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成长指南

　　距离晚自习结束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学校门口就已经出现好些等着接孩子的家长了。
　　为了防止堵车，家长们的车没有一股脑地全停在一起，而是分散在学校周围的路上，放学高峰期的时候能绕学校大半圈。
　　原栋看了眼时间，在公交车站台上坐下，拿了根烟抽了起来。转了会儿打火机，原栋拿出手机，点开岑丰的朋友圈，熟练地往下翻看着。
　　几天前他才加上岑丰的微信。他进去的时候，电子信息行业还没有那么发达，人们都是通过电话或是短信联系的。
　　岑丰的朋友圈除了公司的东西就是孩子们的照片，有时候是合照，有时候是单人照。
　　另一个模样年轻的男生应该就是岑丰亲生的孩子吧，长得倒是挺像的。原栋想，看了一眼，又把视线落在原望身上。
　　照片里原望对着屏幕笑，背后金灿灿的，是一大片向日葵。
　　原栋看了一会儿，吐出一口烟，继续往下翻着。
　　很可惜，岑丰的朋友圈只有半年可见。他能看的照片并不多。
　　妈的。原栋又看了一眼时间，收起手机走到校门口，等着。
　　这么多年，怕是岑丰他自己都把原望当成自己孩子了吧，捂得这么紧，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笑话，那是他亲生的儿子，同样的错误他这么可能犯第二次？又不是神经病。
　　原栋当然是感激岑丰的，只是感激的同时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些埋怨。这种埋怨他对着自己的父母也存在着。好端端的，自己明明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了，干嘛还非得去养他的孩子？现在好了，明明是他的儿子，想要回来，却好像跟个恶人似的，好像自己才是外人，原望和他们岑家才是一家人。
　　烟已经烧到底部了。原栋随手扔在地上，用脚尖捻了捻。
　　手机铃声响起，原栋接起电话，边注意着校门边同电话那头的人说着话。
　　“阿栋啊，你最近怎么样啊？还没睡吧？孩子要到手了没？”是李春娟。
　　“没。”原栋有些不耐烦地道，“我在学校门口等他。”
　　原栋实在有些搞不懂他母亲。明明当初是她轻飘飘地把人送了出去，现在又每天一个电话打过来问他的进度，好像非常思念原望似的。
　　“在接孩子啦？”李春娟显然误解了什么，喜笑颜开，“孩子已经同意跟你回去了？我就知道我这电话没白打，不然怎么我一打电话，那岑丰就舍得放人了呢！”
　　“打什么电话？”原栋皱起眉，不自觉提高了音量，“你给岑丰打电话了？”
　　“是呀。”李春娟还喜滋滋的，“昨天我狠狠说了他一顿，让他赶紧把孩子放回来。没想到他电话里一副不太愿意的样子，动作倒是蛮快的嘛。”
　　“你给他打电话干嘛？”原栋抓了抓头发，有些气恼地道：“我不是说了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的吗？你干嘛还管这么多！你怎么每次都不听我的话！”
　　“你……”李春娟顿了顿，又道：“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啊，那孩子也不是你一个人的，我关心一下怎么了？再说了要不是我，你能这么快把孩子接回去吗？”
　　“你和他吵架了？”原栋换了只手拿手机，“你能不能不要给我添乱了？我说了我自己会处理 ，你不要给我帮倒忙！”
　　“这怎么能算是帮倒忙呢！”李春娟不满道，理直气壮，“孩子不都回来了吗？”
　　“回来个屁。”原栋嗤了一声，“门都见不着。”
　　原栋揉了揉眉心，道：“妈，你先别管了行不行？我好不容易跟孩子见上面说几句话，你别给我横插一脚了。”
　　放学已经快十分钟了。学生们陆陆续续地完了。原栋没看到原望的身影。
　　是有事情晚点回去，还是他一时疏忽看漏了？
　　或者，是原望故意在躲着自己？
　　原栋又想抽烟了。他把手机夹在耳侧，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点了根烟。
　　李春娟的声音在耳边响得惊天动地。
　　“什么？还没回来？”李春娟急道，“你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办完这件事？直接去岑家把人带走啊。你不是说你才是孩子的监护人吗？”
　　“是，我是他的监护人。但是哪有直接把人带走的？好歹人家也帮我们照顾了这么多年。”
　　“你把人家当朋友，人家说不定想当你孩子的爹呢。”李春娟刻薄道，“昨天岑丰可说了，他不愿意把孩子给我们，我告诉他我们可以报警他也一点没松口。”
　　“你都这么撕破脸皮了？”原栋有些不敢置信地道，“你经过思考了吗？这么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我和原望之间还怎么相处？”
　　他找了岑丰那么多次，好话说尽，就是为了在人家那里留下一个好印象，好让原望早些愿意跟自己回家，现在好了，他妈直接去威胁人家了。
　　“哦，我们报警，说他拐走我们家未成年的孩子是吧，说当初你们让他代为抚养但是现在人家不肯放孩子回来了？”原栋嗤道。
　　“怎么，怎么不行？”
　　“挂了。”原栋道，“我最后说一次，你别管这事了，真的。”
　　挂了电话，原栋长叹了一口气。校门口已经没多少家长了。环顾一圈，原栋也没看到岑家的那辆车。
　　大概是错过了吧。原栋叹了口气，烟雾在他鼻尖萦绕，又很快散去。
　　他捻灭了烟，在公交来的时候投币离开了。
　　原望从校门的另一端缓缓走出，面色苍白。
　　他抿着唇，手指紧紧攒着口袋里的单词书。愣了好一会儿才抬脚走出校门，一步步走向司机的地方。
　　他前一天刚和司机王叔说好，说以后换个位置停车。今天王叔果然停在离学校远了一些的地方。
　　原望伸出手打开车门。夜晚有些寒冷了，他的手下意识地缩了缩。坐进车里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掌被单词书的封面勒出两道红痕。
　　“今天怎么这么晚呀？”王叔有些担心地道，“你再不出来我就要进去找你了。”
　　“去老师那里问了道题，所以就晚了点。”原望答道，又把手收进口袋里。
　　“哦，这样啊。”司机了然地点了点头，又道：“虽然马上就要高考了，但是也不用太紧张了。小望这么聪明，一定可以考好的。”
　　“你们哥俩，脑袋都聪明，又都爱学习，不像我家那个，要他多学一会儿就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高一还早。”原望有些心不在焉地接话道，“多玩玩也没什么，到高三就没什么时间玩了。”
　　“那也是。”王叔呵呵笑了一声。
　　回到家，杨姨从厨房里端出一小碗小馄饨，小声道：“今天你叔叔还没回来，不知道在忙什么。”
　　原望动作顿了顿，“在加班吗？”
　　“应该是吧。”杨姨叹了口气。看了眼时间，“都这么晚了，这也太辛苦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晚上十一点作业的时候，原望终于听到岑丰回来的声音，他拿了个空杯子，匆匆下楼，正好撞上刚换完鞋的岑丰。
　　“这么晚了，小望怎么还没睡？”岑丰揉了揉太阳穴，惊讶地道。
　　叔叔看起来很疲惫。原望想道，默默抓紧了手里的杯子。“我倒杯水，马上休息了。”
　　岑丰便朝他微微笑了笑，脱下大衣拿在手上，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倒完水就去休息吧，这么晚了，明天都要没精力了。”
　　原望给自己和岑丰都倒了半杯水。
　　岑丰接过水，向他道谢，喝了小半杯。
　　“叔叔工作很忙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原望小声问道。
　　“也不全是因为工作。”岑丰确实是有些疲惫了，他眯了眯眼睛，“还去处理了一些别的事情。”
　　“别担心。工作上没出问题。”
　　岑丰仰头把剩下的一点水也喝了，起身摸了摸原望的脑袋，“上去睡觉吧。”
　　原望看着他，点了点头，心里却难免发散了一下。
　　处理了一些别的事情，是什么事情，是关于他的事情吗？叔叔又收到他们的骚扰了吗？
　　原望望着手里分毫未动的杯子。他拿得并不稳，水面起伏着。
　　是手指的过错，也是他的过错。
　　他心绪不平，又一次思考自己任性的决定是不是给岑家、给岑丰带来了困扰。
　　可即使这样，岑丰还愿意摸着自己的头，说他愿意支持自己的任何决定。
　　岑丰一盏盏关了一楼的灯。原望坐在黑暗里。
　　岑丰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来，叫他：“小望？”
　　“啊，来了。”原望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起身跟上。
　　二楼是他们分道扬镳的地方。原望犹豫了很久，最终开口道：“我可以要……他的联系方式吗？”
　　原望说得太隐晦，岑丰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嘴里的“他”是谁。
　　“你……”岑丰欲言又止，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可以是可以，但是……”
　　他认真看向原望，“他没对你说些奇怪的话吧？你不是讨厌他吗？”
　　“没有说什么。”原望摇了摇头，和岑丰短暂对视一眼后移开目光，“我只是觉得这么逃避不行，我想和他聊聊。”
　　“好。”岑丰摸了摸他的脑袋，“我等会儿就推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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