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遗香[楚留香同人]

　　此刻，正殿外，信众们不断骚动，似是要涌进殿内，一探盛况。

　　裴如海展手一挥，示意信众静下。又阔步缓走，迈出殿门，立在露台上。

　　楚留香摇着扇，循着他出了门。

　　殿内众人也纷纷随他二人而去。

　　落日熔金，烂红乱紫揉碎了，染在裴如海与楚留香的衣上。

　　远方的大地，阔得一片接着一片，只望得见云山，装进眼中，塞得满满的，放不下其他风景。

　　楚留香停在后方，朝着裴如海的背影，笑道：“裴楼主，这是要约我出来看落日吗？”

　　裴如海不转身，也不回头，只是昂着头，望着远方，缓缓道：“看戏。”

　　楚留香停扇，挑眉，故作睁大眼睛，嘴角一抹笑：“裴楼主倒是早有心思了。”

　　裴如海回他：“香帅却不知，自己已经是戏中人。”

　　楚留香却不去问他，只是道：“我却不知，裴楼主是布戏人，还是也算戏中人。”

　　裴如海转过身，朝着楚留香，冷笑：“总之，香帅才是主角。”

　　顿了顿，他又看了看楚留香身后的胡铁花，轻哼一声，补上一句：“胡大侠也算。”

　　楚留香扭头一看胡铁花，心里直觉慌乱。

　　却见裴如海又转过身去，对着千万万的信众，缓缓而道。他的语气轻而缓，却在人海中，炸出一团又一团的声浪，朝着楚留香等人砸来。

　　他说：“世人竟不知，楚香帅和胡大侠早已珠胎暗结。”

　　楚留香的扇子愣在半空，手心渍出一层汗，粘腻的，极难受。

　　可他不羞不怯，这一天，总会来的，他都想好了，那时候，他自己说出来，对着胡铁花，十里花嫁，漫天红妆，他要牵着他，一字一句，个个吐清楚，扣在对方心上。

　　可这次，没想到，这么快，这么急，暴风骤雨般，向他们二人击来。

　　他担心的是，对方会有多难受。在这样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抖个干净，搁谁身上，谁能受得住？

　　轻飘飘的几句话，两人的心上豁出一个巨窟窿，沿边撕烂的口子，渗着血，一滴一滴，声音都听得分明。

　　胡铁花脸色更是千变万化，他心中的不安，歪打正着被揭个明明白白，敞在大太阳底下，看个清楚。

　　李红袖倒是面无惊色，但心里不免慌乱。她虽然知道楚留香和胡铁花的事情，但见他俩被这样抖出来，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为二人担心。

　　苏蓉蓉虽是惊住了，但还是从容掩过神色，勉强撑在那里。

　　宋甜儿听了，脑袋向前一抻，眼睛不觉瞪大，嘴巴也张开。她皱眉，望着楚留香和胡铁花，见二人对视，不语，她又扭头相继去看苏蓉蓉和李红袖。

　　苏蓉蓉面色如常，而李红袖也并无多大惊意，宋甜儿才微微放下心，不觉得这是件怎样大的事情。

　　不过是相爱，江湖中，人间里，这样的事，不知道有多少！

　　方如斯立在原入梦身旁，凑近她的耳朵，颇有玩味地说道：“原妹，你觉得，他们这事如何？”

　　原入梦叹口气，缓缓道：“我无意棒打鸳鸯，这可是裴哥造的孽。”

　　方如斯拍手称好，大笑：“难怪老裴追了十九这么久，眼巴巴跟着，就差舔上去了，都没能抓在手心里，人家就算要死了，也不愿意喜欢老裴，这就是报应！”

　　原入梦回他：“报应也太早了。”

　　方如斯摇摇头：“也许，真正的报应还在后头。”

　　原入梦冷道：“你可别笑裴哥，我们现在还在同一条船上，他遭了殃，谁也逃不掉。”

　　方如斯立刻服软：“原妹说得极是，果然是原妹，就是不凡！不过，我们这条烂船，也撑不了多久了。”

　　顿了顿，他又道：“本来，可以驶进汪洋大海。裴如海脑子坏完了，全是那个女人，为了他，毁了一切，只怕最后，他自己落个灰飞烟灭、尸骨无存的下场。”

　　方如斯看着原入梦，继续道：“原妹，你听我的，我们早早离开吧。”

　　原入梦只是道：“方叔，这件事，日后再议。”

　　方如斯见对方仍然固执，叹气，转过头去。他伸出手，向前伸去，轻，缓，温温地触着原入梦的手。

　　她没有将手收回去，也没有去回应方如斯的手。原入梦若无其事，仍定定看着远方。

　　方如斯心里却暖融融的，就这样靠着，不用进一步，他就很满足了，脸上不自觉浮起笑，连森森白牙，也添了几分暖意。

　　六窗菩萨只觉得心乱神慌，仿佛那不是在说楚留香和胡铁花，而说对着自己一般。

　　他看着裴如海，嘴中嗫嚅：“师兄，你我曾经，何尝不是……”

　　裴如海离他虽远，却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他转头，看着六窗，又极快背过身去。

　　霞光迎面而来，地上落下一个黢黑的身影。

　　六窗分明知道，曾经只是曾经，现在的裴如海，已经不是他的师兄，但他仍愿意相信，哪怕一丝丝的希望。

　　可这点希望，仍被裴如海掐灭。

　　六窗最后开口：“师兄，此去一别，万望安好。”

　　说罢，六窗轻轻一跳，点足展身，朝远方凌空飞去。

　　他融在最后的霞光中，惊心动魄的残红，潋滟回荡的晏紫，混在天地一线间。

　　万丈霞光里，楚留香朝着胡铁花走去，立在他身旁，冲着裴如海，定定道：“裴楼主，所言极是。”

　　露台下的信众，声浪一层高过一层，几乎要冲上天际。

　　几个颇有名气的白须侠客，凑在一堆，抹胡子摇头，叹道：“世风日下，真是如此！没想到啊，素日颇有侠名的楚香帅，竟如此荒唐！简直不可理喻！”

　　另一人接道：“谁能想到，楚留香的风流，竟然风流到他兄弟身上去了。”

　　几人一捧一接，见对方所言，正合自己心意，于是信心倍增，又放出狂语：“男人和男人，就是罪！楚香帅既然如此，也不怪裴楼主如此了。”

　　却不知哪里一人异军突起：“几个老家伙还说呢，也不知道，他们年轻时候，是不是也干过这样的事。”

　　白须侠客中的一人，立刻跳出来，脸涨得通红，厉声反驳：“哪个轻狂小子？出来！竟然这样污蔑老夫，敢来吃我一剑？”

　　却没有人出来迎剑，只是传来几阵得意的笑声。

　　老者气上心头，却也无奈，叹一声“世道浇漓，人心不古”，灰溜溜缩回去了。

　　传来几声女子的哭泣，捻着绣花帕子抹眼泪：“香帅，香帅竟是这样的人。我这一生，便是无人可托付了。”

　　几个女子随她应和：“我们也是！香帅这样做，我们的心都要死了。”

　　不消说，露台下是一大片心碎之地。

　　更多的，撑着脑袋，手指摩挲下巴，削尖脑袋往外探，尽力抓住八卦的细枝末节。他们啧啧称奇，两三个人一堆，七八个人一圈，热火朝天地论起来，越说越新鲜，几乎忘记自己是来参佛听经的了。

　　“男的！怎么和男的弄？”

　　“看过小人书没？那样，棍子怼洞眼子，一捅一捅，据说，爽翻天了！”

　　“说得好像真的似的，怎么，你还试过？”

　　“你小子，再乱说，我就在你身上试试！”

　　……

　　露台下，已经因为台上几人的话，翻乱成一团，搅得人海浑浊。

　　露台上，各人心怀鬼胎。

　　方如斯撩扰原入梦溜走，却不得回应。

　　三姐妹脸上心里，各有惊色，却表露不一。

　　裴如海失了六窗，心中难受，却还是强忍，转身，死死盯着对面两人。

　　满寺风雨慌，唯他望向心上人。

　　他们在笑。

　　楚留香拉起胡铁花的手，炙热的，燃烧的，迷乱人心的，统统钻进手中，再也不放。

　　胡铁花看着楚留香，定定道：“几十年的江湖，我才认定了这个人，过去的那些日子，算是白活了。再也不要什么胡大侠、楚香帅，什么一生一世、白头偕老——戏文上的说辞，过去我只当是笑话，现在，我只想它们变成真的，全都落在我们身上。”

　　他俗，大字不识几个，说的话，几乎也不上台台面。拨开浮在面子上的漂亮话，他就剩这样几分真心，直愣愣掏出来，塞到楚留香手上，粗蛮，却又热乎，暖人心。

　　楚留香接住了！

　　他接得稳稳的。

　　他值了！再难的山，再狂的水，他要翻越横跨，这样真的人，他自然要好好接住，稳在怀里。

　　楚留香一生，不知说过多少风流话，一句比一句精腻，撩得人心晃情摇。此刻，他竟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双唇微张，却只是定在那里。

　　再好听的情话，再热烈的字眼，此刻都是多余的。

　　天地只剩对方，再无其他。

　　裴如海偏偏打破了气氛。

　　他冷冷道：“话就不必多说了。香帅，迎战吧！”

　　方如斯杵在一旁，朝着原入梦，撇嘴，不屑：“偏偏说老裴光棍这么久，不会把握气氛，破坏倒是在行。”

　　原入梦轻笑，回他：“这回是硬仗，什么情啊爱啊都得放一边去。”

　　她话刚落，就见裴如海解开腰扣，黑衣尽落，露出白衣，外层套着一层袈裟。

　　此刻，他合眼，抬掌，颔首，颂佛，长身伫立，浑体金光，掩映在黄昏中，昼与夜的过渡间。

　　楚留香内心你暗叫不好，急忙对三姐妹道：“快！送大家出去。”说着，一边向着苏蓉蓉，甩出一封信，一边将胡铁花往外推。

　　苏蓉蓉先反应过来，大声惊呼：“净土变！快走！”

　　胡铁花想要转身去拉楚留香，却被他甩开。他急道：“和我一起走！”

　　他把住楚留香的手腕，楚留香却轻轻滑开，仍推着他，语气焦急：“小胡，你信我，我会来见你的。”

　　胡铁花心中直道不好，身体却不听使唤，被楚留香一把推开。

　　三姐妹接住胡铁花，足下点地，一起凌空翻腾，朝远方飞而去。

　　听到“净土变”几个字，露台下乱如稠粥，逃的逃，叫的叫，一齐哭天抢地，好不热闹。

　　三姐妹架着胡铁花，匆忙飞至远方的一处平地岩石上，向后一探，发觉离得够远了，才敢略作休息。

　　胡铁花急忙问道：“他呢？走了吗？”

　　苏蓉蓉面露难色，好一会儿，才勉强开口，话说得断断续续：“胡大哥，你别急，听我说，楚大哥，也许一会儿就回来了，也许明天，也许下一个春天，也许明年……”

　　胡铁花越听越悲，最后恍然大悟，惨然笑道：“也许，他不回来了。”

　　他看着苏蓉蓉，问道：“我说的，对吗？”

　　不问自明，每个人心里都清楚。

　　胡铁花忽然觉得，肩头承了太多的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缓缓蹲下去，环手抱肩，静静团在那里。

　　苏蓉蓉也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好抚上胡铁花的背，李红袖和宋甜儿见了，也把手搭在胡铁花的背上。

　　三处柔软的温热，细细地暖着胡铁花心上的豁口。

　　正殿露台，已是无人，只剩血肉横飞，一片又一片的碎肉末，一颗颗红宝石似的，嵌进柱子中，台阶上，栏杆里。

　　天际的残血融了夕阳，渐渐滚入暮色中。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