看见林花雪出现在了祭坛的前方,只见他整个人笔直地站在那里,眼里除了那对身着妖艳婚服的男女,似早已是目空一切。
小九想起林花雪昨夜的话,当下大惊,连忙对沈泉道:“我去去就回来,你照顾好......”还未等小九把话说完,一个女子忽然将两人撞开,小九与她擦身而过,那女子回眸看了小九一眼,随后翩然一笑,转瞬消失在了人群中,小九愣在原地,那女子不同寻常的相貌让她觉得隐隐的不安,她低声自语:“居然是重瞳......”
小九察觉到沈泉的衣袖上居然沾了些许的血迹,血渍一直延伸到沈泉的背后,一只血手印赫然出现在沈泉的衣袍上,小九惊讶,“那女人到底做了什么,何时弄得你一身的血迹?”
“别管那么多了,你还是担心你该担心的事情吧。”沈泉目不转睛地盯着祭坛方向,“情况似乎不妙。”
小九连忙抬头,向祭坛方向望去,只见林花雪挡在林邺的面前,父子两人僵持在祭坛之上,相互怒视,已是剑拔弩张之时,顷刻间便要动手。林花雪的身形忽然一动,他的身子轻盈地跃起,在一瞬间就已闪到了溱凤身边,他伸手便要去取溱凤的性命,林邺运气出掌,将林花雪整个人震了出去。
小九已然顾不了许多,“小白,我去拉走花雪,此地不能久留,我们在山下的客栈再见!”说完小九便向林花雪那边跑去。
此时,林花雪从地上支起身子,抹去嘴角的血丝,冷笑道:“林邺,你害死了我娘,如今连我也要一并除掉吗?”
林邺浑身一颤,极为恼怒,“你这个逆子又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来人,把他给我拉下去,严加看管!”
“滚开!”林花雪拢向他的凌教教徒吼道,他颤微微地站立起来,脚步极为不稳地走向林邺,他指向溱凤,一字一顿对林邺道:“我现在就要在你面前把这个女人杀了,你若阻止,我便先杀了你!”
林邺瞠目视林花雪朝溱凤走去,溱凤立刻花容失色,娇呼一声:“教主,救我!”林花雪依旧在冷笑,他从怀中取出一柄精致的匕首,匕首出鞘,一抹凛冽的寒光自匕身涟散,只听林花雪缓缓道:“这匕首是我娘生前最喜爱的东西,她一定希望我能够用它来结束一个她最憎恨的人的性命。”
溱凤脚步凌乱,连退几步,惊恐地看向林邺,极呼:“教主!教主!”林邺脸色铁青,双眼赤红,他脚下未挪动分毫,只是强压怒气,警告林花雪:“花雪,你若是再胡闹,不要怪为父不顾父子情谊!”
林花雪冷哼一声,“今日,不是她死就是我亡,你可想好了!”
“花雪!”小九一把抱住林花雪的身子,却没想到,他轻如一片微叶,无力地倒向小九怀中,匕首当即落地,小九使出浑身的力气努力扶住他绵软无力的身子,担忧地问:“你到底怎么了?”林花雪动了动唇,却说不出半句话。
“服了软筋散,却强行使用内力,此刻是有了内伤......”林邺皱眉看着自己的儿子,向手下的人扬了扬手,示意将林花雪带下去。
林邺正欲向一旁的宾客抱拳示意,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却被人抛了上来,那个抛掷尸体的白衣人一闪而过,转瞬便又消失在了人群中,林邺将那具尸身翻转过来,大惊,“白猿!”那具尸体忽然抽搐了起来,仿佛还剩最后一口气,他的口中不断涌出鲜血,含糊不清地道:“是......是白水先生沈泉......”白猿气绝。
“师兄!”玄麟忽然出现,他蹲在白猿的尸身边沉默不语,随后忽然站了起来,他的目光穿透无数的人,如一把锋利的剑直指远处的沈泉,这个冰冷的少年拥有不合年龄的冷静,“沈泉,我今日不会在这里寻你报仇,因为我曾答应过林少,要保证你与宋姑娘在凌教的安慰,只是我想让你明白,一旦你踏出凌教半步,你我便是死敌,我誓死也要找你为师兄报仇!”
小九的心揪了起来,虽然她明知道此刻除了林花雪、玄麟与她本人,根本没有第四个人可以在这眼前的、这千余人中立刻找出沈泉,他完全可以趁这一段混乱的时间带着池凡离开这里,只是她诧异,为何那个一直藏在她与沈泉身后的真凶居然可以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地无影无踪,并将又一桩凶案推在了沈泉的身上,此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她想不明白。
此时忽然从人群里又冲出一个人来,小九认出是那对被他们挟持过的夫妇中那个丈夫,他神志不清地指着人群中的沈泉,悲戚道:“就是他,杀了我的妻子,他就是沈泉!”
白衣上的血色斑驳,证人的亲口指认,沈泉此刻已是百口莫辩,林邺下令,让在场的所有凌教教徒将沈泉围了起来,小九的脑袋“轰隆”一下,她惊慌地朝杵在原地不动的沈泉大叫:“小白,你快带着小凡走!”
小九急得冷汗淋漓,她感觉到手上忽然一紧,一股力量蛮横地想要将她拉离现场,小九转头朝林花雪怒道:“你放开我,我要去......”
“你现在自身难保,跟我走!”林花雪不肯放开小九,小九拼命的挣扎让他的手一次次失力将小九的手滑落,他力不从心却只能咬牙强忍着,最终还是强行将小九带离了祭坛。
林花雪将小九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这才安心地放开小九的手,自己却依靠在墙背上,脸色苍白,猛烈地喘息着。小九见他这般,也不忍再为难他,“你放心,我只是去看一眼他的情况,一定会注意自己的安全,不会有事的。”
林花雪疲倦地看向小九,“你现在心里眼里就只有那个沈泉,我在你心里到底算是什么?”
小九咬唇,“这不一样,他被人这样围住,就算武功再高也一定逃不出去的,你......你不过是受了内伤,应该会没事的。”
林花雪自嘲而笑,“我现在的武功已经是废了大半,不过确实如你所愿,暂时还死不了。”
“花雪,我现在可以不去找沈泉,但你要告诉我一件事情,你们凌教有没有一个拥有重瞳的女子?”小九抓住林花雪,急问。
林花雪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也说不清,只是一种感觉,我怀疑就是她杀了那两个人,然后再嫁祸给沈泉,我想,只要找到她,然后逼她说出事情的真相,到时候沈泉就能洗脱罪名了。”小九默默道。
林花雪若有所思,略微沉吟后,说:“你跟我来,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那里。”
林花雪将小九带入凌教之中一处隐秘的竹林,在这片竹林的最深处,有一间被建在在竹子上的木屋,林花雪指着那间屋子道:“你要找的人应该就住在里面,她是我们教中唯一一个拥有重瞳的女子,只是她并非我教中人,而是......而是十多年前,溱凤在外所救的一个孤女,独居在这里十多年,长大后,也只听从溱凤的命令。”
小九问:“她叫什么名字?”
“云裳容。”女子的声音自空旷的四周传来,清丽如稚嫩的女童,听不出丝毫的杂质,青竹上,一双白色的绣鞋翩然而落,竹叶在沙沙作响,仿佛是在迎接这个来去如风的美丽少女。
她的长相极为精致秀气,却有着木讷冷漠的表情,她黑漩涡一般的双眸紧紧地盯着小九,她又将自己的名字重复了一遍,“云裳容。”
小九跨出一步,质问她:“是不是你陷害小白杀人的?!”
云裳容面无表情,只说了一个字:“是。”
“那么池晏、柳扶公子、沽久村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小九问。
云裳容又只吞出一个“是”字。
小九咬牙,“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们,又为什么要偏偏陷害沈泉!”
“这是沈家欠溱姐姐的,我只是替她报仇!”云裳容冷言,她忽然又是嫣然一笑,重瞳发出诡异的微光,“你想不想知道,我是用什么办法让那些人把我认成是沈泉的?”
“什么方法......”小九只觉一阵晕眩,云裳容的重瞳之中,似流转着某种奇特的力量,她似看到了火焰,有鲜红的液体在眸中翻腾,光转琉璃,让小九不自觉沉醉在其中,她渐渐失去了自我意识,眼前居然出现了沈泉的身影,小九朝他走去,口中喃喃:“小白......”
林花雪拉住她,立刻将她摇醒,警告她:“不要看她的眼睛,她是昭南云家的遗孤,天生便生有重瞳,昭南云家最擅长的就是使用火媚术让人产生幻觉,以此达到这天底下最天衣无缝的易容术,也就是在人的心底易出一副面具,任何人都无法识破,只以为是真的见到了那个人。”
“我现在就要抓你回去,为小白洗清罪名!”小九冲向她。
云裳容冷笑,“忘了告诉你们,我们云家的轻功也是天下无双,且不说你们根本抓不住我,就算真的将我压到那群武林人士面前,恐怕到时候,沈泉早就被人剁成肉酱了!”
“你......”小九只觉得胸口一闷,眼前忽然变得模糊不堪,如天狗食日下的昏暗,疼痛从她右臂逐渐蔓延开来,如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不断吮吸她的精神与意识,在昏迷前的那一刻,小九紧抓住自己最后的一丝清醒,“花雪,带我去酆都找鬼王......”
林花雪一边紧紧抱住小九的身子,一边厌恶地看着云裳容,“我不知道你和溱凤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如果你们是想伤害凌教或是小九,我绝不会放过你们!”他强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将小九带离这片密林。
云裳容微微一笑,在他身后道:“林少慢走,恕裳容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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