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成长指南

　　原栋找了一个多星期的工作，还是没找到。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投了多少个公司了，从只投大公司到是个公司就投也只用了三天。
　　但是他始终没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也不是没有公司愿意接受他，只是这些公司大多规模很小，薪资不高。
　　去饭店当服务员工资都比这高。原栋才瞧不上这点工资。
　　但话是这么说，真要让他去做服务员他也不会去的。
　　他当年上的是一个相当出色的大学，成绩也称得上不错，毕业后顺理成章地进入了一家大公司工作。当年他的工作也是被不少人羡慕的。
　　即使后来出了意外，他锒铛入狱，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心高气傲，总还觉得自己值得更体面又挣钱的工作。
　　只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原栋心里也难免焦急。他手头上能用的钱并不算多，虽然短期不至于吃不起饭，但要是一直找不到工作，钱就真的会用完。
　　毕竟孩子还在上学，总要吃点好的，营养要充分，而且以后孩子还要上大学，也是要花许多钱的。
　　原栋心里焦急，实在有些坐不住，他拿了件外套，开门出去散心。
　　顺便还能从路人或是在路边打听到一些适合工作的好去处什么的。
　　今天天气格外地冷，原栋出门时还哆嗦了一下，又回去加了件衣服。
　　路上行人并不算特别多，大多是些不怕冷的年轻人。大抵是刚下班不久，一个个成群结队、面带笑容地在街上逛着，有说有笑。
　　路过一个公交车站，原栋听见一对老夫妻在说着邻里街坊之间的八卦。他们先是说了某个邻居的女儿过几日马上出嫁了，然后顺势说到了那个小伙子的工作有多么体面多么高薪。
　　原栋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站在公交站台后面。风有点大，站在站台后面恰好还可以挡点风。
　　老夫妻说完了那对即将新婚的小情侣的八卦，又说起了某位邻居，说那位邻居退休后去做了小区保安，活儿轻松不说，工资还不低。
　　公交车到了，那对老夫妻上了车。
　　站台上没有人了。除了躲在后面的原栋。
　　保安……原栋默默咀嚼了一下这个词，笑了笑。他没觉得自己会沦落到去和退休老大爷竞争的地步。
　　总能找到工作的，他想。退休老大爷都能找到工作，何况是他呢？
　　走了一阵，恰巧路过一个小区。入口的保安室门口挂了个招聘的牌子，招保安。
　　原栋停下了脚步，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走了过去。他敲了敲玻璃门，里面的中年男人把窗户打开了，问他有什么事情。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这么小的亭子还开了空调。
　　原栋这么想着，莫名有点不平。“你们招保安需要什么条件？”他问道。
　　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哦，要求很简单的，基本上来了就能直接上班了。“
　　他眼里竟然没有讶异。原栋倒是有些讶异了。难道这个中年男人真的觉得自己会来当保安吗？自己还这么年轻，还能继续拼搏，怎么会找这么一份安逸又普通的工作呢？
　　中年男人顿了顿，补充道：“哦，只要没犯过什么事就行了，然后身体好点，不要有什么大毛病，这样就差不多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说得还不够具体，中年男人补充道：“就坐过牢，或者是其他刑事处罚的一般不会录用，还有体检结果不通过的，比如有什么传染病什么的，这种也不行。”
　　原栋脸色忽然沉了下来，他的手指还搭在窗边，里面的热气源源不断地溢出来，很快消散在外面的寒气里。
　　“坐过牢就一定不行了？”他喃喃道，“他们也知错就改了，难道没有找工作的机会了吗？”
　　中年男人神情微妙地看了他一眼。“那能怎么办，就是这么规定的啊，别说这小小的小区保安了，其他地方多的是不要的，有前科的谁敢要啊？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中年男人上下扫视了他一眼，眼神逐渐怀疑起来。原栋受不了这种眼神，感觉自己好像在这人面前变得无比卑微、一无是处起来。他面色涨红，怒道：“坐过牢怎么了？他们出来了不就说明已经是个正常人了吗？你们凭什么歧视他们？！”
　　中年男人不耐烦起来，他皱着眉摆了摆手，连忙把窗子拉上了。“原来你坐过牢啊。”男人道，用一种带点厌恶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很快扭过头，同旁边的同伴说起话来。
　　那同伴是个年纪稍大的老大爷，他又拉开了窗子，和气道：“小伙子啊，这是规定，我们也不好改的，现在的科技很发达的，不好违规，一下子就能查到的。你去找找别的工作吧。”
　　原栋握紧了拳头，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他的脑子一瞬间一片空白，然后陡然生出一股怒气，想要一拳打破这个狭小的保安亭。
　　凭什么！
　　你们凭什么这么看我！
　　你们知道我以前有多厉害吗？就因为一次意外，我的一切、我的生活就再也无法继续了是吗？
　　原栋的胸膛上下起伏着，他喘着粗气，眼睛通红，像是陷入某种癔症。
　　一声喇叭将他惊醒。
　　原来是他挡住了别人进小区的路。
　　灯光有些刺眼，原栋眯了眯眼，只看到了两盏车灯，和漆黑的车身。
　　车主不耐烦地又响了一下喇叭。
　　原栋这才从侧面离开。
　　明明出门时还觉得寒冷的天气，如今原栋只觉得火热。他感觉好像有人在他脸上狠狠扇了几巴掌，叫他羞愤不已，叫他抬不起头。
　　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那些公司一个个都要拒绝他。
　　他当年考上大学时也是风光一时，这种风光一直持续到恋爱、工作、结婚、生子。直到后来，一场酒后的意外，他失去了所有。
　　原来他已经成了一个，找不到工作的废人了。
　　连保安这种他素来瞧不上的工作，都向他关闭了大门。
　　都是因为那天，那天的酒。
　　原栋踉跄着往回走。
　　他后悔极了。
　　却也愤怒极了。
　　路边的烧烤摊，有人大口大口地吃着肉喝着酒。原栋的视线落在地上凌乱的酒瓶上，又迅速地移开了。
　　有几个醉鬼过来，手里还拿着几瓶酒。他们大抵是喝大了，面色泛红、脚步虚浮、眼神迷离。
　　其中一个醉鬼忽然直直地对上了原栋的眼睛，停顿一会儿后，猛地把人拽了过去，把酒往他怀里塞，“喝！今天我们兄弟不醉不归！”
　　浓烈的酒味铺面而来，原栋皱着眉要推开，那醉鬼却把手一伸，直接把酒瓶往人嘴边塞。“喝！这杯不喝你就不是我兄弟！”
　　醉鬼的力气大得很，原栋不可避免地喝到了几口酒。
　　很熟悉的味道，熟悉得让人怀念。
　　纵使在心里不断地说着厌恶，在酒精入嘴的那一刻，原栋还是不可避免地晃了晃神，在排斥的同时却也感觉到一阵放松。
　　“我们兄弟几个，都怀才不遇啊！”醉鬼拉着他倒在地上大喊。
　　原栋望着酒瓶，手指微微发颤。
　　“好兄弟你说，为什么就我们这么受亏待呢？老天为什么就这么针对我们呢？”
　　原栋拿起了酒瓶，犹豫了一瞬，而后狠狠灌下了第一口。
　　而后是一瓶，两瓶。
　　而后是更多。
　　-
　　第二节晚自习下课前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花。
　　这是今年的初雪。
　　许多同学都颇为新奇地趴在栏杆上看雪，有带手机的悄悄拍了照。
　　原望也拍了照。
　　他之前是不带手机的，但自从搬了家之后，他每天都会把手机带在身边。
　　雪很小，很细。原望拍了好几张才选出一张好看的。
　　放学回去时他把照片发给了岑理。
　　岑理回复得很快，说他们那边还没下雪，但是天气预报也说今天会下雪，可能会晚点下。
　　到时候拍给你看。岑理这么说道。
　　万一你睡着了怎么办？原望笑着回复。
　　睡着了也要爬起来拍！岑理回复道。
　　那倒不必，你还是好好睡觉吧。原望下了公交，边走路边打字。
　　不行！初雪是有寓意的！
　　什么寓意？原望上了楼。
　　嗯……寓意幸运之类的。
　　原望笑了笑，收起手机。岑理总是在这种时候特别幼稚，他想。
　　他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屋内昏暗一片。但比黑暗更令人不安的，是一屋子呼之欲出的酒味。
　　原望停在原处，几乎疑心自己走错了房间。走廊的灯把他的影子投在了屋内。
　　他打开了灯。
　　屋内的一切无处遁形。
　　遍地的酒瓶和洒出来的酒水。
　　在这狼藉中央，原栋坐在地上，手上抱着一个没喝完的酒瓶。
　　在光线的刺激下，他不适地眯了眯眼。“谁啊？”
　　“你在干嘛？”原望面无表情地发问。
　　“喝酒啊。”原栋还有心情笑。他冲着原望举了举酒瓶，“来，你也喝点。”
　　原望居高临下地皱眉扫视了他一眼。“你还敢喝？又想进监狱？”
　　“滚！”
　　原栋被他这句话狠狠激怒，他猛地举起酒瓶，朝原望的方向扔去。
　　原望偏了偏身子，酒瓶在墙上砸碎了，酒液在墙上开出一朵花，淌了一地。
　　“所有人，所有人都瞧不起我！”原栋面色狰狞道，忽然伸手把身边的酒瓶往外猛推了一把，乒乒乓乓声中，酒瓶碎的碎，倒的倒。“你们都给我滚！都去死！”
　　原望顿了一秒，跨过酒瓶走向自己的卧室。
　　他用十分钟收拾完了自己的东西。
　　离开的时候，原栋已经闭着眼躺在了地上，睡在了酒瓶和酒液之间。
　　原望遥遥地把钥匙扔了过去，一声清脆的声音，它落在一片玻璃碎片里。
　　“真恶心。”他评价道，背着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