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支舞[花样滑冰]

　　谭或笑一听，立刻就摆出一副天真无辜纯情少男的样子：“我就是给你送晚饭来了。”

　　歪歪冷漠：“你这个样子，哄教练是可以的，但是对我不好使。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天真的很奇怪你自己知道么？他们两个中午到底跟你谈什么了？”

　　“哎你这人，偶尔想对你好一次都不行。”

　　谭或笑一边心里默默吐槽自己真是白年长了四岁半，从来都不能保有一个哥哥的尊严；一边先把纸巾帮歪歪铺在腿上，然后才把饭盒递过去。

　　歪歪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谭或笑带的菜，是排骨，她中午没吃到的排骨。

　　“谭或笑，”
　　“嗯？”
　　“你…是不是欠高利贷了。”
　　“啥？！”

　　“从吃午饭开始你就魂不守舍，还有，这个”歪歪把饭盒捧到他面前，：“特意来一趟就为了给我送个饭，您上一次光临学校是几年前啊？”

　　“你高考就应该报播音主持专业，这么能说。快吃吧，这可是我自己做的，应该还没凉。”

　　排骨在前，歪歪暂时放弃了拷问真相。她刚尝了一口，谭或笑就看见歪歪的眼睛像疯狂动物城里树懒的眼睛一样，放大了两倍，眉毛也挑了起来：

　　“唔，你…可以啊！好…吃，好吃！”

　　谭或笑看着眼前那么开心的女孩子，他并不想破坏她此刻的好心情，但他也很清楚现在是最好的开口时机。谭或笑坐到了歪歪下面两级的台阶上，看着学校的围栏：

　　“歪歪，你有没有想过暂时先不参加高考啊？你看，现在高考可能也拿不到很好的分数，而且…”

　　“而且还耽误训练是吧。”

　　谭或笑停下来不讲话了，回头观察她的脸色。

　　歪歪笑了。

　　“没关系，这件事别人讲我可能会很敏感也会生气，但是你来说的话不会，毕竟我们是命运共同体嘛，你也有权利过问。”

　　她不易察觉的抿了下嘴，“嗯…我家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爸妈当初同意我进国家队的唯一条件就是我要坚持上学参加完高考。他们俩都是一辈子做研究做学问，我有时候甚至觉得他们心里其实是奉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句话的。你想想他们俩的同学、身边的同事家的孩子，所以对我爸妈来说，对我的要求可能已经降到最低了。”

　　“但是你做这件事，它的意义并不低于高考啊，你是为国争光，甚至更值得你爸妈骄傲。”

　　歪歪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因为我们很少有机会坐到一张桌前谈一谈。小时候虽然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一次，可我爷爷总会把他们以前的成绩单拿出来给我看，还把他们上学时候的故事讲给我听。我那时候从没有想过会成为一个专业的运动员，想的都是像我爸我妈一样，好好学习长大了以后做研究。虽然后来很多事情都变了吧，但我想我应该是把这种崇拜的感情刻到骨子里和自己融为一体了，所以也就特别希望自己做的事情都能让他们高兴，回来的时候多夸夸我。以至于他们当时提出让我坚持高考，我根本没有想过要拒绝。”

　　“那你自己呢，这件事对你确实很重要么？”

　　歪歪避而不答，“其实也不需要太久，都不到一年半了。”她开始有些后悔中午时候逼问谭或笑和倪指导的谈话内容，难道他是替倪导来规劝她的？

　　谭或笑坐在那没吱声，歪歪扒拉着他给自己带的饭，突然想起来他应该早就来了，不知道这饭他怎么带过来的，这么长时间居然一点都没凉也没有坨成一坨。

　　过了一会儿，谭或笑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其实这个赛季结束了根据成绩会有送出国外训的名额。”

　　“嗯？”歪歪正在咬排骨的脆骨，猛一抬头： “啊！”

　　谭或笑吓了一跳，站起来看她：“咬到舌头了？”

　　歪歪“嘶嘶”吸了两口气，捂着嘴含混不清地说：“没事，硌了牙。”

　　谭或笑叹气，赶紧掏书包里的面巾纸：“你小心点啊。”

　　歪歪接过纸问他：“真的？出国的事？”

　　谭或笑慢慢点点头。让歪歪张嘴确认她嘴里没有出血才说：“不过这事还没最终确定下来，所以没公布。我也是今天听倪指导他们说的，而且因为经费有限，可能要综合衡量花样滑冰这几个项目，也不知道最后冰舞能不能争取到一个名额。”他朝歪歪故意夸张地笑了笑，“所以，今年比赛成绩是要定生死的。”

　　谭或笑想要说轻松一点但毫无效果。他们俩表情都很严肃，歪歪肉眼可见地压力更大了。

　　“原来今天他们俩找你说的就是这件事。”她喃喃地说。

　　谭或笑不置可否，歪歪低头用筷子一粒一粒扒拉着饭：“所以你是希望我放弃高考？”

　　“歪歪。”他把心一横，“你就当我自私吧。”

　　“没到这个程度。”歪歪摇摇头。

　　“但是你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有舍有得，机会从来不会白来，得努力了或者付出了成本才可能会争取到。” 他轻轻地说，“而且这次应该是要送去蒙村的。”

　　歪歪惊喜道：“教练是L夫妇？”

　　谭或笑点点头。但歪歪的惊喜表情也是转瞬即逝，她戳着排骨没再说话。

　　谭或笑深吸一口气：“歪歪，考试只是个形式，对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是掌握学习能力，这点你爸妈不可能不懂。所以以你这么聪明，等我们拿了成绩你直接保送进大学也不是不可以啊，我到时候陪你重新一起上。”

　　歪歪抬头笑道：“别了别了，你可别给我灌老大哥牌迷魂汤了。”

　　她一看表已经六点五十了：“我要准备去上自习了，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但是你别抱太大希望。还要说服我爸妈，这恐怕有点难。”

　　谭或笑摸摸她脑袋：“我虽然说了这么多，但这件事其实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如果两者不能兼顾，那放弃哪个你以后会后悔，那个就是你的选项。你只需要考虑什么对你最重要，只要是你的决定，我都会尊重。而且放心，你爸妈也肯定会尊重你的选择。”

　　“你不了解他们那个世界，不是那么简单的。哎，不行，快要不赶趟了，我真得走了。谢谢你的排骨！”

　　歪歪一边说一边就跳起来，把饭盒递给谭或笑就朝教学楼撒丫子跑了。

　　谭或笑看着她像水鸟一样的背影，一边笑一边心里忐忑。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孤注一掷的选择是对是错，他是否阻碍了歪歪更好的未来？他只能告诉自己，现在不可以去想失败的可能，毕竟他告诉歪歪的事情也是真的，如果一切顺利，那歪歪在蒙村也可以接着上学。实际上对于歪歪，在冰舞上闯出名堂她才能上更好的大学这是毋庸置疑的。

　　而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个组合现在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谭或笑掏出手机，下了决心。

　　“喂，您好，我是谭或笑。”

　　晚自习是数学。老师在讲下午上课没说完的椭圆性质的课后题，歪歪很想集中精力。但是她的脑袋总是不自主的去想谭或笑说的这件事。她呆呆看着老师在黑板上画的椭圆还有辅助线，看着看着，那椭圆居然会动了！它扭动着挣脱了白板，变成了一条小鱼。它的嘴一张一合：

　　鱼和熊掌，只能吃一样，你要吃哪个呢？

　　忽然听老师说：“你们看看人家薛盈盈听课多认真，我现在要是提问她，她肯定能把刚才我讲的完整复述出来。”

　　歪歪吓出了一身冷汗，结果老师居然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回到讲台前看下一道题了。她赶紧怼了怼郑智的胳膊，小声说：“老师刚才讲的什么啊？”

　　郑智看着她一脸无言：“老师刚才还说你能复述出来她讲的东西…”

　　歪歪喜欢一个人的走路，回家半个小时的路程，她可以思考很多的事情了。

　　一面努力滑冰，一面努力学习，是除了谭或笑所有人眼中完美的例子，歪歪对自己的生活一向很满意。除了这次，她的选择可能要让事情脱离出自己的掌控了。

　　她想要滑冰。

　　歪歪的逻辑很简单，或许出国她还可以借读当地的学校，但是L夫妇的教学，那可是错过就再也没有的了。一个可以找替代方案，一个不可以，结论已经很明显了，今年外教的机会不可以放过。唯一的问题就是爸妈了。

　　歪歪总是想起来当年在考虑要不要进国青队受训的时候爸妈对她就算不得支持，毕竟冰舞不是双人滑，也不是短道速滑，不是热门项目，甚至也没有在国际大赛上拿奖牌的希望。她爸就很明确说过，如果她学习不好也就算了，但是学习成绩不错的情况下放弃学业去扑到一个很有可能不出成绩的项目上，很不明智。

　　但是，歪歪想：这是我的人生，我也没有要放弃学业，只是我真的很想要这个机会。

　　这样想想，就提起气来了。明天是周六，歪歪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再组织一下语言，等明天下午爸妈出差都回来了跟他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开门进了家。

　　“回来了，快洗手吃点东西吧。”

　　歪歪看着从厨房里出来的父亲呆在原地。

　　她还没有准备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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