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有女待出嫁

　　那伙计见两人要往里走，连忙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许二少爷正欲张口斥责，却被伙计拉到一边，两人交头接耳之间，他脸色逐渐变得阴沉，不时朝赵三站的那处看去。

　　交流完后，他小声表扬了伙计几句，回头与杨公子满含歉意地说道：“杨贤弟。今日我这书铺临时遇到些急事需要处理。你要的那些‘遂本’，等我忙完后，就遣人给你送到府上去。”

　　杨公子也是个有眼力的，别人把话说到这份上，自然不便多留，于是拱手朝许二少爷道谢辞行。

　　待将杨公子送走，许二少爷原本还带笑的脸，瞬间沉下。他转过身来，横眉怒瞪常昊，从牙缝之中挤出话来。

　　“常昊，你是老糊涂了吗，竟敢将黥刑之人放进店里看书!要不是成德将此事告知于我，险些就被我那杨兄弟看去。你可知我那兄弟有个在印绶监当差的干爹，我本想着为日后的生意铺好路，费了大钱才将人引到店里来。你却倒好!给我准备了如此大个‘惊喜’!”

　　许二少爷越说越气，直接指着常昊的鼻子继续骂：“我就问你，你是怎么想的。万一沁书斋的名声被败坏，你准备拿什么来补偿?”

　　常昊自知理亏，只得冷汗泠泠，杵在原地任凭对方辱骂。

　　旁边三个伙计见此，也不敢多言，各自闪到了旁边。而原本在看书的赵三，听到许二少爷的骂声后，赶紧将手中书籍放到旁边，本想提着药离开，却见成德故意挡住了自己的去路，一时间进退维谷。

　　韩仟眼看大战即将上演，自是不能错过。于是趁着没人注意，悄步移至个能挡住身子的书架后，随意抽出一本，低头假看。

　　成德本就有意要针对常昊，见他语塞，连忙煽风点火，挑起事端。

　　“二少爷本是十分欣赏常掌柜，才安排我来铺里向你请教。但常掌柜所作所为实在太过令人失望，平日里不按店中规定，随意予街坊少价。如今又放个黥刑之人进来肆意观书。简直就是把这铺子当作自己私产，为所欲为!就你这种假公济私的德行，不知平日里有没有在账上动什么手脚。”

　　许二少爷闻言，想起近几月这铺子赚的银钱确实有所减少，脸色垮得更厉害。

　　常昊听成德有意添油加醋，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按下怒火，沉声向二人说道：“将赵三放进来看书，确实是我有错在先。但其余事宜纯属子虚乌有!你若是觉得我做了假账，我们现在就拿着账本去东家面前掰扯清楚。”

　　成德抓住他话中的把柄，笑怼：“如今沁书斋所有老伙计都知道，东市的生意皆由二少爷代管。常掌柜一遇到事，就想往东家面前跑，这是觉得二少爷没有明辨是非、执掌全局的能力吗?”

　　常昊被这话辩得词穷，几次想开口向二少爷解释，但对方已然再难听进去。

　　许二少爷最是忌讳别人说他能力不济，若换作其他掌柜，他必然当即就让对方放下东西走人，但这常昊偏偏是老爷子最为看重的老伙计。

　　如今老爷子还健在，如果没有证据就将常昊赶走，必然会引得老爷子不满。而且常昊与其他几家店的掌柜感情深厚，贸然要求其离开沁书斋，只怕不能服众。

　　他翻来覆去回味成德刚才那番话，深以为从账目入手，应该可以找到些猫腻。事不宜迟，他不顾常昊颜面，吩咐成德领着其余三个伙计将店中账簿拿出，准备逐一核对。

　　赵三想趁此机会逃离这是非之地，却不料许二少爷压根就没想放过他。

　　只见许二少爷堵住了赵三的去路，从书架上拾起刚才他看的那本书，随意翻了几页后，冷声问道：“这本书，是你看的吧?”

　　赵三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胆怯地点点头。

　　常昊却立马明白了许二少爷的用意，暗叫不好。

　　店里的书但凡卖不出去放得过久的，或多或少会留些污迹损伤。一些不入流的游摊小贩常常利用这种书籍，来讹诈翻书之人，若是遇到老实胆小的，就会将这书硬卖出去。

　　果不其然。

　　见赵三点头后，许二少爷将书页示于他面前，上面有条明显的折痕，又见左下缺了个小角。

　　“这书被你弄坏了，我们也没办法卖给其他人。给钱吧，一两二钱。”

　　“二少爷，你这是……”

　　还不待常昊将后面的话说完，许二少爷怒嚎：“闭嘴。你有意包庇这人，自然能想出千万种理由来为他开脱。”

　　他将常昊的说辞堵死后，又转头逼问赵三：“我就问你，有无银钱买这书?”

　　赵三吓得颤抖着身子摇头，“没……没钱。钱都抓药了。”

　　“没钱还敢来店里随意翻书?”许二少爷言语阴鸷，虽是与赵三对话，凶狠的眼神却是看向常昊。

　　他再难抑制住心中的暴戾之气，唤来随行的两位小厮，命人将赵三拖去店外教训一顿，其后再将人送至京都府中。

　　《大宁律》有规定，以前犯过事的人若再被他人告进府衙，不用问事情原由，先行杖责十板。就赵三这身子骨，哪里受得了如此刑法。

　　赵三已经被吓得双脚瘫软，嘴上连话都说不清楚，只剩满脸哀求之色。

　　常昊见两名小厮已经卷起袖子，即将过来抓人，急得连连拍腿。他怕闹出人命，赶紧说：“二少爷，那一两二钱银子我来出，我来出!求你行行好，把人给放了吧。”

　　许二少爷一声冷笑：“常昊，你好大的口气!你每月工钱也就挣个十来两，为了个非亲非故的邻人，出手就是一两多银子。你倒与我说说，如此阔绰，莫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银钱进了口袋。”

　　正在搬动账簿的成德，见缝插针地补一刀：“前面店里不是丢过几本书吗?说不定就是有人联手与赵三在作祟。”

　　闻听此言，许二少爷一把将手中的书砸在地上，气愤地朝小厮吩咐道：“给我把人拉出去打。我就不信他不把那与他串谋的人给招出来。”

　　眼见两个小厮就要抓住赵三，常昊万分焦急，不知所措。

　　就在此时，韩仟从书架后缓缓走出，慢步行至众人面前，一手提着药包,一手拿着书。

　　许二少爷本以为店中没有其他客人，才将阵势弄得如此之大，突见有人走出，不免在露出一丝尴尬。但等他细细打量了韩仟之后，只觉得这小女子一副穷酸相，又同赵三一样拿着药包，兀自猜测两人是同伙。

　　韩仟神色淡然地与许二少爷说起：“这家店是归你管吗?”

　　见对方连敬称都不会使用，许二少爷鄙夷之心更重，嘲讽道：“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怎么，在我这里白看了这么久的书，想空手走?”

　　韩仟浅笑，轻声答道：“自是不能空手离开。”

　　许二少爷以为对方是打肿脸充胖子，不屑地嗤笑一声，又瞪着常昊：“还在这愣着干嘛，去给她算账呀!等这人出了店，我再慢慢收拾你!”

　　常昊虽被今日之事气极，但也不想在客人面前失了礼数，于是赶紧理好自己的仪态，一如既往地礼貌问道：“姑娘是要手上这本吗?”

　　韩仟摇头，将手中这本书随意放到一处。

　　许二少爷见此又是一声讥笑，正欲出言挖苦，却听韩仟语调平缓地说起：“麻烦掌柜的，把去年六月至今，但凡店里两月之内卖过百本的书，每样来个三十本。除此之外，顺便再帮我挑几本闱墨。”

　　“……”

　　一次性买这么多书?

　　在场所有伙计都惊了，纷纷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但短暂的震惊过后，大家又纷纷露出怀疑之色。

　　却见韩仟又将手中药包放置到空处，随后便拿出个异常“厚实”的荷包，从中取出二两碎银，递给常昊，温柔说道：“今日有劳掌柜帮我挑书了，这是予你的赏钱。”

　　常昊在沁书斋当了掌柜多年，鲜少会遇到愿意给赏钱的客人，而那些人往往非富即贵，从没有韩仟这种穿着还能给出赏钱的。

　　他本就觉得今日招待不周，自然不好意思收赏钱，婉拒了韩仟的好意。

　　众伙计见韩仟随意给个赏钱都是二两银子，不约而同地没有了起初的怀疑。

　　许二少爷虽然看不起这点碎银，但隐隐猜出些门道。

　　他收起脸上的嘲弄，移身至韩仟跟前，轻言细语地问起：“姑娘是外地来的书商吗?”

　　如此作态，哪还有刚才的嚣张跋扈。

　　许二少爷深知刚才的言行是折辱了韩仟，本以为对方见自己态度猝然转变，会阴阳怪气揶揄几句。他虽是个好面子的，但是大生意就摆在面前，听点冷言冷语也无碍。

　　他是做好了被嘲讽地准备，却不曾想，对方似乎根本没将前面的失礼放在心上，微微颔首后，云淡风轻地道明了来意。

　　“我准备在京中开家书铺。听对街医馆的小郎中说，这家店童叟无欺，所以就过来看看。见掌柜人不错，恰巧我那缺书，所以先随便选些畅行的回去，暂且卖着。”

　　几百上千两的交易，在她嘴里就像买个菜一样随意、简单 。

　　众人不禁猜想，这小姑娘的家底究竟是有多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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