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有女待出嫁

　　知道此事后，林渊心中懊悔不已。自己那番无根由地揣测，放在韩仟身上着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起先对韩仟的身世心生怜悯，其后又钦佩韩仟与她父亲的高风亮节，如今又得她对谢如萱的救命之恩。

　　种种缘由下来，他立马做下个决定。

　　待陪着侄女与韩仟再三道谢后，他先让谢如萱去旁屋稍等。随后，与韩仟说起：“韩姑娘，如萱的事多亏有你，否则……”

　　韩仟面色淡然地说道：“林大人不用记挂此事。真正把我们十多位姑娘救出来的是锦衣卫。全靠他们，我和谢姑娘才有今日。”

　　话音甫落，她抬头仔细地看着林渊，妄图给心中疑惑找到答案。

　　从今日与林渊的相处来看，对方也是个比较实诚的读书人，不像会做出以怨报德这种事。既然如此 ，那为何镇抚司救下谢如萱 ，他却还要天天往皇帝跟前递奏本参瞿广恩呢?

　　聊至锦衣卫，林渊的面上闪过一丝为难，稍显敷衍的应了几句客套话。

　　韩仟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心中略显失望。

　　就在此时，林渊话锋突转，说道：“韩姑娘。这酒肆、客栈你且随意拿去用，也莫再与本官谈什么赁金。如此决定，一来是感激姑娘于如萱的救命之恩，借此当个谢礼。二来，本官今日闻你所言感触颇深。既然是为京都众多寒门学子谋利，本官也当尽份绵薄之力。”

　　“……”

　　此时此刻，韩仟刚才那郁闷彻底不见了，脑海中反复横跳着那句经典台词——

　　什么叫他/妈/的惊喜!

　　她费心费力只求租金能便宜点，但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租金就这样没了。

　　省下如此大笔开支，韩仟自然欣喜若狂，但明面上肯定少不了一番“诚挚恳切”地商业推诿。

　　但林渊这轴得过分的性格，哪里是韩仟能轻易“劝”得动。

　　两人你来我往之间，不仅坚持要免了租金，还准备明日上衙后集结同僚，商谈为书铺捐书之事。

　　韩仟得了大好处，见好就收，也不再继续推诿。

　　谢过林渊的好意后，她一脸正色地说道：“林大人德高望重。民女替先父、替寒门学子诚谢于大人。”

　　深深作揖之后，她继续说道：“待书铺筹备完毕，民女必然要将大人义举公示于榜，告知于众。”

　　林渊谦虚婉拒：“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与令尊、姑娘所作所为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如今林渊又捐地又捐书，韩仟已然将他的身份划归为“赞助商”一类。

　　而在她规划的策划案中，赞助商有着非比寻常的重要性。若让大众知晓，自己书铺有翰林院站台，后面就更是精彩了……

　　公示赞助商一事，势在必行。

　　为了说服林渊，韩仟解释道：“民女知晓林大人不重虚名。但民女私以为，若有大人对此事鼎力相助，想来会有不少清流名门也愿加入其中。既是如此，民女又何德何能将这好名声独自吞下。况且，只有做了捐赠的公示榜方能账目清明，不会让人质疑民女假公济私。”

　　林渊深知此言有理，便不再推脱：“如此，便按着韩姑娘的心意办吧。书铺经营之事就有劳姑娘费心了，若往后遇到什么难处，只管直接来本官府上告知便是。能力范围之内，必然当仁不让。”

　　听闻此言，韩仟饮了一口杯中茶，身体微微靠在椅背，心中深深叹口粗气：总算等来了林渊这句话!

　　自己千辛万苦上了林府的门，本只是想与林雪瑞搭上话，却没料一顿操作下来，竟然直接把“敌方势力”变为了自己的战友。

　　属实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旁屋的谢如萱听见花厅没了声响，赶忙急匆匆地跑过来询问，“韩姑娘莫不是要准备走了?”

　　韩仟正事都还没开始做，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林府，她对着谢如萱轻轻摇头，道：“暂且走不了。还有另外的事需要请教林大人。”

　　“哦?韩姑娘直说便是。”

　　韩仟拿出她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林大人。民女进京之前无意间路过城外的流民营地。见他们隆冬之中，衣衫褴褛食不果腹，于是心生怜悯。眼看元宵佳节将近，民女家中亦无亲朋需要走动，所以就筹划去营地里布善施粥。民女听闻京中清流门第的太太、姑娘们常施善行，所以斗胆想向大人家的内眷，请教这方面的事宜。”

　　有了前面的事做铺垫，林渊只当韩仟是心地善良，自然不会怀疑她另有目的。

　　他正准备回话，谢如萱倒十分活泼地率先开了口：“布善施粥吗?这事儿雪瑞姐姐和我都曾做过。舅舅，让我领着韩姑娘去见见雪瑞姐姐吧。我前面把韩姑娘与流寇周旋的那些事儿都与姐姐说过，她听完后赞叹了许久。”

　　韩仟没想到谢如萱会主动说这话，那她后面准备的那些说辞也就用不上了

　　想起自家女儿这一年的变化，林渊的脸上忧伤突现。

　　他寻思着韩仟其人正气凛然，为人处世性格又爽朗，说不定能勉励一番雪瑞，也就同意了自己侄女的提议。

　　“姑娘若是不慌着离开，便让如萱带着你去西厢便是。小女曾经也常去祈灵寺外布善施粥，你想问的这些事情，她确实熟络。只是自去年起，她经历了一些意外，性子突然孤僻古怪了不少。若是小女有怠慢之处，韩姑娘切莫放于心上。”

　　韩仟知道林渊口中的意外是什么，不免对林雪瑞心生同情。

　　这么个有才又心善的姑娘，却差点被舆论暴力逼得上吊自尽，好在她能在命悬一线之际，遇到魏鑫。

　　想起两人的事，韩仟不禁又深深地唾弃了自己一遍。

　　她掩饰住心中情绪，诚然与林渊说道：“林大人客气了。此事是民女叨扰了贵千金，道谢都来不及，哪敢再有不满。”

　　见韩仟其人落落大方，林渊不免想起自己女儿曾经亦是如此，心中酸楚更甚，眼神之中也不免多了一丝悲凉。

　　随后，林渊简单与谢如萱说了几句，便让她领着韩仟朝西跨院走去。

　　谢如萱生性开朗，一路上两人相谈甚欢，直至要踏进西厢的院子，她才逐渐收了嬉笑的表情，小声说道：“韩姑娘。雪瑞姐姐前面遭逢大灾，以致现在不喜与生人见面。姑娘且在此等等，我进去与姐姐说一声，等下来接姑娘进去。”

　　显然，林雪瑞还未从过去那些糟心事里走出来。

　　韩仟心中感叹惋惜，自是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她主动与谢如萱说道：“那就麻烦你了。若林姑娘实在不想见外人，我立在外面隔着帘子与她交谈也没什么。”

　　谢如萱睁着大眼看了看韩仟：“韩姑娘，真看不出来，你不仅有勇有谋，骨子里还会体贴人，好生让人喜欢。若我是男子就要娶了你这种姑娘。”

　　也不等韩仟回话，她已然俏皮地转身，朝往屋子里跑去。

　　没一会儿，谢如萱便在房门口朝韩仟招招手：“韩姑娘快进来。”

　　韩仟轻步朝房里走去，刚到门口便闻着屋里兰香馥郁，踏过门槛转身进去，入眼的便是满橱的书卷，林雪瑞挽着素雅的分肖髻，一袭鹅黄袄配白绫裙，正坐在梨花椅上分茶。

　　见韩仟进来，她浅笑颔首，细声说道：“韩姑娘随意坐吧。”

　　韩仟见到林雪瑞后，总算明白魏鑫为什么会初次见面就开口求娶了。

　　呸!什么惺惺相惜，分明就是见色起意。

　　这林姑娘实打实的是个小仙女!美得让大多女人都会服气。

　　韩仟突然摇摇头，心中在想：魏鑫不配。

　　心中一番玩笑过后，韩仟再次朝林姑娘望去。

　　除了起初那个礼貌的笑容之后，林姑娘脸上仿若覆上寒霜，亦无欢喜亦无愁。虽然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但是少了一份人气。

　　流言蜚语，属实害人不浅。

　　如此冷清寡言，韩仟根本没办法摸准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性子，自然就不敢贸然将魏鑫的事儿说出口。

　　于此，她只能默默思考，该如何旁敲侧击地探明她的心意。

　　一时间，房里众人皆是沉默不语。

　　谢如萱见两人都不说话，率先开了头：“韩姑娘，我见你在花厅与舅舅谈了许久，我本以为是流寇案的事，但后面又在旁屋听到什么书铺，学子什么的，你们是有什么打算吗?”

　　韩仟瞧林雪瑞微微抬了下头朝自己看来，猜测对方应该也是起了兴趣。

　　想起瞿广恩对林雪瑞的评价是“自幼熟读经史，攥文作诗不亚于进士之才”，那自己说与林渊的那些话，林姑娘应该也能受用吧。

　　为了能与林雪瑞有更多话题，韩仟也不嫌累，再次声色并茂又择其重点地将书铺的品牌故事、经营方式与二人讲述了一遍。

　　这些东西对博闻强识的林大学士都有着不可言状的杀伤力，更别提两位出身书香门第，但又一直居于深闺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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