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有女待出嫁

　　魏千户三字，如平地一声惊雷，激得林雪瑞瞬间乱了方寸。她霎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韩仟，问道：“你口中的魏千户是镇抚司的魏鑫吗?”

　　言罢，她见二人纷纷望向自己，惊觉失态。

　　于是假意移身到书架旁，背对着二人，随意拨弄起书来。

　　韩仟瞧出了她的羞赧，赶忙圆场道：“舍命救我的，就是魏鑫，魏千户。雪瑞你是认识这位大人吗?”

　　故作疑惑后，韩仟也不待林雪瑞回答，主动帮她将路铺好：“瞧我问的什么傻问题。林大人与魏千户都在朝中为官，两家相识有什么奇怪的!雪瑞若是与千户大人相熟，我去拜访大人时，也可以帮你向他捎带句问候的话。”

　　说这话时，韩仟面上虽平静，但是心里却有些紧张。

　　虽然自己推测林雪瑞对魏鑫是有感觉的，但万一自己猜错了，对方若是借此让自己捎一张白纸给魏鑫，又该如何是好。

　　林雪瑞果然借着韩仟的话给了自己找了个台阶，她说：“我与魏千户并不熟，不需要带话给他。只是在家中长辈嘴里听过他的名字。毕竟这般年岁能当上千户的屈指可数，所以对他有些印象罢了。”

　　听到这个答案，韩仟心中半喜半忧。

　　喜的是，可以确定林雪瑞还在等着魏鑫上门提亲。而忧的是，姑娘这性子属实太保守了。若是换作自己，有了这样光明正大的机会，别说带话，说不定当即就是修书一封，问问魏鑫为什么还不行动起来。

　　对方既然说了这样的话，韩仟也不好再继续暗示，于是赶紧将话题收了回来。

　　“那就可惜了。我刚还在想，若是雪瑞认识魏千户，还可以指点下我买什么东西登门不会失了礼数。我以前在家乡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大武官，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

　　她又转头与谢如萱问起：“如萱可有什么好物件推荐的吗?”

　　谢如萱平日里便跟着母亲学习掌家之事，对登门送礼之事颇有心得，于是让韩仟稍等，拿着信笺写起适合送武官的物件。

　　韩仟则是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林雪瑞的表情，只见她坐在椅上双手紧握，面上神不守舍，偶尔抬头看到自己，嘴唇嗫嚅了许久，却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

　　明白对方心中的纠结，一时半会得不到答案，于是她便盘算起下次登门再战。

　　韩仟主动与林雪瑞说道：“雪瑞，今日我们三姐妹聊得投机，扯了天南地北，竟还忘了来这的本意。我正筹划着初十去流民营地布善施粥，但是前面也没做过这事儿，所以想向你请教该如何操持。”

　　林雪瑞回过神来，正准备向韩仟传授这事的经验。

　　却不料韩仟笑盈盈地说起：“今个儿确实来不及了。等如萱把信笺写好后，我便要往魏千户家中赶去。要不两日后我再过来向你请教?”

　　听见隔两天又能见到韩仟，林雪瑞的眼睛忽得亮了起来。

　　“你随时过来都可以。平日里我在家中也没什么忙的。”言至此处，她朝谢如萱看了眼，见对方正在认真写字没注意这边，便轻声说了句：“韩仟，今日你去拜访魏千户，可以留意一下他的伤势。若是伤得重，我下次见你，给你一些舒筋活血的丹药，你可去当做谢礼送予魏千户。”

　　韩仟笑得意味深长，点点头。

　　林雪瑞又羞涩地解释：“这药是一个离京的老太医制的，外面买不到。你拿这东西去送予魏千户，肯定会更彰显你的诚意。”

　　她话音刚落，谢如萱便拿着写好的信笺走过来，与韩仟核对。

　　韩仟见林雪瑞无意再叙刚才的话题，谢过二人后，便跟着丫鬟又绕回正堂向林渊辞行。

　　待韩仟见着林府家仆关上大门，原本的那身精气神，肉眼可见的萎靡下去。

　　累!累到虚脱。

　　她如今这身体本就像纸糊似的，底子差得不行，更何况在去秦家路上淋了许久的雨。其实在回城途中，她就冷得打摆子，头也昏昏沉沉没什么力气。

　　人虽难受至极，但为了快些见着林家的人，她回到宅中也不敢将自己受寒的事让安嬷嬷知道，只得靠泡热水澡，将身体的不适强行压了下去。

　　今日在林府一番激战，虽总算完成了既定目标。但由于一直神经紧绷，如今忽然放下心中的大石，疲惫与不适的感觉瞬间疯涌。

　　韩仟心想，魏鑫与林雪瑞的事，还得等下次自己与姑娘见面后再从长计议。今日也就不用慌着再去魏鑫的府上。自己现在这病恹恹的状况，还是先找个医馆看病拿药才是正解。

　　韩仟对京都也不熟悉，于是向路人打听一番，问了个离家近的医馆。

　　莫约行了一盏茶的时间，韩仟便瞧见到了路人说的那家医馆。

　　只见铺子面前立有一大块招牌，上书“王家应诊”四个大字，门前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生意十分红火。踏进医馆大门，里面坐满了前来治病抓药的百姓，而大夫与其学徒均是忙得不可开交。

　　韩仟百无聊赖地排了许久，方才等到大夫为她诊脉开方。只是普通的外感风寒，方子倒不复杂，大夫几笔写好之后便交予了在旁伺候的学徒。

　　想起家里还有个被打得满身是伤的秦文，她又让学徒配上些店里拿手的药酒，一同结完诊金药费之后，就见学徒动作麻利地去药柜处忙活起来。

　　不料此时，原本还人声鼎沸的药铺突然静了声，众人屏息凝神不敢再发一言。

　　韩仟不禁好奇地回头张望，只见一花甲之年的老人踏入铺中。

　　他形若枯槁，双鬓斑白，身上的青布长袍满是各色补丁。之所以会让众人如此害怕，是因为这人受过黥刑，右边脸颊上刺着“甯远”二字，而他双手的食指和中指都被剁去，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诡异。

　　韩仟曾听叶聪说过，施以黥刑的罪人，他们脸上刺的地名，就是他们获罪发配的地方。

　　甯远，不就是老罗的故乡吗?思及此，韩仟对此人不禁多了些好奇。

　　原本帮韩仟抓药的那学徒，见热闹的铺子突然冷清下来，不免停下手中的事，朝门口望去。见到来人，他怒上心头，骂道：“赵三，谁准你进铺子来的?”

　　赵三显然被学徒这声大喝吓得不轻，立马收住了前进的脚步，面上万分惶恐：“我……我……”

　　学徒继续张口怒骂：“你什么你!忘了我师傅怎么与你说的?愿意给你治病抓药，已是看在隔壁沁书斋常掌柜的面子。但前面就与你约法三章过，不得踏进这铺子，如今你这样肆无忌惮地走进来，是想砸了我家招牌吗?滚出去!”

　　京都中知名的大夫向来看重自己招牌，替犯过事儿的人看病，那是折脸的。若是受的其他责刑还能隐瞒，但这个赵三偏偏受的是黥刑，任谁都能看出他犯人的身份。如此，也难怪这学徒会这么生气。

　　而这话落在韩仟耳里，却敏锐地抓住“沁书斋常掌柜”六个字。

　　要知道，她本就不讲武德地谋划着——

　　去挖五大书坊的墙脚!

　　沁书斋在五大书坊中也是排名二、三，能在他家店铺当上掌柜，业务能力自是不必多说。这常掌柜又愿意与黥刑之人结交，又能让名医卖他面子，多半也是个会为人处世的。

　　得知如此优质的墙脚，韩仟的锄头立马饥渴难耐了。

　　而这头，赵三听完学徒的呵斥，连连往后退了几步，直至到了门槛处，方才唯唯诺诺地点头哈腰。

　　“小爷，你别生气。今日来贵店是为了抓药。我自是记得与王大夫的约法三章，只是刚才已经在铺外来回走了几圈，等了许久，始终没有一个能管事的小爷出来，所以才斗胆走了进来。还请小爷息怒。”

　　他又将手上的半吊钱与方子提起，讨好地说道：“小爷，就麻烦你了。以后再不敢如此混账。”

　　那学徒本还想再骂几句，但坐诊的王大夫悠悠开口：“行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我看在常掌柜面上，不与他计较。你且收了银钱抓好药，早早将他打发了。”

　　既然师傅放下话来，那学徒自然不敢再多言。

　　他有些抱歉地与韩仟说：“姑娘，不好意思。放任这人守在门前，太影响我家招牌。可以先待我将他的药给抓了吗?”

　　韩仟点点头：“无碍。你先将他的药抓去便是。”

　　学徒连连谢了韩仟几句，就朝外走去，拿过了赵三的方子。

　　此时，旁边等候的两名妇人交头接耳说起：“这人怎这般模样?活到这把年龄，头次见受了黥刑还敢走出来见人的。”

　　“这人在我家附近住。听说十几年前，好像也是京都的大户，但是后面因为犯了大事，阖家被发配至甯远府做徭役。刑期满了，才带着媳妇重新回了京都。家贫不说，还遇到他是个药罐子。平日里他并不出门，家中一切都是他媳妇在照料。这几日他媳妇伤了筋骨，得卧床休息，才被逼得他出了门。要不然两人在家里饿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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