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成长指南

　　原栋手劲很大，指腹又带着茧，抓得李春娟不自觉皱起眉来。
　　听到原栋的质问，李春娟眼神有点慌张。她视线飘忽了一下，又很快镇定下来，安抚性地拍了拍原栋的手，道：“他没事，好着呢。你先别急，我收拾完慢慢跟你讲啊。”
　　原栋有些呆滞地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母亲的手，在餐桌边坐下。
　　原建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眯眼剔着牙，时不时发出几声咂嘴声。
　　李春娟很快收拾好了厨房，洗了洗手，把手往围裙上一擦，有些谨小慎微地在原栋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是这样的啊，原望他现在不住在我们这里。”
　　原栋抬眼看向母亲。
　　李春娟不太敢和原栋对视，视线乱转了一圈后稍微镇定了一些，接着道：“他现在住在你老同学那里，叫岑什么来着，哦，岑丰，他住在岑丰那里。”
　　“他为什么会住在别人家里？”原栋紧紧盯着母亲，眉间的皱纹深得像是疤。“他什么时候去的？”
　　李春娟眼神闪躲了一下，避开原栋的视线，低头道：“小学的时候吧。他本来是我们养着的没错，但是有一天岑丰找上门来，说他愿意帮我们抚养原望，抚养的费用他全部都会承担。我们就让他带着原望走了。”
　　原栋不敢置信地站起身。“你们怎么会让别人去抚养康康？那是我的孩子，不是他的！你们就这么把自己的孙子送给别人了？”
　　“哎呀，不是送！”李春娟听他这么说，也有些着急起来。“我们当时也不肯的，是他一直央求我们，要把原望带走。我们仔细想了想，我和你爸年纪也大了，孩子长大需要花很多钱的，万一自己再生个什么毛病，我们负担不起的呀。”
　　“而且你同学家里又那么有钱，原望去了他那里肯定能过上好日子的，比在我们这里好个一百倍不止呢！”
　　“有钱怎么了？哪有人会因为别人有钱就把自己孩子送去别人家的？”原栋在原地崩溃地转了几圈，狠狠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几乎有些声嘶力竭地质问道。
　　“那是我的儿子，你们的孙子！你们不负责任，还想让谁负！”原栋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身体也因为愤怒微微颤抖着。
　　“你嚷嚷什么！”原建国皱眉道，“这本来就是你应该负责的，我和你妈没这个条件，别人又上赶着来养孩子，给别人养养又怎么了！不还是你的儿子吗！”
　　“就是嘛……”李春娟又有底气起来，低着的头也扬了起来。“你们之前感情这么好，你出事了他帮帮你也是应该的嘛。而且人家只是帮我们抚养，孩子还是你的嘛。你现在出来了，也马上就能去把原望接回家。”
　　李春娟看了一眼沉默地看着他们的原栋，又低下头小声嘀咕道：“不过那孩子现在不想跟你回去也说不定，他那时候就跟我们不亲，在我们家里还老嫌弃这嫌弃那的。说不定现在人家已经认了你那有钱同学当爹了，不想跟着你吃苦了。”
　　“这都是谁的错！”原栋被母亲这几句话说得有点气血上头，“还不是因为你们把人往外推！你还是他亲奶奶吗！”
　　说完这几句话，原栋又低下头，喃喃道：“不会的。康康不会这样的。他从小就很乖，很喜欢爸爸的。他不会不跟我的。”
　　“好了，有什么好吵的？”原建国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的话，从兜里拿了包烟，点着了。“把人接回来不就行了？别人再怎么对他好，血缘又改不了。你要觉得不舒服，把孩子接回来后好好培养培养感情不就行了？”
　　原栋沉默良久，终究还是重新坐了下来，拿了支烟抽，没说话。
　　李春娟胆子又大起来。她走到原栋身边，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道：“阿栋别气了，我们也是为了孩子好。那孩子跟着我们也住不惯吃不惯。你不知道，他刚来的时候有多挑剔，啥都不吃，说自己不爱吃，我和你爸都拿他没办法。”
　　原栋吐出一口烟，面色因为想起原望小时候的样子而稍微柔和了一些。“康康是有一点点挑食，但是挑得不多。我们那时候会帮着他吃掉他不爱吃的。”
　　“是吧。”李春娟笑了笑，“你也知道，我和你爸年纪大了，实在赚不到什么钱，没法培养孩子，所以才迫不得已把他交给别人帮忙了。但是你现在既然回来了，孩子肯定还是得跟着你的，他们也没法阻止你的。”
　　原栋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我那手机卡还在吧？”
　　“在的在的，妈这就去给你拿。”李春娟连连点头，起身去了楼上，没一会儿就拿着一只小巧的按键手机下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这手机竟然还能开机。
　　原栋翻看了一会儿手机，找出了岑丰的号码。他对着屏幕发了会儿呆，终究还是没拨出去。
　　“妈每个月都给你充话费的，能用。”李春娟带点夸耀地笑道，“现在他们都用那种很大的手机了，可好用了。妈下午就带你去买怎么样？”
　　原栋紧紧握住了手机，点了点头。
　　在监狱里待了太久，原栋一时间还不能习惯，总有种与世隔绝的恍惚感。走在路上，他总是看着四周，时不时走神发呆。
　　太陌生了，像是另一个世界。
　　他看见玻璃橱窗前自己的倒映，傻傻呆呆地站在路边，恍惚间有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
　　李春娟也陪着他站在路边，有些小心翼翼地同他介绍着路边的店铺。
　　只是她毕竟年纪大了，绝大部分东西也是一知半解。
　　听着母亲磕磕绊绊地讲解，原栋心里陡然生出一种荒谬感，好像他和他的母亲，与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联系。
　　走进一家手机店，原栋被琳琅满目的手机迷了眼。它们的模样是如此的陌生。他迟疑地伸出手，放在玻璃展台上。
　　店员积极地迎了上来。原栋对如今的手机全然不知，只看得懂价格上的阿拉伯数字。李春娟也并不了解，只知道让店员推荐。
　　店员很快给他们推荐了几款手机。原栋视线划过这些长相差不多的电子产品，有些茫然地听着店员的讲解。
　　不经意间，他的视线落在店员身后的全身镜上。镜子里那个男人，满脸沧桑，面部因劳作和忧愁生出许多皱纹来。他的眼神空洞而茫然，明明睁着眼，却好像没有落到实处。
　　一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被社会抛弃的男人。
　　他的视线重新落在面前的手机上，张了张嘴，说出了进店来的第一句话：“找个便宜点的吧。”
　　-
　　原望最近眼皮总是在跳。
　　正在家里写着试卷，眼皮忽然又跳起来，原望一边伸手揉了揉眼睛，一边重新寻找着被打断的思路。
　　忽然一阵铃声响起，他刚找出来的思路顿时又被打断了。他以为是岑理，正想接起时，那头却忽然挂断了。
　　原望有些纳闷地挑了挑眉，仔细一看，对面发来了几条消息。
　　俞游叶：不好意思，手滑了。
　　原望看了一眼，没回。过了一会儿，俞游叶又发来一条消息，是一张图片。
　　俞游叶：你看下这道题，我画横线的这一步是怎么得出来啊？
　　原望打开图片，思考起来。
　　又一阵铃声响起，原望以为俞游叶又手滑了，下意识点了拒绝。结果没过一会儿，屏幕上方跳出一条消息来。
　　哥：？？？
　　原望点进和岑理的对话框看了看，才发现刚刚那个被自己挂断的是岑理的视频通话。
　　原望：以为是同学，手快了。
　　哥：？？？？？？
　　哥：你哪个同学会给你打视频电话？你喜欢的那个？
　　原望微妙地沉默了几秒钟，刚想回复，岑理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接通后，岑理整张脸都凑在屏幕前面。他皱起眉恶狠狠地道：“快说！是谁！”
　　“没谁。就是普通同学手滑点错了。”原望随口解释道，切换了后台去看俞游叶的题。那道题他刚有点头绪，他不想丢了思路。
　　岑理不说话了。原望察觉到不对劲，又点开了视频界面去看他，意外地发现岑理脸好像有点红。
　　注意到原望在看他，岑理眼神躲闪，道：“哦，真的不是你喜欢那个人吗？”
　　“不是。”原望道，“你脸红什么？”
　　“我没脸红！”岑理提高了些音量，“你看错了！”
　　“那就看错了吧。”原望又切换后台去看了那道题，没注意到岑理在屏幕上忽然凑近的脸。
　　“你在看什么！”岑理质问道，“跟我视频你居然不看我，看别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原望有些讶异地道，想了想还是不再看题，把和岑理的聊天界面放到最前面。
　　“我看到你的眼睛里没有我。”岑理道。
　　他认真地看了几秒屏幕，随即满意地道：“嗯，现在有了。”
　　原望愣了愣，垂下眼没说话。
　　岑理打电话过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又有些心不在焉的，没聊几句就挂断了。
　　结束通话后，原望发了会儿呆，又很快回过神来。看了眼时间，原望给俞游叶发消息说明天再跟他讨论那道题，起身去洗漱了。
　　另一边，岑理挂断电话后，伸出手死死捂住自己通红的脸。
　　真要命了。原望今天的那件衣服，怎么就那么刚好胸前有朵玫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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