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成长指南

　　那是朵暗红色的刺绣玫瑰，安静地待在卫衣的左边胸口。花朵下方甚至还绣了暗绿色的叶子。
　　花朵的位置、颜色都和他前日梦中的那一幕对上了。
　　岑理一看原望，视线就忍不住落在那朵玫瑰上，然后脑海中不自觉地就开始播放他梦中的情形。他不堪其扰，耳朵都红透了，视线飘来飘去，最终却还是没忍住又落在那里，于是脸颊和耳根就越来越红。
　　他实在是没心思再说些什么话了，只得匆匆挂了视频。
　　放下手机，岑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起身准备去洗漱。
　　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一眼，岑理难为情地别开眼，先用冷水洗了把脸。
　　脸上的热度稍稍降了下来。岑理这才呼出一口气，拿了牙刷洗漱。
　　太离谱了。岑理边刷牙，边看向镜子里自己又是羞愧又是痴呆的脸。
　　自己怎么会做这种梦，又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鉴于今天的情况，岑理合理怀疑他得花少说两三天才能把那些画面从脑海里清理出去。
　　这几天要不先别给原望打视频了。岑理惆怅地想。一看到他的脸，自己这脑子就控制不住了。
　　太罪恶了。要是原望知道自己做梦梦见这种事情，说不定要跟他打起来了。哦，打起来可能不至于，原望可能只会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自己，然后冷下脸来骂他一句，然后开始和他冷战。
　　那还不如打一顿呢。岑理忽然对着镜子摇了摇头，泡沫随着他的动作掉落在水池里。冷战可不行。
　　睡前岑理有些焦虑地在床上翻来覆去。他在浏览器搜索周公解梦，看了好几页，才发现这说的完全就是废话，没有一丁点借鉴意义。
　　岑理气愤地关闭了手机，一边祈祷着今晚不要做些奇怪的梦，一边在室友的呼吸声中睡着了。
　　事实证明岑理的祈祷没有一点作用。
　　他又梦见了原望。
　　这次的梦发生在校园。他和原望是同班同学，两人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每天形影不离。
　　梦里原望是个非常受欢迎的校园男神，有好多小男生小女生围在他身边，缠着他问问题。原望总是很耐心地解答，但是岑理在旁边觉得很不耐烦。趁着那些小男生小女生消化原望说的解题思路的时候，岑理一把抓住原望的手，拉着他就跑。
　　他跑得很快，一直跑到了学校操场。
　　操场上没什么人，只有路灯孤零零地站着。岑理冲原望抱怨道：“你不要教他们了！都没时间跟我出来玩了！”
　　原望面露犹豫：“可是……”
　　“有什么可是的！”岑理气道，“难道他们能比我重要吗？”
　　原望思索几秒，竟然点了点头。
　　岑理又惊又怒地睁大了眼睛。
　　原望则把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认真道：“教我未来男朋友当然比和你出来玩重要。你以后不要这样粗鲁地拉我出来了。”
　　岑理一时失语，心上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甘与惊慌。“你有喜欢的人了？你喜欢那群人中的一个？”
　　原望点头：“是的。所以你以后不要跟我讲话了，也不要老是拉着我出来。我想在教室里陪他。”
　　“你凭什么喜欢别人！”岑理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眼圈通红，因为愤怒，他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听着有些声嘶力竭。“别人能有我对你好吗？别人能有我好吗？”
　　原望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被气疯了的岑理一把推倒在操场的草地上。
　　岑理低下头，吻了上去。
　　原望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意识到岑理在干什么的时候很快挣扎起来。
　　他踹了岑理一脚，面色同夜色一样冷。
　　“你真恶心。”原望站起身，皱着眉居高临下地看他，狠狠抹了一把嘴唇。
　　路灯在他身后，原望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模糊不清。岑理躺在地上，绝望地看着原望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梦醒的时候是半夜两点。
　　岑理醒来时呼吸急促。他睁开眼，在黑暗中短暂适应了几秒，周围的事物逐渐显现出它们原本的轮廓。
　　室友还在熟睡，寝室很安静，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
　　就像是响在耳边。
　　恍惚间他甚至觉得这不是他的心脏在跳动，而是另一个人的。
　　这个梦境是如此真实。他现在甚至能回忆起操场草地的味道，带着一股雨后的潮湿。
　　梦里被原望踹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当然，他还记得那个吻的触感。柔软的，温凉的，像是流动的泉水，带着些冷冽的清甜。
　　被子下的身体十分温暖，他的心却渐渐凉下去。越是回想，心越凉，身体却反常地灼热起来，灼热到额头都冒了一层薄汗。
　　夜晚带来纠缠不清的虚幻的边境，交织着他的爱欲与羞愧，让他神志不清。
　　岑理缓缓往下伸出了手。
　　许久之后，他半是痛苦半是愉悦地蜷起身子。
　　我真是个禽兽。岑理恍恍惚惚地想。原来我竟然对原望存着这样的心思。
　　梦里原望最后的身影又在他脑海里浮现，即使梦里的他说了那样的话，那样让自己难过的话，但不可否认的是，当原望皱着眉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时，他竟然还是笑着的。
　　他真好看。岑理那时在梦里想，连绝情的样子都这么好看。
　　岑理自嘲地笑了笑，轻声骂了自己一句变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许一开始就初露端倪，他总是难以拒绝、难以抗拒原望。原望从始至终在他那里都是特殊的。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原望可怜兮兮的，人又娇气又脆弱，偏偏一双眼睛又那么平静，好像什么都不能伤害他，又好像什么都能伤害他。
　　于是，他下意识对原望轻声细语，害怕自己的言行会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后来，这种爱护成了习惯，不管在哪里，在干什么，他总是会想到原望。当他发觉原望的谨小慎微、过分乖巧时，这种爱护的情绪到达了新的高度，他觉得只有自己才能帮助原望。
　　原望一天天长大，逐渐有了正常孩子的笑容和自如。于是他又把原望当成自己的一个特殊的朋友。
　　这份感情在什么时候变了质，他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也许是十几岁，也许是二十几岁，但绝对不是今天，绝对不是今天的凌晨两点。
　　他不会因为一个似是而非的梦而喜欢上一个人。
　　他只是忽然发觉，但爱意绝不是在今天才忽然涌现。
　　他说他从来不懂喜欢，但或许他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懂得。
　　岑理点开手机相册，一张张翻阅着原望的照片或是自己和原望的合照，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他还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处理这段感情，也不知道今夜自己还能否再次入睡，但他心情却渐渐平复下来，甚至缓缓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真好啊。岑理的手指轻抚着屏幕上那人的脸颊。不管怎么样，喜欢你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了。
　　-
　　岑丰是在公司加班的时候接到原栋的电话的。
　　听到手机铃声的时候，他以为是某个合作商或是交接人员。随手把手机拿来，他甚至没看屏幕上的名字就迅速接了电话。
　　“喂？”
　　对面沉默了几秒，道：“没打扰你工作吧？”
　　声音很陌生，语气也很奇怪。岑丰把手机从耳边拿下，看了眼屏幕，顿时眼神一凝，手上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把手机放至耳侧，先是回了句“没有”，随后又寒暄似的道：“你现在怎么样？”
　　“还行。”原栋道，“我是前几天出来的，现在在我爸妈家里。这几天在周围转了转，适应了一下环境。”
　　“挺好。”岑丰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听起来倒是挺诚恳。“先适应一下也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吧？这几年社会发展很快。”
　　“是没反应过来。”原栋在电话那头笑了声，“我现在觉得自己像是个刚进城的乡巴佬，啥都没见过，看啥都觉得新奇。这几天在家里还闹了不少笑话。”
　　岑丰配合地笑了笑，没接话。
　　“说实话吧，我确实有些与世隔绝的感觉，觉得自己好像脱离了社会，不知道多久才能适应过来。”
　　“多走走多看看，总能适应过来的。”岑丰漫不经心道，“你还年轻，还有机会。新生活马上就要开始了。”
　　“你说得对。”原栋叹了口气，“总归是个劳动力，还是得跟上社会步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样？”
　　“也就这样吧，也就是打打工混口饭吃。”
　　岑丰听见电话那头有打火机的声音。
　　“生活嘛，能过就行，”原栋道，“什么时候见个面，请你吃个饭吧。这些年，康康也多亏你了。以后要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说。”
　　岑丰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康康”是谁，他们在家都唤原望“小望”，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推了推眼镜，道：“随时都行。小望那里，没什么的，帮些忙是应该的，你不用太在意。”
　　“好。”原栋不知道是不是被烟呛到了，他咳嗽了一声，道：“过几天吧。过几天我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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