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说爱他

　　林尘垚说当然可以，时缱的心就变得暖洋洋的。
　　也许他是对的吧，总有人会喜欢自己的。

　　林尘垚见她心情好转了一些，站起身，将吃剩的包装纸和包装盒拢在一起，准备离开了。
　　小姑娘沉默着看着他认真收拾的模样，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故意问：“可会有谁喜欢我呢？”

　　林尘垚闻言，以为她是在苦恼现在周围并没有人喜欢她，于是很自然地回答：“你还太小了，以为身边就是全世界。其实不是这样的时缱，等你慢慢长大就会发现，很多人其实只能陪伴你短短的一程。比如你现在的同学、朋友，等你小学毕业了也就分开了，接着你又会遇到你的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大学同学，以后工作了还会有同事等等等。每个不同的年龄段，你都将会遇见不同的人。他们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喜欢你，同样的，更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讨厌你。所以，一定会遇见喜欢你的人的。”

　　时缱认真的听着，觉得他说的未来，好像是那么美好。
　　可是，现在……
　　她微微鼓了鼓腮，小声说：“可现在没有人喜欢我啊。”

　　林尘垚皱了皱眉头，觉得这小孩颇有些没有良心：“喂，这位小姑娘，我奶奶不喜欢你吗？我不喜欢你吗？投喂的这么多吃的你吃过就忘啊？”

　　时缱轻轻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完蛋，太贪心了。
　　她只是想亲耳听到一个人说喜欢自己，有些说错话了。

　　于是，她开始狡猾的想要转移话题，指着桌上套餐附赠的玩具说：“哥哥，这个玩具我送给你吧。”
　　林尘垚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看出她正拙劣地企图转移话题，挑眉道：“这玩具我还没说给你呢。”
　　小姑娘瞬间羞红了脸颊：“哦。”
　　少年冷哼一声，一副幼稚的记仇模样，说：“吃完了，走吧。”

　　*

　　林尘垚将时缱送到她家楼下，时缱正打算跟他道别，却听见他先开了口：“我明天吃过早饭就会坐车走了。”

　　时缱心脏一紧，不舍的情绪瞬间占满了所有的思绪。
　　她抬头看着林尘垚，小声问：“那我，是不是应该送送你。”
　　生怕他会拒绝自己，时缱飞速补充了一句：“过年的时候，家里来客，他们离开的时候，我看姥姥都会送他们。”

　　林尘垚看她慌乱解释的模样，略微失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说：“行。”

　　“那我，先回去了。”话虽然这么说着，但时缱久久迈不开自己的步伐。
　　林尘垚从兜里掏出儿童套餐里附赠的那个小玩具，摊开右手，递到她面前，说：“给。”
　　时缱不想让氛围太奇怪，她撇撇嘴，故意装作一副赌气的模样：“刚刚不是说不给我吗？”
　　林尘垚轻啧一声，说：“小姑娘还挺记仇。”

　　时缱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装不下去了，一脸马上要哭出来的模样。

　　她实在是太舍不得过完这个暑假了。
　　眼前的整个人就仿佛从天而降，忽然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他带她一起玩、帮她辅导作业、给她买好吃的、教她叠星星，让她体会到了原来朋友之间相处原来会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情。

　　她的朋友。
　　她唯一的朋友。

　　林尘垚叹了口气，温柔地抚了抚小姑娘的头顶，轻声安慰：“好啦，我们下个假期见。”

　　时缱吸了吸鼻子，接过林尘垚手上的小玩偶，用力点了点头，她想说：你一定要说话算话啊。
　　可没来的及说出口，她便听见背后传来姥姥的声音。

　　姥姥在喊她的名字，语气中不带有一丝情绪起伏。

　　时缱的脊背瞬间僵硬，手指不自觉的一松，玩具掉在了地上。

　　*

　　时缱跪在客厅中央，姥姥闭着眼睛坐在沙发上。
　　她心中惴惴不安，不明白为什么一回到家姥姥就让自己跪着。
　　时缱悄悄抬起头，飞快地瞟了一眼姥姥的脸色，发现她仍旧闭着眼，于是小心地动了动已经跪的有些麻的双腿。

　　“我让你乱动了吗？”
　　时缱的身体顿时僵硬，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脚实在是太麻了，刚刚动了一下，那种酸麻的感觉更加明显了，此时正是难受的时候，可偏偏她不敢继续再动了。
　　时缱一边竭力忍耐着这种难受的感觉，一边还要分出一半的心思去害怕姥姥。

　　果然，没过半分钟，她便听见一个满是讥讽的声音传来：“时缱，没看出来啊，才这么大一点年纪就已经有这么多歪歪邪邪的心思了。”
　　时缱顾不上难受，震惊地抬起头看着对面的人。
　　只见她冷哼了一声，讥笑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说的不对？”
　　时缱鼓起勇气替自己辩驳：“我没有歪歪邪邪的心思。”
　　“你没有？”姥姥抱着臂往后靠了靠，一脸厌恶，“那我问你，院子里这么多的女孩子你为什么不跟她们一起玩，偏偏跑去认什么哥哥？你这么小的年纪，心里那些花花肠子倒还是不少嘛。”

　　小姑娘死死地握住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好不容易，总算忍住了泪意。
　　这一次她没有畏缩着沉默，认真的解释着：“我不是认哥哥，我们是朋友。”
　　每一个字，都很清晰。

　　“朋友？”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时缱姥姥大笑出声，然后用手扶住了额头。
　　她揉了揉太阳穴，然后脸色蓦地一变，忽然起身，扬手就给了时缱一个耳光。

　　时缱的脑袋登时就被打的偏了过去。
　　她先是感觉耳朵里一直有尖锐而悠长的鸣声，眼前花了一下，很快脸上也传来了火辣辣的感受。
　　生理性眼泪滑落，时缱感受到了屈辱的滋味。
　　她不想流泪。
　　流了泪，就好像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

　　时缱吸了很大一口气，抽噎着问：“为什么，要打我？”
　　“我就是要打你，打你小小年纪不学好，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乱认些什么莫名其妙的哥哥。还让人家带你出去玩，收人家给你买的东西！”
　　时缱愤怒地皱着眉头，大声反驳：“他不是不三不四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大声对姥姥说话。
　　可她真的无法忍受，那么好的一个人，要被无端泼上这样的脏水。

　　“好好好，你为了个小杂种敢这么对我喊。”时缱姥姥气极反笑，“你果然是你妈的种，都是一路货色！”

　　钟梅英觉得脑子嗡嗡的，时缱对她大喊的那一瞬间，她只觉得时光倒流，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9年前。
　　时缱的妈妈那时候只有17岁，却已经怀上了身孕。
　　院子里住的都是同一个单位的职工，不知道消息是从谁那传出去的，就好像一夜之间，整个院子的人都知道了。
　　那时候，钟梅英只要出了门就觉得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往常一起打牌的好姐妹，也总是一见到她来就立刻终止话题，闭上了嘴巴。

　　“时家那个丫头，才不到18岁，就在外面胡搞瞎混，被人搞大了肚子哩。”
　　“这还了得，高中还没毕业吧？她妈妈也不管管她？”
　　“她妈妈只晓得打麻将咯，哪管过孩子。她离家出走大半年她妈都不在意的，最后挺着大肚子回来了她妈才开始气急败坏。”
　　“天天打麻将啊？那靠什么生活？”
　　“时灵的爸爸是单位的车队的，常年在外面跑大车。挣得多又不在家，她们母女俩过得可逍遥呢，不然平常工人家的孩子哪敢这么瞎搞的啊。”
　　“她是念得二中吗？哎呦，那可要让我家孩子离时家的远一些了……”
　　“嗨，早休学啦，那丫头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呢。”
　　……

　　后面他们还说了什么，钟梅英已经听不见了，她当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去拿把刀，杀了那个孽种，再捅死自己。

　　钟梅英一回到家便直直地冲向时灵的房间。
　　时灵当时还躺在床上，被她一把拖到了地上。
　　她目眦欲裂，双手死死地掐住了时灵的脖子，手上青筋暴起，恶狠狠地问她：“你打不打掉这个孩子！？不打掉，我们今天就一起去死！”
　　时灵拼命地挣扎着坐起来，她的双手死死地扒住钟梅英的手，哭着求她：“妈妈！你放过它！求求你，让我生下它……赵洲哥哥说让我回来生下孩子，等生下孩子之后，一定会回来找我们母子的，他说过会一辈子对我好的，他……”
　　钟梅英额头的青筋直跳，一把将时灵推倒：“小贱人！你究竟还有没有羞耻心！你哪来的哥哥！”
　　时灵边哭边将身子蜷缩在一起，不停地喃喃着：“他会回来找我的……会回来找我的……只要我生下这个孩子……他一定不会抛弃我们母子的。”
　　“那就是个小混混！”钟梅英忍不住尖叫，“就是个小混混！专门骗你这种傻子的！你还想生下这个孩子？！我看你是神经病了，不行，我今天就要把你送到医院去，必须给我把这个孩子打了！”
　　“我不打！这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这是要杀了它！你凭什么杀了它！你凭什么管我！你管过我吗！你只知道打麻将，只知道麻将！”
　　……

　　那天下午，钟梅英和时灵母女两个人尖叫、撕扯、互相辱骂指责，这种混乱的场面持续了许久。
　　时灵爸爸拖着一身疲倦，一回到家，见到的就是这种场面。
　　他没想到自己女儿还没成年，就怀孕了。
　　累极又气极，一口气没缓上来，当场就心脏病发去世了。

　　那两个月，时家过得极其混乱，时父的丧事、时灵生产，产后大出血，差点没命。
　　钟梅英只觉得心力交瘁，不到三个月，人仿佛苍老了十岁。
　　最终，时灵坐完月子也没等来那个赵洲。
　　她气死自己的父亲，害母亲操劳成这样，将自己的人生搅成一团乱麻，没脸继续呆在家里，跟着表姐去南边打工了。

　　只留下了时缱。
　　什么错都没有，但被视为最大的错误的时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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