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成长指南

　　晚上十一点，原望卸下书包和两大包衣服，躺在酒店的床上。
　　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原望发着呆，脑海里好像闪过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他本想起身洗漱，动了动手指，却始终没能从床上起来。
　　真令人恶心。原望想。即使他一开始就没有对原栋抱有期待，但也没有想到原栋会这么快就重蹈覆辙。
　　原望回想起那张面孔上浮现过的悔恨与恳求，觉得十分讽刺。惺惺作态，令人作呕。亏他还以为原栋至少会有一点悔恨。
　　恐怕只是后悔自己在监狱待的那几年吧。他或许根本没有真正反思过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原望厌恶地皱起了眉，回想起原栋向他挥舞起酒瓶时的嘴脸，那么丑恶又那么狰狞。那样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竟然流着和自己一样的血液。
　　或许自己的血液也是脏的。原望闭了闭眼，想。所以才会对朝夕相处的哥哥产生那种卑劣的想法。
　　喜欢一个人有错吗？没有。但是他不该喜欢那人的。岑家给了他一个梦想中的家，一个温暖的、永不会被抛弃的巢穴，可他却擅自产生了那种想法。
　　像是落在起伏的海里。原望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连同自己的思绪一起。
　　他从原栋那里出来的时候，雪还没停，依旧细碎地下着，落在地上很快融化了。
　　抬头看天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也是一朵雪花，一朵飘零的、小小的、轻盈的、落在地上再也寻不见踪迹的雪花。
　　雪很轻盈，并不像雨那样直直落下，雪花在空气盘旋飞舞时的轨迹难以捉摸。它们依托着风，未来难辨，可能明明看着就要落到树上了，一转眼却落在了垃圾桶里。
　　原望伸出手盖在眼上。
　　其实他并没有很难过，只是有些茫然。
　　升学的压力，稀烂的父亲，破碎的家庭，不可言说的、隐秘的暗恋。这一切忽然压在他的身上，压在他这一片可怜的小雪花上。
　　他在高空盘旋着，想要落在那颗高大樟树的树顶，风却把他往那肮脏的、泛着臭气的垃圾桶里带。
　　雪花没有翅膀。
　　但他不想就那么落下。
　　他决不能就这么落下。
　　原望睁开眼睛，从一旁捞过手机看时间。
　　十一点四十五。
　　有很多微信消息。
　　原望犹豫了一瞬，点开来看。
　　哥：[小猫挠头.jpg]
　　哥：怎么不说话了？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哥：嗯……在学习了吗？
　　哥：那好吧，不打扰你了。
　　哥：[乖巧.jpg]
　　原望的手指在输入框里短暂停顿了一会儿，打了几行字刚想发出去，又删掉了。
　　晚安。他最终只回复了这两个字，很快收到了对方同样的回复，还附带一个旺财的照片做的表情包。
　　原望微微勾了勾唇角，起身洗漱。
　　-
　　原望在课间去了班主任办公室。
　　“你想住宿？”班主任边批改着昨天的作业边抬头看了他一眼。“可以，让家长直接联系我然后填个表格就行了。”
　　原望愣了一下，“一定要家长联系吗？”
　　“是啊，总不能你说要住就住了吧。”班主任笑了笑，“还没和家里商量好啊？”
　　原望皱了皱眉，点了点头。
　　“没事，那你先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吧。”班主任批完了一叠作业，换了一叠批。“要住也下学期再住吧，这学期都要结束了，也不急于一时吧。”
　　原望只得点了点头，“好，那我回去再商量一下。”
　　“行。那正好，你把这叠作业先帮我拿过去发了吧。”班主任叫住他，拍了拍身边的几叠作业。
　　原望捧着作业走回教室。
　　看来住在学校这个法子是行不通了。原望想。这个学期还有大半个月，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度过呢？
　　找个附近的短租吧。原望下了决心。
　　今天是周五，下午就放学了。手机上有很多原栋的未接通话和消息。为了防止被原栋纠缠，原望绕了远路走了后门，又步行了十几分钟回到了暂住的酒店。
　　刚回到酒店没多久，原栋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原望挂了，没过几秒他又打了过来。
　　原望不胜其烦，接起了。
　　“康康……”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沙哑，“对不起，爸爸昨天喝多了，不是故意的……”
　　“爸爸只是心情不好，所以才多喝了一点，以后不会了，你原谅爸爸好不好？”
　　“你现在放学了吗？你又去了岑家了吗？爸爸现在过来接你回家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再喝，再喝你就用酒瓶砸醒我！”
　　“我不是暴力狂，也不想坐牢。”听到这句话，原望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只是心情不好。”原栋道，“你不懂，大人的世界有很多压力，爸爸现在真的很辛苦。”
　　“懂了，辛苦就可以酗酒打人。”原望嘲讽道。
　　“你不懂，康康。”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是压抑着什么。是怒气吗？还是不甘？他又凭什么生气凭什么不甘？
　　“你知道爸爸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吗？爸爸现在已经找不到工作了，没有人要我，就因为我坐过牢。怎么了，坐过牢就不能工作了吗？不能改过自新了吗？他们凭什么这么做？这公平吗？”
　　“改过自新？”原望“哦”了一声，“原来这就是你改过自新的方式啊。”
　　原栋沉默了。
　　“那你为什么坐牢呢？你为什么要把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呢？你现在又在做着什么呢？你怎么敢说自己改过自新的？”
　　原望不想再和他说下去了，“我以后都会住在学校，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挂断了电话。
　　-
　　岑理是刻意没跟原望说自己要回来的。他偷偷开了车去了原栋租的房子那边，正想气势汹汹地开门，又想起了上次原望一边说着害怕自己和原栋吵架一边把自己推出去的样子，于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先给原望发了个消息。
　　你在那边吗？我回来了！
　　微信那头显示“正在输入”，却迟迟没有消息传过来。
　　岑理发了个问号过去。
　　原望给他发了个定位。
　　岑理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开了导航，很快到了酒店上了电梯。
　　走进房间，看着桌面上的作业和角落的两大包衣服，岑理好像猜到了什么，脸色迅速沉了下去。
　　他按住原望的肩膀，“他打你了？他是不是打你了？”
　　原望摇了摇头。
　　岑理刚松一口气，就听见原望道：“没打到，我躲开了。”
　　岑理刚松开的眉头又拧了起来。“我靠！”他腾得站了起来，“这人渣死性不改！我去打他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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