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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没有后悔药
歪歪脑袋轰的一声就炸开了。
“出什么事了？”她一挂断电话谭或笑就问。
“爷爷生病了，我得赶紧回家。”说完鞋都没换就往外跑，没跑两步又转回来，脚上还戴着冰刀套就又要往冰场里冲。谭或笑赶紧一把抓住她。
“你现在就回宿舍收拾东西，这里都不要管，我帮你跟教练解释请假。赶紧去吧。”
歪歪自觉现在脑袋很乱，知道这些事自己一个人也是顾不过来，现在的情况肯定是越快越好。只得跟他说一声谢谢，就赶紧脱了鞋拎着包跑了。
二十分钟后，歪歪看着机票页面急得不行，今天已经没有可买的航班了。她开始查高铁，实在不行她就坐车去其他城市的机场，反正今天一定要回去。
谭或笑电话打进来了：“下来吧，机票帮你买好了。”
一出宿舍大门就看见谭或笑已经背了个旅行包在门口等她。
“你这是？”
“我也请假了，跟你一起回去。”
不等歪歪反驳，谭或笑就说：
“小时候爷爷对我那么好，他生病了我能不回去看么？而且一共就给批了三天假，不耽误事的。”
“三天？”
看到歪歪的表情，谭或笑微笑了一下：
“你以为能给几天假呢，三天还是跟倪指导好说歹说讲了一通。”
两人一边走歪歪一边问：“你怎么买的票？我查了今天都没票了啊。”
“你一走我就想起来直飞的航班不多，赶紧查了一下，就赶在关闭售票前买的，飞机票关闭时间都早，提前三个多小时就停止了。”
一上飞机谭或笑就劝歪歪睡一会，歪歪摇摇头：“我肯定睡不着的。”
两个人醒着其实也没什么好聊，话题总是绕不开爷爷的身体情况，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说来说去也无非是那几句“嗯，应该没事”，“肯定是虚惊一场”。歪歪终于困了，脑袋一歪浅浅地睡着了。
醒来时飞机马上又要落地了，广播里播报着“收起小桌板，打开遮光板”的提示信息，歪歪掀开自己身上不知何时盖着的毯子，一瞬间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转头看见谭或笑也靠着椅背睡着了，歪歪才确定这不是梦。她不由得又开始担心起来，不知道爷爷现在怎么样了。一下飞机，歪歪刚要给大姑打电话，父亲的电话就进来了。
“盈盈你到哪了？”
“我刚下飞机，爷爷怎么样了？”
“没事，你直接来省医院吧。地址我发给你。”
谭或笑在去医院的路上莫名就有不太好的预感，他觉得歪歪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但是她还不肯相信。找病房的时候，歪歪跑的特别快，谭或笑一米八三的人都差点跟不上她。他们两个到处打听问护士，直到他看见D区外歪歪的父亲。
“叔叔！歪歪你爸在这儿！”
“爷爷在哪呢？怎么样了现在？”歪歪跑过去。
父亲沉吟了一下：“盈盈你听我说啊，你爷爷刚才下午已经去世了。”
“不可能。”歪歪摇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我爷什么病都没有，他身体那么好，怎么可能。你骗人。”
歪歪绕开她父亲，就往里冲。一进去就看见大姑从病房里出来，歪歪本来还不相信，但看见她大姑的脸，她知道这是真的了。大姑看见歪歪就冲上来抱住她，但歪歪什么也听不见，她觉得大姑的脸热乎乎湿湿的，她的衣服也热乎乎湿湿的，可是心里却冰冷的很。
“我要看看爷爷。”她小声说。
因为马上就要哭了。薛盈盈站在门口平复了一下情绪，如果这是最后一次看爷爷的话，她不想让爷爷看见她哭，而不能安心走。
爷爷就躺在那里，寿衣已经穿好了。歪歪走过去，发现爷爷跟一年半前她离开时比瘦多了，脸上看着都没肉了，头发也只剩下看起来灰灰脏脏的一点。这个人，跟她印象里那个会跟她谈论三国的个儿高高，冬天总戴个小皮帽子，夏天戴着运动帽，会骑黑色高高二八大杠自行车的爷爷有点对不上号。她想去摸爷爷的手，却吓了一跳，爷爷的手肿大的不像样子，有她两个手那么大。
出来的时候门口只有爸爸妈妈和大姑。
“你奶已经回家休息了。姑夫去开死亡证明了。刚才找人问了，明天日子好，所以决定明天早上就出殡。”
“为什么这么着急？”薛盈盈问。
“不然还得再等三天，因为你姑父的工作，咱们最好别张扬这件事，赶紧静悄悄出了。让别人知道了就得来看，不好。而且我跟你妈也没有假，马上还得回去。”
薛盈盈觉得自己很憋屈，憋屈得心疼，每一句话都说的很艰难，张嘴就要掉眼泪，她使劲闭眼睛努力憋回去让自己有底气一点。
“爷爷最后有说什么么？”
“你爷爷最后半个月基本上都是昏迷状态，没有说什么特别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坐在那听姑姑讲了很久，半年前是怎么偶然发现的，发现了其实就知道不太好，做了几次手术，也想了各种化疗办法，甚至还去了北京肿瘤医院看。
“都去了北京...那你们，你们……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大姑说：“主要不是怕耽误你比赛么，你那时候备战奥运会已经是最关键的时期了，爷爷也不让。而且大家都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从发现到现在多久了，半年多了！你们让我知道一下也好啊！”
父亲生气了，提高了嗓音：“你姑他们都是为了你好，你这怎么跟大人说话呢！”
薛盈盈看着站在那的爸爸和坐着他后面的妈妈，她忽然感到窒息，她很想大喊：你知不知道你作为一个父亲的缺席，你知不知道你作为一个儿子的缺席，你有什么资格站在那里道貌岸然，学习好了不起啊！你有没有不是出于责任而且真心出于爱而关心过我们！
但是她最后看着她爸妈说出口的只能是：“你们，你们真讨厌。”
薛盈盈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似乎是有人在背后喊她，可她什么也不想听。就这么跑，是不是就能跑到尽头，什么也不用再去承受？
最支持她，最喜欢看她滑冰的爷爷最后一次看到的她的比赛是什么呢？是那个她发挥的什么也不是的冬奥会，连自由舞都没进去的冬奥会。
爷爷既没有看到她拿世界冠军，也没有得到她的陪伴。
薛盈盈，你活得真的很失败。歪歪想。
爷爷，爷爷最后有没有想跟她说什么话呢？是不是对她很失望呢？要是一切都这么结束也挺好的啊，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东北的四月天，还真是冷啊。
“薛盈盈！”后面是谭或笑的吼声，把她从幻境中拉回来。
谭或笑跑过来，一把把她从地上拖坐起：“快起来！”
他努力想要把歪歪从地上拽起来，却发现这人好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像个尸体一样，最后自己也被拉坐到地上。
歪歪哭着笑：“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凭什么，凭什么每个人都以自以为是的方式对我好。”
“我只是觉得很后悔，没有更努力一点，时间就这么过了，上一次打电话还说把他们接到北京来住一段时间，也没有来。总说下一次下一次，总觉得他们，我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经历过，就有个错觉，以为他们永远不会离开。现在老天爷惩罚我了。”
歪歪像小孩子一样哭到干呕。
谭或笑心疼地抱住她：“爷爷不会离开你，只要你记得，你爱的人就没有离开你。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风很大很冷，这世间只有他的温度是灼热，很久很久，终于也让她变得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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