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支舞[花样滑冰]

　　“愣着干嘛，赶紧把书包放下，洗手吃东西。”

　　父亲又说了一遍，歪歪才回过神来，赶紧答应了跑去放书包。洗手的时候她仔细想了一下，自己其实没有慌张的必要，毕竟父亲还什么都不知道，她只要表现得神色如常便好。

　　一坐到饭桌前歪歪就傻了眼，说是吃东西，桌子上居然摆了菜和饭？！歪歪赶紧瞄了一眼钟，快十点了，他们吃的这是夜宵么？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非常平静但是歪歪内心翻江倒海，她觉得今天整个世界都不正常了，从来没有过一天有两个男人给她做饭的情况，哦对了，算上食堂的师父，今天一共有三个男人给她做饭！这地球肯定是倒转的。而且，本应该出差的父亲在家，都晚上十点了还做好了饭等她？莫非他也要宣布什么大事？

　　这厢边歪歪内心惴惴不安翻江倒海，完全没注意她父亲高深莫测的表情。直到他说，

　　“吃，怎么不吃啊。”

　　“嗯，吃呢。”

　　“怎么了，不好吃啊？”

　　歪歪想，下了晚自习的点儿谁还能吃饭呀，不过她不敢说：

　　“不是不是，我不是很饿。平时在队里这个点也不吃什么了。”

　　“啊，那吃点水果吧。”她爸说着就要站起来，歪歪赶紧跟着，她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父亲就要去拿水果了，这也太奇怪了，自己简直像是去别人家做客了。可不能再让她爸干什么了，她怕自己会折寿。

　　“不用，爸，你吃你的，我自己弄。”

　　“那你把那个盆里的水倒了，再冲一下。”

　　“嗯呢，知道。爸你怎么现在在家，我妈呢？”说这话的同时她忽然想明白了，父亲这个点吃饭其实是稀松平常的，他们熬夜工作起来，几点吃饭都是可能。

　　“你妈正常明天回来，我们学校有点事，采风提前一天结束了，我下午就到了。”

　　“哦。”歪歪说着坐回到桌前

　　他爸忽然说：“这些年我和你妈一直太忙，也没能好好照顾你。”

　　歪歪一愣，条件反射似的说：“没有啊。”

　　“你看我都没想到时间太晚了，你平时这个时候肯定不吃饭了。我光想着给你做点吃的，怕你下课饿。”

　　歪歪一听，眼泪都要下来了。她赶紧低头装作认真在剥枇杷，强迫自己想点别的，心里的小人儿蹦出来大喊：你泪点怎么这么奇怪啊！过了一会儿，歪歪确定自己平静了，嗓子使劲儿往下咽了两下：

　　“哎呀，不是的爸，我是今晚上在学校吃的排骨，有点腻，所以现在吃不下了。你留着，我明天早上吃。最喜欢吃我爸炖的鲫鱼啦，都好久没吃到了。”

　　她爸笑了：“好，给你留着。你们学校食堂伙食还挺好的啊。”

　　沉默，歪歪觉得也没必要特意解释，她甚至怀疑她爸还记不记得谭或笑这个名字，毕竟她的发小之一余鱼的大名儿她爸花了十年多都没记住，每次提起来都是“那个什么鱼来着？小鱼儿？”

　　歪歪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做研究的，她爸是研究地理的，以前学石油后来研究生跨专业搞地理了。母亲学化学的，两个人都忙，生下歪歪以后她妈妈就公派出国进修去了，不久之后她爸爸也跟着考出去了，这几年两个人才回国。但是回国以后也总是在东奔西走，所以歪歪从小一直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

　　去年她来北京训练了才和父母一起住。说是一起住，其实三个人谁都不常在家。母亲常驻实验室，父亲经常要带博士生出去采风，各地出差。至于歪歪，来北京就开始集训备战第一次冬奥会，几乎也没怎么回过家。歪歪有时候觉得他们家的房子真的挺浪费的，都可以做民宿出租了。

　　“在队里怎么样？跟教练领导还有你搭档相处的都怎么样？”

　　“挺好的呀，他们对我都挺好的。”

　　沉默。

　　“你训练怎么样？”
　　“挺好的。”
　　“没什么事？”
　　“嗯……”

　　歪歪还没想好要怎么说这件事，看着碗里的草莓。

　　“那你上课怎么样，累不累？能跟得上么？”
　　“嗯。”
　　“有事一定要跟爸妈说，虽然我们也不一定能帮到你，但是一定会认真听你讲，替你想办法的。”

　　歪歪忽然觉得这个氛围简直是有神灵在她旁边制造的，那条小鱼又从心里游了出来：“快说呀，快说呀。”

　　“爸，其实……”

　　歪歪侧躺在床上对着墙，敲着微信。

　　群名：四小天鹅姐妹情
　　歪歪：姐妹们，我跟我爸说暂时不参加高考了。
　　旗鱼：啥？？？
　　许愿：！
　　旗鱼：你爸说什么了？没骂你？
　　糖甜甜：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歪歪：嗯，现在队里情况有点变化，我想暂时先全身心投入训练。我爸没说我也没骂我，他挺平静的就同意了。
　　旗鱼：哇，你爸转性了诶。
　　歪歪：是啊，我也没想到我爸这么好说话。
　　许愿：其实你爸还是挺好的，毕竟学问高。就是你们在一起时间少，他应该挺通情达理的，比我爸妈强多了。
　　歪歪：嗯，而且我今天跟他说了很多平时训练的事，我爸以前都不怎么问的。然后我一说现在的情况，想要今年暂时休学，我爸就同意了。天！我还是觉得神奇，可能看我太惨了，老天爷都忍不住在暗地里帮我。
　　旗鱼：否极泰来，接下来都会是好事的。
　　许愿：鱼鱼你一向毒奶，还是别替她立这个flag了
　　旗鱼：收回收回！
　　歪歪：不过还有我妈那一关。
　　许愿：那你爸都同意了，你妈还能说不嘛
　　歪歪：我们家，我妈是太后级别，我爸也得听我妈的。
　　旗鱼：……
　　歪歪：不过我爸说了会帮我说话劝我妈妈。
　　许愿：那肯定没问题，放心。
　　歪歪：甜甜呢，咋不说话了？
　　旗鱼：她那个手机，肯定是突然没电了。
　　糖甜甜：我回来了，充上电了，明明显示还有百分之二十的电，突然就黑了...
　　旗鱼：你这手机真是，赶紧换一个吧啊，哪天你妈找你找不到得多着急。
　　糖甜甜：没事，先对付着用吧，其实还行，我就是刚刚看书忘充了。
　　歪歪：你们高考准备的怎么样了啊？
　　许愿：一轮复习还没结束呢，我觉得我知识点都忘差不多了，数学好多公式都跟第一次看见一样，简直哭晕！
　　歪歪：还有三四个月呢，肯定没问题，放心哈。
　　许愿：谁想到我们四个，居然最后今年只有我们两个要高考，啊啊啊，我也想进国家队，去国家队当厨子还来得及不？
　　糖甜甜：行啦，别抱怨了，明天下课来我们班，我给你把函数那一块先捋一遍。

　　歪歪睡前觉得自己像是回到小时候，相信月亮和星星会看着她睡觉的小时候，她觉得很安谧很满足。

　　第二天她的母亲叶茂女士听了歪歪有点忐忑不安地讲述之后居然也没有对事情发表异议，一边往桌子上放筷子一边说：“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她爸：“欸。”
　　她妈：“下周我找个时间去你们学校给你办一下手续。”
　　她爸赶紧带着点讨好地说：“你下周不是还要准备研讨会，不然我去吧。”
　　她妈瞥了她爸一眼：“你去，你知道她学校在哪，她是几年几班么？”
　　她爸赶紧站起来：“哎我看看鱼好没好，别炖老了。”

　　歪歪忍不住偷笑。

　　北京的严冬总算结束了，四月天就要来了。

　　一回队里她就被通知去王威的办公室。进门时王威和谭或笑两个人正在说什么，王威看她来了，人没动，直接把手里的文件递给她：“ISU今年的新规正式出来了，看看吧。”

　　歪歪接过来先看了一眼图案舞规则上写着芬兰快步舞几个大字。不由得眼前一黑：“还真是啊。”

　　她坐到谭或笑边上，谭或笑朝她做了口型：“没什么的。”

　　王威没注意他俩，只顾着低头研究，又看了看他的电脑：“其实好处就是跟我们之前的预测差不多，也算是有了一点准备。虽然难，但是这种风格还蛮适合你们年纪的，比满场都穿红裙子跳卡门强。”他笑笑。

　　“怎么样，你们俩有什么想法没有，我觉得之前说的《Kiss me Kate》的选段不太合适，你们俩觉得《发胶》怎么样，讲的就是你们这个年纪的故事，音乐也很容易带动氛围。”

　　歪歪想了想说：“其实我想演仲夏夜之梦。”

　　她知道这种时候谭或笑通常不会说什么，都是歪歪先和教练讨论新点子，谭或笑听了以后再提意见，所以一般她都认为自己是抛砖引玉的那一个。但是，现在不同了。她有想跳的舞，想做的事。她付出了成本，她要看到回报，她就得全力以赴。

　　“嗯……故事虽然是挺合适的你们俩。”王威边查资料边思忖，“不过主角有四个人，你想表演哪两个的故事啊？如果只是想演这种浪漫爱情戏剧，那不如选《King and I》，那个音乐也很好听。主要这个是四个人故事交错，两个人不好表现，音乐好像也没谁选过，我们可以参考的前作太少了。”

　　“歪歪你不是不喜欢仲夏夜之梦么？”谭或笑问她。

　　“哦？歪歪不是很喜欢莎士比亚，每年都嚷嚷着要选莎士比亚的主题啊。”王威揉了揉眼睛。

　　歪歪点点头。

　　“我小时候是很喜欢仲夏夜之梦的，可是这两年再看，每次都满头问号，搞不懂这是个什么故事。所有人都把爱情放第一位，海伦娜那么容易就背叛友情，而且狄米特律斯的品德也太有问题了。还有《维洛那二绅士》里也是，背叛朋友的小人最后轻易就被原谅，那人陷害朋友，要置朋友于死地欸，强行大团圆。我觉得放任这样的人，早晚还会出事的。”

　　王威和谭或笑面面相觑，忍不住笑了：“那你为甚么要演这部戏啊？”

　　歪歪说：“哦。我不是要演这四个人的故事，我是想演精灵的故事。”

　　谭或笑点点头:“仙王和仙后那段。”

　　王威若有所思：“其实不错，这个主题本来就没什么人选，大家肯定都以为会跳主角的故事。结果你们选的是精灵。裁判和观众可能会觉得耳目一新。而且精灵的话，本身行动感觉也跟快步舞类似，你们的服装又可以做的很漂亮。”

　　谭或笑说：“不过，仙王故意捉弄自己的老婆，嘲笑她，设计施法就是为了最后强迫她把朋友的孩子送给自己做侍儿，这个故事你喜欢？”

　　歪歪瞅了眼教练，带着抱歉的眼神看着谭或笑说：“我先声明，我没开玩笑，也不是逗你哈，你别生气。”

　　谭或笑“嗯“了一声，忽然恍然大悟：“你不会是……！”

　　歪歪对王威说：“我是想让他演那头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