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有女待出嫁

　　正如韩仟所料，林雪瑞听完她的描述，也被吸引了进来，眼见着她逐渐褪去起初的压抑冷清，主动将茶盏送至韩仟面前，时不时也会如她父亲那般提问思考。

　　林雪瑞毕竟年岁尚小，不像她父亲那般能将心中的想法掩藏得很好。

　　于是韩仟在与她的对答中，很轻易便瞧出了她眼神里的钦佩与羡慕。

　　至于谢如萱更是如此，只言片语之间已然与韩仟姐妹相称。

　　见三人气氛极好，韩仟抓住机会向林雪瑞抛出了橄榄枝：“我看你俩听得兴致盎然，想来也觉得这书铺之事儿极有意义。那可想过与我一同来做这事?”

　　韩仟清楚，既然有心要与林雪瑞建立深厚的友谊，没有什么方法会比，将对方直接拉入自己的“贼船”上更好。

　　两人闻言，均是目瞪口呆。

　　谢如萱率先开口：“我倒是想陪着韩姐姐一起。但内院女子根本不能轻易出门，更别提去市井之间经营买卖了。”

　　她的话将林雪瑞也拉回了现实之中，脸上的兴奋瞬间磨灭，只剩诸多苦楚。

　　韩仟抬头，认真地看着她们，反问道：“如萱此言差矣。若是你们想加入其中，并不是非要同我这般抛头露面去经营铺面。你们足不出户，也可以帮我许多。”

　　林雪瑞赶忙问道：“这话怎么说?”

　　其实经营书铺这事，牵扯内容繁多，而就韩仟的水平而言，拿着一本既无标点符号又满是繁体字的古书，要想通畅地看完都困难无比，更别提书籍的选择、勘校、补注等技术含量极高的活儿。

　　所以从她谋事之初，在人手安排这事上，就遵循着一个原则——

　　让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自己只管做好资源整合与管理。

　　如今谈妥了店铺事宜，即将要面对的重要问题就是进购书籍。显然，这个事情就需要专业人员来给予意见。

　　先抛开瞿广恩对林雪瑞的评价不说，光是别人这满屋的书，就将她学霸的身份表露无遗。

　　韩仟也不客气，解释道：“此事说来惭愧。先父于观书这事儿上坚持不懈，但我却没有他这般毅力，从小便是个贪玩惹事的性子，是故，在读书这事儿上没什么太大的建树。”

　　两人闻言，均以为韩仟只是谦虚之词，纷纷调笑了几句。

　　随后，又听韩仟说道：“书铺既是面向众多学子，其中陈列的书籍自是需要精挑细选，若是将那些纰漏百出抑或是香艳惑人的杂书混入其中，岂不是与先父的初心相背?到头来，又花了银钱，又害人不浅。”

　　谢如萱觉得此话在理，边点头，边与二人说道：“我三哥曾与我说过这事。那些书坊为了赚钱，专刻些羞人脸的书，然后故意夹在众多闱墨之中。书生本就学业繁苦，突然翻到这样的书籍，多是沉溺其中。他们也没脸单买这种书，于是又会再选几本闱墨，将那羞人的书混在其中，一同拿去掌柜那里算钱。”

　　林雪瑞皱眉呵斥：“这些奸商简直就是豺狐之心!他们如此卑劣，要将多少学子引入歧途。”

　　与两人的批判之意完全不同，韩仟只在心中感叹：真够牛的。这种年代居然就会利用人性，玩起捆绑销售。

　　也不知，京都的五大书坊会不会也玩这个把戏呢?

　　韩仟将此事记下，继续说回刚才的话题：“就是害怕出现这类幺蛾子，所以架上陈列的书籍必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书。如今通行于市的名本，倒不用担心其书品的好坏。但我筹划之中，为了增加学子见识，除了‘京本’中的名本佳作之外，还可能会涉及‘遂本’、家刻书、遗著孤本等等。”

　　“韩仟，你……”

　　林雪瑞惊诧不已，万没想到对方会有如此宏达的筹划。若是按照韩仟所言，这家书铺于她而言都会有着非比寻常的吸引力。

　　作为一个老书虫，林雪瑞早就陷入了无书可观的困顿之中。

　　京都书坊向来嗤笑“遂本”上不了台面，而家刻书、遗著孤本因其价太高也不愿碰触，他们唯利是图，不愿增加本钱，于是就守着那些畅行的书籍反复地做文章。

　　其手段无非就是找些名流大家，重新给旧书做补注、序跋，或在工艺上添加双色、绣像、全像等。总言之，就是换汤不换药。

　　如此情形之下，于喜好观书的人而言，通常得等上好几年才能遇上一本文章通达、立意深远的新书。

　　林雪瑞以前就时常感叹：世间好书千万，但自己却无缘遍观。

　　所以，在得知韩仟的想法后，她不住心潮澎湃，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韩仟见林雪瑞叫住自己后，久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多问。

　　“天下书籍品类繁多。为了不误众多学子，在书铺摆上新书之前，必然需要有人先行判断这书中内容是否益于观书之人。如此繁重的工作，我一个人肯定完成不了的。必须有人来帮忙勘谬正讹，选出好书。如此，才能将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拒之门外。”

　　她朝二人笑了笑，细声问道：“两位姐妹若想帮忙，只需在家中帮我选书、勘校，已是为书铺经营出了大力，我必然感激不尽。”

　　言罢，她朝二人笑盈盈地见了礼。

　　谢如萱移到林雪瑞的身旁，喜悦万分地拉着林雪瑞的袖口，说道：“雪瑞姐姐，这事儿可比窝在深闺里做针凿女红，诗画饮茶有趣多了。于我们而言，看书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就算到时候我们对哪本书拿不定主意，还可以去请教舅舅还有琮易哥哥。”

　　林琮易吗?

　　韩仟突然想起，安嬷嬷曾经向自己提起过这个人。林渊的长子，今年的新科状元，好像在诗词文章上造诣极深，声名远扬。

　　也不知，今日有没有机会能见上他。

　　韩仟心中正在盘算，却听林雪瑞欣然说起：“勘校查验书籍之事，我本就喜欢。若是你放心得下，这事儿尽管交予我便是。”

　　韩仟见她应下这事，心中霎时欢腾起来。

　　魏鑫欸，你这心上人总算被我勾搭上了……

　　眼见对方同意踏上自己这条“贼船 ”，韩仟就不怕自己说话唐突惹得二人不快。于是简单几句闲聊之后，她终于抛出了钩子：“如萱你可知，前面我为了感谢锦衣卫的救命之恩，去过镇抚司，后面又经历了一桩十分让人唏嘘的事儿?”

　　谢如萱好奇，赶紧问道：“韩姐姐快说来听听。”

　　韩仟晃了眼林雪瑞的表情，见对方听到“镇抚司”三个字后，端茶的手明显一顿 。

　　她压抑着心中的酸楚，缓缓讲述完秦家的遭遇，又将秦武父亲那番话一字不差地转述于两位姑娘，随后便见她们皆陷入浓浓的哀伤之中。

　　“我年幼之时，乡人常骂锦衣卫恶贯满盈，于是对他们十分惧怕。却不想自己这条命却被锦衣卫舍命救下。且从那秦家邻人、秦武的父亲口中得知秦武生平的所作所为，才惊觉自己以前何其浅薄，竟会因为一面之词，就对锦衣卫众人，树有厌恶与敌意。”

　　谢如萱对这番话感同身受，点头说道：“我与韩姐姐遭遇相似。曾经提起他们亦是鄙夷轻视。但如今看来，属实有些以偏概全。我想，锦衣卫之中虽有奸邪，但肯定也不乏秦武那般侠肝义胆之人。如今对锦衣卫的恶意中伤，对他们何其不公。”

　　韩仟转头看向林雪瑞，问道：“雪瑞对锦衣卫怎么看呢?”

　　林雪瑞闻言，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她害怕两人看出异样，于是赶紧偏下头，温柔说起：“同样如此。我虽没有同你们一样，被锦衣卫……所救。”

　　她说到此处时，微微有些结结巴巴。

　　韩仟一听便明白，对方如此慌张，是因为不善说谎。她不免再次打量起面色微微泛红的林雪瑞，只觉这姑娘无论人品、相貌、学识都太过于优秀。

　　魏鑫若真能娶到她，当真是赚大发了。

　　稍稍出神之后，韩仟拉回神识，继续听着林雪瑞后面说的话。

　　“但是我却切身经历过，什么叫三人成虎。那些喜好口舌之人，或为图别人一乐，或出于某些私心，只管在小事儿上添油加醋。而那些听者，只图稀罕，从不辨别事情真假。如此下来，流言蜚语自然愈演愈烈。镇抚司衙门下的锦衣卫不啻一万，若是真按众人所说，他们各打各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那历代皇帝会放任这么大个“贼窝”不管?所以镇抚司的污名，多是谣言所致罢了。”

　　通过林雪瑞害羞的表情以及刚才这番言论，韩仟猜出她对魏鑫应该是有好感的。

　　如此，两人也算情投意合。

　　眼看魏鑫与林雪瑞的一年之约还剩十一天，而魏鑫已经放弃上门提亲，得想办法给两人搭座桥。不管成不成，至少得把话说清楚，免得往后两人都留下遗憾。

　　思及此，韩仟抛下了第二个钩子，她故意探头望了望窗外，道：“糟了。今日与两位姐妹聊到兴头上，竟然忘了还有件正事。我前个儿向那舍身救下我的魏千户下了拜帖，定的正是今日申时二刻登门拜谢，想来，我该准备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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