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成长指南

　　岑丰给原望推了原栋的微信，也顺便发了手机号。
　　原望给原栋发了好友申请，没过一会儿就收到了好友通过的验证消息。
　　我是原望。
　　原望面无表情地给对面发了这么一句话。
　　“正在输入”这四个字在消息界面停留了很久，久到原望以为原栋在酝酿什么小作文，结果过了好一会儿后对面才发来一句“我是爸爸”。
　　原望手指轻轻叩了几下桌面，没想好接下来回复什么，好在原栋很快给他发来了消息。
　　原栋：今天晚上没在学校看到你，没出什么事情吧？
　　原望：没有。去问了题目，出来晚了点。
　　他的态度比起之前堪称十分平和了，原栋大概也十分意外，顶上的“正在输入”跳了又跳，却迟迟没有消息发过来。
　　原望有点不耐烦了。
　　你有工作吗？原望问道。
　　原栋这下回复得倒很快：在找，马上就有了！
　　许是察觉到原望隐隐松动的态度，原栋很快又发来一大段话，对未来做出了一系列规划和承诺，末了又道：“康康，你信我！只要你愿意回来，爸爸绝对会把你照顾好的！其他事情你不用担心，你只需要读书就行了，赚钱养家的事情爸爸都会做好的！”
　　算得上言辞恳切，但其实原望对此并不十分在意。从母亲死亡的那一天起，他对父亲就再也没有过期待了。唯一称得上期待的大概就是希望他离自己远一点。
　　这期待目前看起来有点难以实现，原望想，他看向书桌上的日历，算着离自己的十八岁生日还有几天。
　　四十一天。
　　原望在一月三号这个日期上画了一个鲜红的圆圈。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的，对吧？只要在原栋身边待够四十一天，成年后他就没有理由再来管束自己了，也没有理由再去骚扰岑丰了。
　　这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原望想，四十天，如果自己仍像以前那样，原栋可能会等不及而采取一些法律措施。但是只要自己主动去撑过那四十天，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原望拿起手机，在对话框里敲下几个字，发出。
　　我会考虑的。他说。
　　-
　　第二天晚上放学时，原望又在学校门口看见了原栋。
　　他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插着兜，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动着。看到原望出来，原栋猛地站直了身子，两只手都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有些局促地在裤子上擦了擦。
　　“放学啦？”原栋有些干巴巴地道，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烧饼来，“饿不饿？”
　　原望扫了一眼，摇了摇头。
　　原栋也不在意，又把烧饼放回了兜里，絮絮叨叨地同原望说着话：“我今天找到工作了，活儿不累，一个月也有好几千，那面试官人挺好，说我明天就可以去上班了，说很满意……”
　　“我想是不是应该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以后你上下学好方便一点。今天去问了中介，好像没有合适的房子。其实远点也没事，我可以买辆电瓶车接你。”
　　说到这里，原栋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掌，“我的驾照过期了，现在也没什么时间去重新学，只能骑小电瓶了。小电瓶也挺好的，不会堵车，就是冬天稍微冷了点。没事，我到时候买那种大披风，把你遮住就不会冷了。你喜欢什么颜色？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蓝色，那我们到时候买蓝色的披风怎么样？”
　　原望只是说了“可以考虑”，原栋就连小电瓶车的披风买什么颜色都想好了，显然不是第一次畅想了。原栋不知道原望的态度为什么突然有了转变，但欣喜之下他根本没细想，也没想着要问，只顾着想以后要怎么过日子了。
　　俩人很快就走到了王叔的车前。“等你找好了房子，再跟我说吧。”原望道，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原栋并不在意原望有些冷漠的态度，实际上他觉得今天原望的态度同前几日相比已经好上许多了。
　　父子离开这么多年，生分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原栋这么想着，一边说着“路上安全”一边有些僵硬地朝车窗里的原望挥了挥手。
　　有了原望的话，原栋效率极高地找到了适合的房子，就是离学校并不算近。
　　他有些心潮澎湃地给原望发了消息，原望并没有回复。
　　因为现在还是白天，原望还在学校里上课。
　　原栋也不在意，欣喜地在屋内转了几圈之后，立马出门添置家具去了。
　　晚上他又早早来到了原望学校门口，在原望走出校门的时候兴冲冲地跟他说了这件事，还拿出手机给他看自己拍的家里的照片。
　　原望草草看了几眼，并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原栋没察觉出原望的敷衍，仍一脸喜色地说着以后的规划。
　　“你……什么时候方便，搬过来？”原望站在车前的时候，原栋收起了手机，问道。
　　原望想了想，道：“很快。”
　　岑理这星期很大可能会回来，他得在岑理回来之前搬走，不然岑理知道了肯定会狠狠和他吵一架不让他走。
　　原栋听了这话，顿时又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都堆叠在一处。
　　“好！”原栋道，“到时候你跟我说，我来帮忙！”
　　原望没回答，只是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离开了。
　　一路上，原望一直在想回去之后他要怎么跟岑丰说这件事。
　　叔叔会怎么想呢？会觉得他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吗？会对他感到失望吗？
　　原望紧了紧手指，但他宁愿自己被说一顿，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给岑家带来麻烦了。
　　回到家里，原望简单吃了几块点心，先去二楼放了书包，再关上书房门，起身前往三楼。
　　在门前轻轻敲了敲，得到回应后原望打开门进了岑丰的书房。
　　暖光洒在房间里，岑丰坐在桌前浏览着电脑上的数据，看起来好像在工作。
　　“怎么了，小望？”岑丰扶了扶眼镜，转头看他，眼神柔和。
　　原望忽然有些害怕起来。他默默攥紧了手指，鼓起勇气道：“我，我想跟他回去。”
　　他几乎不敢看岑丰的眼睛，却还是逼着自己牢牢地盯着岑丰的脸。
　　岑丰皱起眉，看起来有点惊讶，但好像又不是那么惊讶。
　　“你想好了吗？”岑丰问道，“你是自己愿意的吗？”
　　原望点了点头。
　　岑丰便站起身，走了过来，站在他身前。
　　明明他现在已经和岑丰差不多高了，在这一刻却还是感觉到岑丰站在他身前的时候还和小时候一样高大。
　　他的影子落在了自己身上。
　　原望垂下眼，不敢跟岑丰对视，怕在他眼里看到失望与谴责。
　　岑丰却抬起了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像小时候一样。“那就回去吧。”岑丰道，“如果不开心的话记得要告诉叔叔呀。”
　　像是哄小孩的语气。
　　原望没忍住，鼻子一酸。他抬起头，道：“叔叔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岑丰失笑，“怪你去找自己亲生父亲吗？”
　　原望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你不需要给自己太多压力。”岑丰语气柔和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给你任何的压力。我把你带回来也不是为了想获得什么或是想得到什么，我只希望你能快乐地长大，可以自由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没事的，小望。”岑丰又摸了摸原望的头，“不用想那么多，做你想做的，这就够了，叔叔会一直支持你的。你一直都是个勇敢的好孩子。”
　　原望吸了吸鼻子，拼命眨着眼睛，害怕眼泪掉出来。这一瞬间，他在岑丰面前好像还是个孩子，仍是那个没有了家被岑丰在雨天牵着手带回来的孩子。
　　“我……”原望哽咽了，他顿了顿，抬起头，又道：“我一直把这里当家看，我，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岑丰倒是被他这副严肃的样子逗笑了。“我还年轻得很哪，你说这话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好了。”岑丰看了眼时间，“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原望重重点了点头，忽然伸出手抱了抱岑丰，转身离开了。
　　征得岑丰的同意后，原望没过几天很快就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了。
　　除了一些衣物和书本，他基本没有多拿多少东西，好像他只是出去旅游一趟而已。
　　杨姨眼泪汪汪的，说着舍不得，又说原望怎么不多拿点东西走。
　　原望小声道：“我以后还要经常回来的呀，都拿走了我以后住哪？”
　　杨姨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只是又从柜子里拿了好些衣服出来让他带走，边拿还边说着什么“马上要降温了，这几件一定要带走的”。
　　原望便由着她往自己包里塞东西。
　　走前，原望抱了家里每一个人，还有旺财。“我会经常回来的。”
　　原栋租的房子不大，因为刚租，家里摆设也不多，稍稍有些简陋。
　　见原望环顾四周，原栋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道：“还没来得及，多收拾收拾……”
　　“没事。”原望道，问了哪个是他房间后便拿着东西进去了。
　　夜里原望意料之中地失眠了。睡在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上，他没有感觉到一点点的归属感，只有茫然和烦躁。
　　原望从掀开被子，身体因为猛然接触寒冷而下意识地抖了抖。他没管，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这全然陌生的一切。
　　隔壁睡着他的亲生父亲，他却没有一丝的安全感，甚至可以说，隔壁正是导致他失眠的罪魁祸首。
　　原望打开了窗户，寒气一下子涌了进来，原望冻得缩了缩脖子，本就清醒的脑子更加没有睡意了。
　　夜深了，路上都没有人了。只能偶尔听到几声猫叫。原望关上窗户，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发呆。
　　那些猫没有家，会被冻死吗？原望想，它们又缩在哪个角落里发抖呢？
　　原望也很冷，下床的时候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
　　后来，连猫的叫声也消失了。是寻到了躲避的地方吗？
　　原望忽然有点后悔，他有点想家了。
　　但很快这股后悔又消失了。
　　他在窗前发了一会儿呆，又回到带着他体温的被窝里，闭着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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