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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又到了奶奶要去上杨村做礼拜的日子，这次繁星就跟着爷爷奶奶一起去了。

　　教会是普普通通的一间民房模样，大门口也没有什么标志，但十里八村的信徒们都认得这里。即使有新入教的教徒没有跟老教徒搭上伙儿一起来，到了村口只消随便找个人一问，哪怕是三岁的孩子也能给指到这里来，绝不会出错。

　　进了大门，穿过一个三五米长的小院儿，跨进中门就是会场，此时里面早已有三四十个信徒或坐或站，有的闭着眼睛，交叠着双手在做默祷，有的则跟坐在邻近的同伴们低声交谈着什么，以老太太居多，中年妇女也有数个，而老头儿，除了爷爷外仅一两个。

　　奶奶和与她同来的四个信教的姊妹们随即找了靠后的一排条凳坐下，稍微歇了歇脚，就都站起来开始默祷。

　　爷爷则背着他的随身小布袋去找牧师，从他那里拿到今天要教的圣歌的歌词后，就到教会专门为他预备的一张桌子前坐下，从小布袋里将奶奶及她一众姊妹们的一沓歌词本子和一支黑色钢笔掏出来准备抄记。

　　这时，有刚结束默祷的几个信徒看见爷爷来了，便也赶忙去各自携带的布袋里把他们那样式各异的歌词本子翻找出来，继而一拥而上来到爷爷桌前，嘴里都敬重地称爷爷一声“先生”后，就齐齐把歌词本子递过来请爷爷帮她们代抄歌词。爷爷随即笑着将歌词本子一一接过，就将它们整齐地摆放在桌子的左上角，转眼已经有□□本堆在那里了。

　　这还没完，稍后又有两三波祷告完毕的信众将他们各自的歌词本子交到爷爷这里，最后爷爷统共收到了将近二十来本。

　　繁星在奶奶开始默祷后就一直跟着爷爷，在爷爷去拿圣歌的歌词时，与爷爷年纪相仿的黑袍牧师还冲她笑了笑，等到爷爷开始抄记歌词后，她只安静地站在旁边看了一小会儿，便忍不住去打量会场里的情形。

　　爷爷的桌子被安置在会场的西北角，坐西朝东，正好能一眼览尽整个会场：

　　会场北面正中间的位置摆放着牧师的圣台，圣台后面的墙壁上有一个巨大的木制十字架，上面钉着耶稣基督——这是前两天晚上奶奶才刚跟自己讲过的，十字架下方一左一右还摆着两大瓶素净的仿真花；

　　会场南面，自距圣台两米处开始至中门门口，由矮到高地摆着六排试样各异的凳子，靠近圣台这边的两排基本都是用苞谷皮编成的蒲团和四脚矮凳，中间两排多是稍高些的靠背椅，后边两排则基本是比较高的、一个能坐两三个人的条凳，奶奶她们由于今天来得稍迟，前面的几排位置几乎已经占满，所以就只能在倒数第二排找地方坐了；

　　六排凳子中间还留有一条过道，一头通向圣台，一头接着中门，不时还会有三三两两的信徒自门外赶来，人少的则往前排去寻找位子，人多的自然就去补充后排的位子。

　　待见座位已基本坐满，时间也差不多时，牧师就站到圣台后开始发言：“诸位在座的、在站的、在默祷的，还有在路上的，现在请听我说：我将永远做一名谦卑的牧师，带领你们——我的兄弟姐妹们，一同走向神指给我们的路……”

　　牧师开始讲话后，繁星就将四下里张望的目光转移到他身上，而爷爷仍在专注地抄记着他的歌词。

　　接着，牧师就招呼一众信徒起身向神祷告，会场里随即便发出信徒们“嗡嗡嗡”的低低的祷告声。

　　看着眼前足有五六十人都紧闭着双眼，齐刷刷一动不动地站着，惟有两片嘴在一张一合的样子，繁星头一次见到这阵势，被吓了一跳，就往仍在专心抄记歌词的爷爷身边靠了靠，转过头小声对他道：“爷爷，我怕！”

　　闻言，爷爷把繁星抱到自己的条凳上坐下，又把她往自己身边揽了揽，这才跟她道：“怕啥嘛，他们一会儿就祷告完了，马上就要复习上星期教的圣歌了！”

　　虽然有爷爷这么说，可繁星看着眼前这黑压压的一群人像是被定住一样僵立在原地，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就直感觉对此有莫名的恐惧，于是便又把小小的身子往爷爷那边缩了缩。

　　“害怕你就不要去看他们，来看爷爷写字！”爷爷察觉后道。

　　繁星听了爷爷的话，便把视线收回来，去看他用大大的钢笔字抄记歌词。大概过了五分钟吧，牧师果然带领起众信徒们开始复习起上礼拜唱的圣歌，繁星这才又敢去看他们。

　　唱了两遍圣歌后，牧师随即开始讲《圣经》里的故事。繁星听到许多主啊，拯救啊，荣耀啊，基督耶稣啊，以及一些奇怪的人名，记得最深的一句是“从神我们的父，归与你们”，但更多的却是她听不太懂的一些话。

　　等到牧师把这一个长长的神的故事讲完，爷爷已经抄好八九个歌词本子了，并将它们放到了桌子的右上角——依然是整整齐齐的。

　　接着是念圣经时间，繁星听到这里时已是昏昏欲睡。待到开始学这礼拜要教的圣歌时，她就更是坐不住了，便小声跟爷爷说自己不想再待在这里了，爷爷听了只好摸摸她的脑袋，对她说等他把剩下的两个歌词本子给人家抄完了就带她出去转转。

　　于是，繁星又稍稍有了些耐心，安静地看着爷爷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地抄记着歌词。等到左上角的歌词本子全部被放到右上角后，她终于跟爷爷从会场里出来了。接着爷爷就带她在村子里转了一圈，约莫着散会的时间将到二人才返回。

　　途中还遇到一个骑自行车卖风筝的过路商贩，爷爷就买了一个果绿色的三角形风筝给繁星，让她待会儿回去了和胖胖一起去放，这可把她给高兴坏了。

　　在回去的路上，奶奶一路都跟她的姊妹们复习着刚刚学会的圣歌，爷爷则和繁星在她们前头走着。

　　本来爷爷说要帮繁星拿风筝的，可繁星却执意要自己拿，因而在一阵儿有点大的春风猝不及防地吹过时，她才发觉自己竟有些抓不稳手里的风筝。眼见着风筝就要被向前吹飞起来，一着急她便直接拿右手去抱，结果就听见从风筝的脊骨处传来“啪”地一声脆响。

　　爷爷闻声来看繁星的风筝，随即“哎呀”了一声，就道：“这是把脊骨给拍折了，还变了形，光靠外面的一点皮儿连着了。”

　　“爷爷，我的风筝坏了吗？放不起来了吗？”繁星担心地看着爷爷，问道。

　　“还没断，回去了爷爷拿线给你绑一绑，再扭正喽，应该问题不大！”爷爷又把风筝还给繁星道。

　　回到家，爷爷立马就帮繁星把风筝修好。吃过下午饭，她就叫上胖胖去放风筝，村里的其他孩子看见了，也跟来了五六个。

　　众人来到离村子最近的一片麦地里，便开始轮流当起举风筝和放风筝的人来。

　　可是，兴致勃勃地玩儿了大半天后，风筝就是飞不起来：一是因为风小或者大点儿的风吹的时间太短，二就是因为风筝自身的问题——它脊骨处的伤使它飞不起来——虽然繁星她们并不了解这处伤影响到了风筝的重心与平衡。

　　几个小伙伴在看到每次风筝被放开时，都只稍稍飞起来一点就摇摇摆摆地落了地，便渐渐对放风筝的游戏失去了兴致，又经历几次失败后，就纷纷退出了这场游戏，相互约着去玩儿跳皮筋了，最后麦地里只剩下胖胖和繁星两个。

　　二人在风筝的伤处不明所以地鼓捣一番后，就又不甘心地开始放起来，跑累了便坐到田垄上歇一歇，等有风了又开始放，尽管一次都没能让风筝飞上天空，可她们仍不愿放弃。

　　直到太阳将要掉下山头时，平地忽然刮起一阵足矣吹得人头发乱飞的大风，二人便又忙借风势去放风筝——无需再费多少力气，这一次，大风很快就把风筝给带了起来，接着又来了一阵儿更大些的风，直把风筝往更高的天空吹去。

　　“哦！风筝终于飞起来喽！”拿着线轴的繁星一边控制着放线的速度，一边兴奋地对正笑着朝自己跑过来的胖胖道。

　　“给我也放一放！”跑到繁星跟前，胖胖立马激动地道，刚才她是举风筝的人，没想到这次风筝竟一下子就飞起来了。

　　而后，二人便换着换着地放起她们折腾了一下午才放到天上的风筝来。

　　过了好久，二人都感觉手有些酸了，可空中的风却忽然一下比一下大起来，不多时二人就需要一起执着线轴才能将风筝拉住。

　　“啊……胖胖，我感觉我快拉不住风筝了！”繁星向后弓着身子，声音有些慌张地对胖胖道。

　　“我也是！上面的风好大呀！”胖胖道，声音里透着艰难，也是向后弓着身子的。

　　“不行了，风太大了……”这时繁星几乎已经半蹲下去，“啊……”

　　“啊……”

　　伴随着二人的两声惊呼，大风终于把风筝从她们手中抢走，让它挣脱了风筝线的束缚，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更高的天空，一分钟不到就已变成一粒小点，转瞬在浩瀚高天失了行踪。

　　回家后，繁星把下午放风筝的经过跟爷爷奶奶说了一遍，爷爷奶奶就跟她说了些意味深长的话。

　　爷爷说：“看到了吧，即使是断骨的风筝，只要遇到适合它的大风，那么它也能飞得又高又远！”

　　奶奶说：“风筝永远是志在高天的，即使最后线没断，你们也应该顺势把它放了，可能它就只有这一次能飞上高天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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