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画中人

作者:简一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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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玖


      北静王一连辍朝几日,台省中就流言四起,以为他突发什么重病。只有东平王等人暗自窃喜,心想他此番凶多吉少,怕是上不了朝了。东平王心情颇好,乘着一抬平肩舆,沿着夹城复道悠然往太极殿走。
      谁知刚进宣阳门,就见几个年轻的官员逶迤而来,领头那人一身肃整的朱红公服,神采奕奕,意态从容。东平王远远望着他端正矜贵的步伐,暗自有些吃惊,心想:他怎么好端端的又来了,难道那刺客失了手?
      等水溶走近,东平王见躲不过,只能让人停下肩舆,硬着头皮拱了拱手:“原来是北静王,多日不见,近来可安好?”
      水溶抬眼见是他,笑吟吟道:“托王爷的福,敝人好得很。”
      东平王手捋长须,道:“老臣听说北静王贵体抱恙,一连几日不见,心中十分担忧,正想亲自去府上探望。既然没有大碍,老朽也就放心了。”
      水溶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笑道:“区区小病,何足挂齿,哪里敢劳烦王爷大驾。倒是听说贵府上新丧,令郎春猎刚坠了马,实在可惜的很。”
      这话语带机锋,甚是刻薄,东平王被他勾起丧子之痛,只觉一口血气逆涌上来,气得浑身颤抖,强忍着不肯发作。他半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恨道:“北静王,紫宸在前,还是小心说话为妙!”
      水溶目光幽窈,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终于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他心里惦记着黛玉的病情,在朝会上也不怎么专注,好不容易熬到散朝,便赶紧驱车回府。
      夕阳映着晚照,恰好是黄昏时分,刚一迈进门,就见屋内空空荡荡,已是人去楼空。水溶叫了声:“来人!”外间伺候的婢女立刻进来,他指着空床问:“夫人呢?”婢女跪下答道:“回王爷,夫人一早就走了,我们做下人的哪里敢拦。”
      水溶揉着额头,在原地站了片刻,那婢女见他脸色有些不对劲,忙回道:“奴婢这就去萼绿馆,把人请回来。”他舒了口气,摇摇手道:“算了,随她去吧。”

      东平王一计不成,心中恼怒不已,只好与忠顺王从长计议。忠顺王不等他说完,面上已是阴云密布,便板住脸孔,肃然道:“你不是说那人身手极好,万无一失吗?”
      东平王垂下眼帘,目光微微迟滞:“此人确是微臣当年从陇西一手提拔上来,受过臣不少恩惠。可他毕竟不是戏子,性情刚硬,恐怕露出些许马脚。水溶此人太过狡猾,疑心又重,对付他要费番功夫。”
      忠顺王猛一掌拍在案上,讥讽道:“不说你们无能,倒惯会找借口!他就是再狡猾,也没有三头六臂,对付这样一个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还要下多大的功夫?”
      东平王不敢接口,只是闷头听训,等他骂够了,才略略欠身道:“王爷息怒,臣思量水溶眼下正得盛宠,就是侥幸杀了他,皇上难保不会起疑,若追究下来,牵连到王爷,只怕又要闹得天翻地覆,得不偿失啊。”
      忠顺王徐徐转身,踱开两步:“那你说,该怎么办?”
      东平王低下头,嘴唇翕动道:“臣听人说,几个月前,水溶曾去狱中探过监,隔了两个时辰,贾政之子贾宝玉就暴病而亡,当晚上就拉到化骨亭烧了。可不久前,又有人在毗邻驿亲眼看见贾宝玉,剃光了头,拿着口破钵,正在四处化缘。”
      忠顺王眼中陡然精光一闪,惊道:“还有这种事?可有证据?”
      东平王淡淡道:“证据倒没有,可臣问过廷尉周纶,他含糊其辞,却也没有否认。此事若是真的,水溶就有——私放钦犯之嫌!”
      他刻意将“私放钦犯”四个字压得极重,忠顺王慢慢有些了然,在一旁的榻椅上坐下来,道:“说得好!本王就觉着奇怪,他与贾政交情不浅,怎么在贾府抄家之事上不发一言,撇的干干净净,原来是早有打算。”
      东平王倾下身子,继续道:“王爷只需抓住这一条线,细细查下去,不怕查不出个所以然。”
      忠顺王点头冷笑:“既这么着,你就差人私下去寻贾宝玉,切不可声张,以免打草惊蛇。”话锋顿转,又道,“那个周纶,他还知道什么?”
      东平王想了一下:“周纶是个锯嘴儿的葫芦,一问三不知,嘴上严的很。可听大理寺的人说,当日水溶跟着一起去查抄,竟从贾府带走了两个奴婢,还逼着周纶写下契书,脱了奴籍。周纶也是个有心眼儿的,又偷匿了一份,就存在大理寺的秘阁里。”
      忠顺王拂袖而起,道:“两个奴婢?想必是看人家漂亮,收在房里据为己有罢了。以他的身份,别说两个,十个也要的起,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怪就怪在这里。”东平王干笑两声,“王爷想想,要是一般女子,周纶何至于怕到偷藏契据?他可是铁判官,什么案子没见过,何必为了个奴婢大费周折。”
      忠顺王沉默半晌,忽然笑起来:“此事确有些蹊跷。本王听说,他纳了一房新宠,怕就是这个女子吧?要真与贾府中丢失的女眷有牵扯,那他就是窝藏罪人于府,欺君罔上,其心当诛!这个水溶,还真是一鸣惊人啊。”
      话音刚落,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放声大笑。壁上的烛影明明灭灭,似是慌乱未定的目光,隐匿在帘幔后的蒋玉菡侧过身子,不着痕迹地放下幔帐,暗暗道:“东平王消息如此灵通,怎么连周纶偷匿契书的事儿都知道?这一劫,水溶怕是躲不过了。”
      如吴太医所言,黛玉的伤在三个月后才逐渐痊愈,等到能自如走动,已经过了七月处暑,天气开始燥热起来。
      下过几场雷雨,这天午后斜阳正浓,院子里此起彼伏的蝉鸣,映着半池亭亭碧荷,却是道不近的凉意。
      洗了澡,紫鹃叫仆人搬了凉簟出来,抬到树荫底下。黛玉本想晾头发,一阵风懒洋洋地吹过来,吹得人神思惬意,她躺在凉簟上,望着天上徘徊的云影,不由泛起困意,渐渐地就睡着了。
      朦胧中有人走近,脚步放得极轻,她正迷迷登登睡着,以为来人是紫鹃,睡了片刻就觉得不对劲,蓦然睁开眼,只见眼前站着个秀颀的人影,正好挡住头顶的一方阳光。
      “夫人身子才好,就在风口上躺着,不怕睡出病来?”水溶随手捡起地上的鹅毛扇,在她鼻端搔了搔,黛玉被他叨扰的睡意全无,只好坐起来。
      “王爷不是去齐国公府上贺寿了吗?怎这么早就回来了?”
      水溶轻轻摇着扇子,在她旁边坐下:“天太热了,看他们来来往往的闹心,还不如在家里自在。”
      黛玉是个心细如尘的性子,听他这样说,多半是见到不想应酬的人,所以连半个时辰都没捱到,就提前回来了。
      “王爷这么早回来,就不怕得罪人?”
      水溶闻言一笑:“这天底下的人多了,巴结不完,也得罪不完,若是每天都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黛玉转过头来,看他目光坦荡,心中忽然莫名一动,面上不觉微微发热,她将手绢压在樱唇上,咳嗽了两下,有意掩饰住慌张。
      水溶以为她大病初愈,身体还没好利索,不由紧张起来:“怎么了?着凉了是不是?”
      黛玉不动声色避开他的手,不知为何脸却更红了,低声道:“我哪有那么娇贵?”
      水溶看她神情古怪,以为是又使性子,转念想到刚从宫里的御医处要来一瓶化瘀膏,此时就带在身上,于是从怀里掏出来。
      “你身上的伤好了么?来,让我看看。“说着就要去脱她的衣裳。黛玉立刻站起来,躲得远远的,口中道:“早就好了,不劳王爷费心。”
      水溶见她活像只被惹毛的狸猫,不由觉得好笑,将她一把拉回来,摁到凉簟上:“这里又没有别人,我看看伤口行不行?”
      一边说着,一边帮她解开衣带,淡黄的衫子从肩头滑下来,黛玉又羞又窘,登时急得面红耳赤。水溶将她的发丝拨到一边,露出光润如琼玉的肩膀,别有清峭之态。只见左肩胛骨上,有一道寸长的伤痕,虽然已愈合的差不多,看起来还是有些许狰狞。
      他探出五指,在疤上轻轻抚着,叹惜道:“伤口虽不是很深,恐怕以后要留疤了。”
      黛玉心潮起伏,隔了许久才道:“那天的刺客是什么人,抓到了吗?”
      水溶将化淤膏的瓶子拧开,从里面挖了一小块,仔细涂在伤口上:“抓住了,是本王的仇家派来的。”
      指头下的肩膀果然微微一震,她又问:“什么仇家?”
      “朝里的同僚,说出来怕你也不认得。本王这些年自负才地,得罪了不少人,想是他们按捺不住,想先下手为强吧。”
      黛玉轻声道:“那仇家可是忠顺王?”
      水溶的手指一顿:“你怎么知道?”
      “原来我在贾府,听我舅舅说过王爷与他有些过节,那忠顺王为人霸道,又阴险毒辣。我大姐元春在宫里日子难熬,舅舅被革职抄家,只怕都和他脱不开关系。”
      水溶听了不禁一笑,道:“你知道的倒不少。“
      黛玉冷声道:“当初他派长史来贾府索要戏子,我舅舅跪在地上,怎么赔罪都不行,不得已将宝玉打了个半死,才算将事态压下来。后来听琏二哥说,他还怂恿宫里的几个太监,隔三差五来索要银子,拿不出来,就在御前告刁状。这样阴险的小人,王爷还是躲远点儿为好。”
      水溶听她语气带着些许恨意,就道:“刺客不是忠顺王派来的,不过也差的不远。”
      黛玉惊讶道:“不是他?那还有谁?”
      水溶又剜了些药膏,涂在伤口上,不疾不徐道:“谁在朝中没有三朋四党,我若只有他一个敌人,不显得他太没用了?忠顺王毕竟是三朝元老,手下的党羽众多,就是这次失败了,保不准啊,下次还会卷土重来,我想躲也躲不过。“
      “那他……“她还想追问下去,水溶陡然将话题转开,反问道:“颦儿,你为什么要替本王挡那一刀?”
      这一问不啻如惊雷,黛玉默然片刻,良久才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不想看着你死。”
      “本王死了,不正好遂了你的心意,从此脱离这个牢笼,远走高飞?”
      黛玉摇头,闷声道:“不,我们女子,自来以名节为重,我既然跟了你,就是一生一世,你若是死了,我必然也不能独活。”
      这句虽不是什么情深爱极的话,水溶却觉得心旌为之一荡,想起太妃那天晚上跟他说”林丫头外柔内刚,平时看着性子冷,没想到这紧要关头,竟是真的在乎你”。当下悟了过来,原来彼此早已情根深种,只是她的性子一向冷漠自持,也从来不善于逢迎,才让他误以为她心里没有自己。
      水溶恍然一笑,感叹道:“看来本王在你心里,也不是没有分量。”
      他五指抚摸着她光润洁白的肌肤,不自觉凑上前去,低头吻住那一片伤疤,凹凸不平的瘢痕在嘴唇下轻轻的辗转。
      蓦然感到肩上一片温热,黛玉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被他翻身压在簟上。她立刻急红了脸,惊叫道:“王爷,这青天白日的,你……”水溶眼底尽是温柔,默然望着她澄如秋水的眸子,欲念刹那就升腾起来,俯身堵住了她的双唇。
      烙在唇上的吻,瞬间如燃起的燎原烈火,一发不可收拾。黛玉陷溺在他的攻势中,只觉浑身僵硬,慌乱中含羞闭上眼。水溶直起身来,将她一把打横抱起,阔步流星地就往卧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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