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支舞[花样滑冰]

　　歪歪给许愿发了一条微信：

　　你知道莎士比亚为什么写朱丽叶是十四岁么？

　　许愿回复的很快：

　　因为十四岁的女孩子最天真纯洁！

　　歪歪忍不住笑了，她果然没找错人。姐妹几个中能聊一聊文学相关的人只有许愿，如果发给鱼鱼的话鱼鱼一定会回：

　　啥玩意？？？

　　甜甜的话...歪歪想不出来她会回复什么。

　　她低头打字:

　　你说如果张爱玲是现在写这一篇发表的话会不会因为这句话被骂个狗血喷头？

　　许愿回：这一篇的炸点太多了，大家掐架的话这句话还排不上号。

　　歪歪不由得表示赞同。她有时候觉得许愿适合学文学，有时候又觉得许愿应该去当娱记。确切的说应该开公众号，针砭时弊嬉笑怒骂百无禁忌，从八卦到时事无所不谈的那种。

　　歪歪第一次看《殷宝滟送花楼会》时还很小。小学时候的暑假总是很长，会满打满算放够两个月，歪歪除了去冰场练习或者去上钢琴课，其他时候在家也没事干，书房的暗红书柜就是她的游乐园。歪歪记得那书柜真的好高好高，分上下两个柜，底下的小柜子是放爷爷以前工作用的东西的，上面柜子金属把手几乎和她的脑门平齐了。她每次都是微微打提溜然后“啪”一下拽开柜门。她能拿到最底下的三排书，再往上看，就得搬小板凳了。后来看动画看到《美女与野兽》里那个图书馆时，歪歪觉得贝儿站在那里的渺小和快乐感就好像是她小时候站在自己家书柜前的翻版。

　　歪歪记得张爱玲的书都在书柜的最上面一排，所以她肯定是特意拖来椅子才拿到的。可是为什么会想看那本书呢？歪歪完全不记得了。印象里是她看那本《惘然记》，奶奶看那本《对照记》——因为图多，奶奶眼睛不是很好，读字对她来说太累眼了。《惘然记》里歪歪最喜欢的是《多少恨》，构筑了她对民国时代最初的印象。但是《殷宝滟送花楼会》里那句“朱丽叶为什么是十四岁”却让小小的她莫名其妙记了很多年。

　　歪歪对谭或笑表白时也是十四岁，在说完中二病十足的那几句话后，正在低头研究ISU文件的谭或笑顺手把文件卷起来敲了敲她的头：

　　“小屁孩，爱情不是从书上看来的，你还小，不懂。"

　　然后就站起来："走了，换衣服训练。"

　　年少的自尊心受挫让歪歪当时就涨红了脸，但她是愤怒而不是伤心。自己这么认真的表白，居然换来他这么不认真的回答，只是好像把这件事当成是小孩子一时不懂事的玩闹，这真的是太丢人了，也太让人生气了。所以歪歪立刻决定再也不喜欢他了。

　　因为丢脸那两天的训练她都没有跟谭或笑对视过，教练说了也不管用。直到谭或笑请她吃了一顿饭，然后还给她买了个巨大的毛绒绒的玩具狗，这件事才算了结。歪歪还记得她当时给两个人都倒了满满的可乐，然后拿着自己的杯子去撞谭或笑的杯子，好像喝醉了一样大声豪气地讲：“干了这一杯，我们就是歃酒为盟的哥们了！”

　　歪歪不知道别人初恋是什么样，但她知道她当年喜欢谭或笑的原因就是崇拜和感动。他们还没有搭档时她就在教练嘴里听说了很多次谭或笑的大名，那时候他已经跟他之前的舞伴拿过全国青少年组的冠军了。

　　相遇时她九岁，谭或笑十四岁；他带着她滑了五年后，歪歪十四岁，谭或笑十九岁。在那些年里他总是以保护者和指引者的姿态出现，身边的小男孩自然比不上年长快五岁的大哥哥对她的吸引力，尤其是这个人会像个大人一样照顾她，在冰上她摔跤时把她扶起来；在刚练托举时只要感觉不对第一件事一定是安全把她先放下来。然后自己再呲牙咧嘴滑到一边去。

　　现在再回看这件事，已经十八岁的歪歪无比认同当年谭或笑的决定，她觉得自己十四岁时对谭或笑的表白也是小时候读书读的太多了的一种中二症的表现，看那尬的要死的词，表白失败没什么的，表白的词那么中二才是最丢人的。自己那时候确实不懂得爱情，现在其实也不懂，但年幼时一时的倾心，如果谭或笑没有用这个方式轻轻揭过那才是出了大事。在冰场那么多年，她看过太多因为谈恋爱分手直接导致拆对或者谈恋爱情绪波动成绩一落千丈的选手了。他们俩能变成像现在这样以心相交，无所不谈，简直是过命的战友兄弟情，主要功臣是谭或笑。歪歪承认这一点。

　　因为这一点歪歪觉得其实这件事总体来说还是好处大于坏处的。从那天歃酒为盟之后，她真的好像对待谭或笑的心态就变了，不是那种患得患失的小女生心态，她不再仰视他，而是把他放在对等的位置上，平等的交流才更容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最重要的是，歪歪觉得人的成长不是细水长流的，每天吃饭睡觉除了能涨体重还能涨什么。她觉得成长都是有节点的，这件事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点，一下子她就成熟多了。而谭或笑好像忘了这件事一样，他们再也没提过。

　　年纪真不是白长的。

　　她很好奇，等到自己到了二十二岁又会是什么样呢？有什么样的想法呢？

　　反正不管怎么样，谭或笑永远比她早一步。等到她二十二岁，谭或笑就二十六七了，那时候的他们会在哪里做着什么呢？

　　未来真是令人又恐惧又好奇。

　　新选拔进来的后备新人们陆陆续续都来报到了。男单女单各两个，都是北京的私人俱乐部培养的。冰舞新来了一对小孩，是谭或笑和歪歪的以前在的H市的训练基地里的国青队员。只有双人滑来了五个新人，两对半。听起来就很奇怪的数字。

　　歪歪和简婴在楼上看着新队员报道，简婴感慨道：“一年一年的真快啊，看着他们就想起来当年的自己。第一次来这，看哪都好奇，特兴奋！你也是吧？”

　　歪歪低头看着楼下微笑不语。她进来时可不是这样的，国家队突然改组，王威被通知要立刻北京接冰舞项目，还要选队员顶上空缺。她和谭或笑是跟着王威匆匆忙忙的提前入的队，意外的负担了能力根本承担不了的任务。歪歪回忆那段日子是灰的，每天都是昏头胀脑。幸亏她遇见的舍友是简婴，一个这么好的姑娘，帮她解决最初生活上遇到的各种不适应，给了她在队里第一份友情。简婴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多感激她，想到这里歪歪不由得轻轻拉起简婴垂在窗边的手握了握。

　　没想到简婴却会错了意：“你别担心，我已经拜托人去打听了，郑凯一个新人，他不敢欺负你。”

　　第二天上午，歪歪正在冰场上练滑行步法，赵教练就找人喊她去办公室。歪歪急急忙忙冲过去——毕竟是第一次跟双人滑教练开会，一进门就看见背对着门口坐着一个男生。她跟郑凯本来就认识，赵教练也就没过多介绍。只是仔细讲了两个人的训练计划。出门了歪歪就邀请郑凯一起去食堂吃饭，郑凯说刚到还有很多手续没办完，宿舍也没收拾，就先走了。

　　晚上上了艺术培训课回宿舍的路上，简婴告诉她郑凯的事：“前年赵教练和倪指导在选拔营选苗子的时候就看中了他们那一对，但是因为去年要备战奥运嘛，而且年纪也还小，就没有透露选他们的意思。等到今年再去省里看的时候发现郑凯的状态很好，但是他女伴现在有伤病。听说是领导跟郑凯谈了，如果想进国家队受训，就得拆开，重新给他找搭档。不然就要留在省队，明年再看他们的成绩。郑凯果断就选择来北京了，完全没有犹豫。听说他之前跟他搭档之间关系就不是很好,但那也是，真狠啊，这人！”

　　“你这些事都是听谁说的？这么灵通。”歪歪问。

　　“你别跟别人讲哈，我让果果帮我打听的。我最近下冰有时间的时候就给她指导指导步法。小孩儿跟我关系可好了，什么都说。她讲了个大概，我又猜了猜，应该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

　　果果是倪指导的女儿，今年8岁，有时候也来队里玩儿，说话特别利索，像个小大人儿，歪歪她们都很喜欢她。

　　“这人跟咱们想的不太一样，你还是得小心点我觉得。”简婴又提醒了她一句。

　　歪歪仔细回忆了一下今天见面时对郑凯的印象，觉得他尽管有些冷淡但还是挺礼貌的。虽然歪歪完全不想滑双人，但是她知道郑凯也没做错什么，反而是一来就要面对这么个状况，他没当场让自己下不来台已经很不错了。歪歪决定她做到问心无愧就好，教练这边让她怎么训练她就怎么训练，只要她和谭或笑这边一切顺利，很快领导就会给郑凯另选搭档，她不在过渡期间耽误人家就好。

　　从这天以后歪歪的日程表就彻底升级成了超级日程表，分身乏术的她每天都在祈祷拥有赫敏的时间转换器。谭或笑主动跟歪歪说每天上午让她和郑凯先练，虽然不知因由，但这让歪歪十分感激。因为尽管磨合时间不长，但是她已经意识到了郑凯是一个要求非常高的搭档，如果先练过冰舞，体力不是最佳状态和郑凯上冰的话，郑凯的不高兴歪歪直接从脸上就可以看得出来。而因为和郑凯还没有那么熟，她也没有其他的方式去化解。所以谭或笑主动让了一步这件事歪歪非常领情。

　　但谭或笑一般也到的很早，有时候上冰自己练，有时候会坐在场边看歪歪他们，歪歪也就会把手机和衣服放在他那，让他帮忙拿着接个电话。

　　这一天的周四和平时并无不同，谭或笑在场边看着两个人配合滑行，虽然还有很多不足，但是才搭了不到半个月，明显进步还是很快的。

　　“现在旋转还是比较同步了，多亏歪歪以前还练过女单。”谭或笑想着，一面就看见手机屏幕一闪一闪起来。

　　大姑。

　　谭或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姑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盈盈你现在在哪呢？”

　　谭或笑赶紧说：“姑姑您好，我是薛盈盈的队友谭或笑，盈盈她现在在练习中，不方便接电话，您有事么？我可以转告她。”

　　“啊你让她训练结束后立刻给我打个电话，我有急事要跟她说。”

　　大姑说完就挂了，谭或笑皱了皱眉，拿着手机走下来到场边的出口等歪歪。

　　又过了半个小时，双人的训练才结束，歪歪先往场边滑，后面赵教练还跟郑凯在说些什么。歪歪远远看着谭或笑开心地招了招手。

　　“怎么啦？”歪歪问。

　　谭或笑将手机递给她。

　　“嗯。我在冰场，刚结束训练，怎么了大姑。”谭或笑坐在那穿冰鞋，一面听着歪歪打电话。

　　“嗯你说。”

　　谭或笑看见歪歪的脸色变了，手也在哆嗦，立刻就站了起来。

　　“你请假回来一趟吧，爷爷可能要不行了。你爸妈也买了机票也正从国外往回赶。”大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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