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支舞[花样滑冰]

　　王威惊呆了：“什么？演驴？”

　　谭或笑无奈地朝歪歪笑：“你最好好好给我解释一下。”

　　歪歪凑近拍了拍他的肩：“别生气嘛，我真的只是很认真的在提建议。”

　　谭或笑摇摇头哭笑不得：“你演仙后我演驴，这位同学，你这个主意是不是太欺负男主人公了啊。”

　　“你听我说完。”歪歪安抚完谭或笑，摆正了姿态：“我是觉得他们俩这一段其实是很诙谐的故事，仙后被药水蒙蔽了眼睛，爱上了被施魔法变成驴的平凡人类，倾尽所有对他好。这种错位感不是很奇妙么。”

　　谭或笑说：“你说的对，这段感情倒是这出戏里面最纯粹的，真的是单纯看脸。”

　　歪歪不为所动，坚持说下去：“我们可以把节目分成两个部分，头一半音乐选取稍微轻盈空灵一些，就是精灵和人类都各自在林中玩耍的感觉，然后两个人相遇互不关心。这时候转换音乐，以一个重音做分割，吸引观众的主意，变成强烈快节奏的音乐，展现被施魔法以后两个人行为的逆转，女方开始热烈追求男方，两个人有一段甜甜蜜蜜又搞笑的时光。然后最后嘛…"

　　谭或笑看了一眼歪歪，就知道她想说什么，转头看向不明所以的王威：“最后就是魔法解除，结尾定格动作肯定是她一脚把我踹开啦。”

　　歪歪盯着王威，眼睛里亮晶晶的：“教练，你觉得怎么样？”

　　王威看着薛盈盈的眼神，觉得这姑娘一夜之间变了，她以前虽然也会提自己的想法，但绝不会想的这么完善，做事这么主动，更像是随便说一个方向探探路，等着其他人解决后面的问题。但他觉得这个变化或许不算坏事，尤其在现在的情况下，只有这种积极才会换来希望。谭或笑看出来王威对薛盈盈的提议感兴趣了，又听他说道：

　　“可以做个备选，但是你这个故事有点复杂，编舞上合不合适能不能展现出来还得再研究。”王威又看着谭或笑半开玩笑地说：“好吧，国王还是驴，现在选择权交到你手上了。”

　　谭或笑觉得这是自己非常非常喜欢王威的一个原因，多年相处，他在具有对自己和歪歪绝对影响力的同时却也尽量降低权威感，他们之间的相处更像是朋友，这在国内教练和学员间还是不常见的，年龄差的原因也有，出于教育的考虑也有，大部分人还是认为师徒就要有师徒的样子。

　　王威看了看日历又说：“这周三我会和其他教练开会商讨，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主意，大家把可行性讨论一下，每一个都大致研究一个思路，做下比对。然后下周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开会，争取定下来两套方案，把一个做备选。你们两个从现在开始就不能放松了，芬兰快步多难不需要我再说了吧。”

　　谭或笑点头：“节奏快，脚步碎。”

　　冰上舞蹈和跳相同类型的普通舞蹈相比难度最大的是，普通舞蹈可以靠地面的摩擦力停止，转折，收力。但是冰上的摩擦力太小了，在高速滑行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那么就要靠运动员自身的肌肉控制，才能完美的用刃去把控动作的方向。而所以变化越多，节奏越快，难度就越大，这是毋庸置疑的。

　　王威说：“几乎每一次芬兰快步舞的赛季都是失误盛宴，大家动作做的囫囵吞枣，冰舞扣的就是细节。你们俩经历了这次奥运会应该知道自己的基础并没有那么扎实了吧，所以这次韵律舞不算对我们有利，很容易就变成照妖镜，把你们的以前的亏空都反映出来。从现在开始，加强肌肉训练，捻转步配合，这是目前立刻就要做的。我会和二组的教练说，让他们先找两套以前的步伐给你们跳一跳，熟悉一下，找一找感觉。”

　　出了教练门以后歪歪冲谭或笑得意地挑挑眉。“怎么样，我那个主意不错吧，虽然我知道你不肯承认，但是这么特别的主题，一定秒杀全场，你就相信我吧！”谭或笑发现歪歪现在是干劲十足，她说自己有很好的预感，今年会有突破，明年这时候他们俩一定就在蒙村了。谭或笑不像歪歪这样乐观，虽然还没捋清自己的想法，不过他也知道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认真训练，只有汗水是不会辜负你的。

　　一天他们俩刚做完冰上练习，到场边拿水喝，就见女单的简婴过来悄悄说：“你们刚才看见总局大领导来了么？”

　　他们俩对视一眼，摇摇头：“没。”

　　“我刚才看见了，好几个大领导都来了，有专门负责冬季运动的那个吴书记，还有花滑主任，冰协主席都来了。倪导也到了，你们王教练，我们李教练都来了，他们就在场边一直陪着看了好一会儿呢。你们俩居然什么都没看到。”

　　歪歪笑：“上冰时间宝贵啊，看不到别的。不过他们突然来干嘛？”

　　简婴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我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果然过了一会儿，二组教练就来通知了：“等会儿十点，三层大会议室开会。所有人必须到。”

　　八百年来一次的大领导来开会了，所有人都惴惴不安。歪歪也有点好奇开会会说什么，但是她更困。这几天训练强度真的很大，她每天都觉得自己体力不支。一进会议室她就往后摸，希望能寻个机会眯缝一小会儿。结果一下子就被倪导抓住了：“薛盈盈，你俩往前坐。都往前坐，别坐后面。”

　　运动员有个好处，就是执行力特别强，最后大家像报数一样从第一排开始按顺序坐下去，满满当当。

　　虽然歪歪很想要集中精力听讲，但是她不一会儿就神游了，最后一句话停留在书记“虽然刚刚结束了一次冬奥会，但是我们接下来就要以下次冬奥会为目标，有计划的，有组织的，规划接下来四年的训练。花滑是大项目，国家……也都很重视，你们要……”。

　　谭或笑一直心中忐忑，但是看到领导们说的都是大方向的规划和一些鼓励的话，慢慢心思也就安定了。

　　眼看着再有二十分钟也就结束了，负责花滑的王主任突然朝谭或笑薛盈盈他们扬了扬下巴：“冰舞谭或笑他们重新组队准备情况进行如何了？”

　　歪歪其实一直低着头在和周公神游，听到这一句打了个激灵 “重新组队，谁要拆对？”她第二反应其实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同时一秒钟内大脑已经反复确认了一百遍，是为什么要拆？不满意成绩，？出现了更好的人选？还是谭或笑要退役？

　　歪歪抬头的时候目光刚好和领导相撞，她忙转头看向谭或笑。但他没看自己，只是紧盯着倪指导。

　　倪指导低头：“我们是想等到今年结束后，看看比赛成绩还有磨合的状态再决定。”

　　大领导大不满意:“你们这是消极应对。平白浪费一年。”

　　领导直接把话说的这么透亮让在场的人都为之一愣。王教练连忙瞅了歪歪一眼，小姑娘看起来并没有多惊讶，只是抿着嘴盯着倪指导和主任。王威松了一口气，心想看来谭或笑给她打了预防针。

　　但歪歪其实只是懵了，消息太过冲击，大脑大概进行了延迟保护，一半在尽力维持平静接收消息，负责思考的另一半则在休克中。

　　她能感觉到倪指导好像正在努力的争取些什么，“确实还需要观察。”“他们才升组没多久，之前也是因为WH他们俩提前伤退，薛盈盈是卡着奥运会的年龄线硬顶上去的，所以对他们的成绩我们其实也没有抱有特别大的期望，她的机会空间还很多。”

　　但是大领导的话才是一锤定音：“冰舞这个项目本来就是我们弱项，评分和规则更是有主观性，不是光说上难度就能硬磕出来的。上面对花滑还是很重视的，这次冰舞的成绩……你也知道，本来就是短板，你们如果不痛定思痛，下一次还想像这次一样么？我们有现在的成绩都是多少代选手用自己的整个职业生涯一步一步累积下的，你们有足够努力么？有懒惰的资格么，有挥霍的资格么！到底是怎么想的？薛盈盈！”

　　薛盈盈冰封的脑容外壳被这一喝震碎的七零八落，但薛盈盈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回答：

　　“我……”她其实还没从这个消息中缓过来，她还在想，要拆对？这是真的么？

　　“徐荷马上就到了，人家的技术真的很好，而且是放弃外国国籍回来报效祖国的，这种爱国精神难道不值得弘扬？难道不给配最佳的搭档，要荒废人家的运动生涯？”

　　倪指导说：“对，当然。但是也不能现在就确定肯定是谭或笑最合适。”

　　“那你说除了谭或笑还能有谁做候补？”

　　谭或笑想要插话:“领导！我……”

　　倪指导连忙打断了他:“你们先回去吧，领导，我想先单独跟你们汇报一下情况。”

　　主任瞅瞅底下双人和单人队员的神情，大家都被吓着了，愣愣看着。王主任悄悄跟书记说了两句，书记终于默许地点了点头。

　　歪歪整个人是蒙的，迷迷糊糊跟着大家走到门口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回去还是在这待着。

　　正犹豫着，主任说：“谭或笑，薛盈盈你们两个先别走，在门口等着。”

　　两个人出来带上了门。谭或笑看歪歪神情恍恍惚惚，连忙抓住她胳膊，但歪歪觉得两腿无力，靠着墙慢慢滑下来坐到地上。

　　谭或笑蹲在旁边面色忧虑，张嘴想说什么。但歪歪说：“你先别说话，让我想一想。”

　　“所以，你不让我参加高考并不是因为外训名额的事，你是早就知道了。我们要拆对。”薛盈盈抬眼看谭或笑，这个从9岁开始就搭档的人，领着她跳冰舞的人。她的眼睛里没有埋怨或是气愤，但是太澄澈了反而让谭或笑不能和她目光相接，也逼得他无所遁形。

　　谭或笑只能点点头。

　　“但是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为什么没告诉她？为什么没有告诉她！现在再来怨恨自己幼稚真的一点用都没有了，谭或笑自以为争取到了机会——只要他们今年发挥出色，就可以把事情扼杀在萌芽中，歪歪永远都不用知道。这想法现在回看真是太可笑了。他莫名想起国王长着驴耳朵的故事，他就和那个想隐瞒事实的国王一样愚蠢，他应该叫谭可笑。

　　“我是知道了这件事，但是我从不觉得它会发生。它只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的，当时觉得困难过后觉得很普通的一个障碍罢了，真正重要的是我们外训这件事。”

　　他把手放在歪歪的手上：“我相信我们俩，从不觉得我们会被拆。”

　　“不一定发生我就不用知道了么？还是你觉得我心理素质承受不起这个消息。”

　　谭或笑再一次无言可对：“你说得对，这件事是我错。不应该瞒着你。”

　　歪歪摆手闭眼，觉得自己现在纠结这个也没有意义，她要解决问题，解决问题才是重要的，可是她大脑一片空白。歪歪才知道自己这么脆弱，自尊这么强，她在回想是不是自己哪次还在沾沾自喜的时候，教练领导都在讨论她表现的太不好了，又或许领导看过了徐荷的比赛，早就对她嗤之以鼻。也许，谭或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心好，不说出来。

　　“我是不是被放弃了？”半晌她只能说出这句话，薛盈盈自己都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废物。

　　“歪歪，一个人最重要自己不放弃自己，只要你不放弃你自己，其他人都不能影响你。”

　　薛盈盈站起来看着玻璃窗里，倪杰和领导正在激烈说着什么，领导一直皱着眉头。

　　“那...那我要是坚持不住了呢？”

　　“你忘了我们是双人项目啊，还有我，当年是我把你拽到这个项目里的，所以就算你放弃你自己，我也不会放弃你。我会拉着你一起滑。”

　　歪歪回过头来看着他，谭或笑很平静，没有故作深沉或是神情激昂。歪歪莫名就想起来《飘》里面写过白瑞德会把baby这个词说的特别动听，一点也不恶心。她发觉谭或笑也有这个能力，同样的话，别人说可能大家就是一笑而过觉得是场面话，但他可以能把心灵鸡汤说的这么动听，就是好听到好像锅里面真的有一只小鸡在翩翩起舞。

　　门吱嘎一声开了，一只战败的公鸡走了出来，倪导面色不佳地看着他们说：“你们俩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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