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支舞[花样滑冰]

　　歪歪看着打来的菜有点生气，谭或笑的情报有误，今天食堂没有排骨，是牛肉。

　　奥运会之前歪歪为了控制体重和提高肌肉量吃特制的营养餐很久，她想念排骨。谭或笑今天看起来很奇怪，虽然不至于说是满腹心事的样子——因为这个人什么时候都是老神在在，但他今天明显食欲不佳，自己不怎么动筷子却一直盯着歪歪吃饭。可歪歪一抬头看他，他又马上笑得慈祥，这就很有问题了，歪歪觉得自己今天肯定要消化不良。她不喜欢跟谭或笑绕弯子说话，就好像她从来不会叫他笑哥，也不会像有些人故意调侃他们的名字时候一样喊他爽哥，又或者给他起别的什么外号，她只是简简单单直呼其名：

　　“谭或笑，他们俩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啊，什么说什么了？”谭或笑边说边低头喝了一口汤。歪歪一看就知道他没说实话。

　　“你这个人！”她气结。

　　“我们俩是搭档。搭——档，你知道吧。”歪歪拿手来回比划着。

　　“我今年多大您也知道吧——明摆着的事儿，所以？”

　　“所以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事要说啊！”

　　“大人明鉴。”谭或笑用两只手指轻轻滑跪了一下，“确实啥事儿没有，小的我只是在想下赛季的音乐。”

　　歪歪讨厌这样的谭或笑，他很明显在一个人扛一些事情，但却不肯让她一起，这样的他会让自己想到他们之间4岁半的年龄差，想到他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可是他明明也不大啊，而且女孩子向来心思成熟的早些他不知道么？歪歪叹了口气，又往嘴里扒拉两口饭。

　　因为这个赛季刚结束，大家都处于休整的状态，所以上午训练结束，下午没事，歪歪难得的准备去学校了。谭或笑不肯说中午的谈话内容，搞得她又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说下午去学校时候倪导的表情，几乎可以确定倪导当时就是很不满意的样子。是因为自己往学校跑么？可是刚休赛季呀，歪歪忍不住“嗐”了一声。

　　其实队里认识的好多选手也常常笑她是奇葩，因为现役队员基本上都是在体校上文化课——大家训练都太忙了，没时间去学校，在体校也就是挂个名。连她的好朋友，游泳队的余鱼现在也是全身心训练了，毕竟出了成绩，退役以后或者职业生涯后半期也可以免试入大学。像她这样在目前这个阶段还认认真真把一个月仅有的那几天休息时间用来学习的，不是太少，是几乎没有。队里其他人每次都要半开玩笑称她为“薛霸”，他们哪里知道，她之所以能坚持下来倒不是为她自己有多热爱学习，是因为她有对儿做教授的爹妈。

　　她爸妈当时对她进国家队接受训练就一个要求，必须同时认真学习坚持到参加高考。但是转学来北京以后，因为国家队的训练强度跟省队俱乐部都不可同日而语，她去学校时间就很有限，为了跟上课程又留了一级，和同学们的关系也没有特别亲近的。而她自己甚至还没意识到的是，因为这些原因，她现在已经变得对上学有一点抵触了。

　　因为她来一中的次数不多，路也不熟，所以虽然明明自己就是本校学生，却每次都有一种心虚怕被人抓住偷进学校的感觉。到教室的时候午休还没结束，只有少数几个人在教室里学习或者趴着小憩，刚刚迎来春日，大部分同学都去操场绕圈或者拿着练习册去操场看台上做了。

　　歪歪进门一看她桌面上是干干净净，心里不由得庆幸了一下，轻手轻脚走到座位上，结果一坐下就倒抽了一口冷气。虽然她预想过可能会积累很多的卷子，但就凭桌膛里已经快塞不下了的样子，少说也得有五百张吧。她叹一口气，眯起眼，开始一把一把往外掏。

　　她的同桌郑智是一个很好的男生，戴着眼镜，白白净净，总是淡淡微笑着，看起来温文尔雅，说话不紧不慢也没有京腔：

　　“你别担心，卷子肯定一张没少，大部分的还在各科老师那留着呢。因为老师说怕你短时间不来，告诉各科课代表你的卷子先别发了，等你来了自己去取。”

　　歪歪的心里瞬间有一万只羊驼激烈地发出了自己的叫声，她开始思索或许这位郑智同学也有腹黑的一面，但为了面子，还是强撑着微笑说：“我不担心，当然不担心，卷子……会少。"

　　说完就觉得小腹开始疼，并且想上厕所。这是她紧张的自然反应，比赛前也必须先去厕所蹲够时间以便找回她的宁静。歪歪从小就很畏惧老师，是虽然喜欢，但比起喜欢却更加害怕的那种。父母都是在职教授这一点对她毫无帮助，她的畏惧完全无解。想到自己下午要游走在各个科目的办公室，跟各位老师打招呼问好，听他们对自己奥运会失利的安慰，告诉她拉下了多少课，嘱咐她“有不会的要及时来办公室问呀”。亲切归亲切，可歪歪已经举手想要逃学了。

　　除了在冰面上的时候，她真的希望大家都不要注视她才好。

　　下午有两节自修，语文老师来占了一节，跟班主任讲说要把之前月考卷子讲了。班主任一边站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说：“听到没，快把语文月考卷子都拿出来。不准做别的了。”又站在门口巡视一圈，跟语文老师笑一下就走了。

　　歪歪没参加月考，只能从一打卷子中翻出这套边做边跟着听。

　　“成语这道题应该没有人有问题了吧。都是之前上课一直在强调的。除了这里面这几个，还有什么啊，对了，差强人意，这个也要注意，平时就经常会混淆的。”

　　“薛盈盈，来，你用差强人意造个句。”

　　晴天打了个惊雷。

　　歪歪一边做反射式弹立一边想：这差强人意究竟是不满意还差不多满意来着？

　　大脑里以A反驳B和B反驳A的情景交替打架，两者都觉得很熟悉。她忽然灵机一动：

　　“这位选手本次的奥运成绩差强人意。”

　　歪歪听到旁边同学憋着笑扑哧一声，语文老师也一愣，大概没想到她投机取巧居然勇于拿自己开涮：“如果现在高考还有造句这题，嗯，你们实在记不清意思倒也可以这么写，说不定会得到一个差强人意的成绩嘛。”

　　她一直连轴转：上课，拜托同学借书给她，画重点；下课，去每个老师办公室，听老师亲切地提高语调说“哎呀，薛盈盈呐”，然后全体瞩目。她忙得脚打脑后勺，一直到快放学才瞅一眼手机。两个小时前谭或笑就给她发了条微信：

　　放学我在你们学校门口接你。

　　歪歪更疑惑了，今天到底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她小腹又开始疼了。

　　因为害怕放学的时候门口人多惹人注意，她特意磨磨蹭蹭耽误了一会。结果出校门口一看，门前还是一堆人未散：闺蜜们聊天，情侣们亲密，哥们谈天说地，和门口的小摊贩混杂着，这是学校独有的世间烟火气。歪歪忽然饿了，想吃里面加了满满土豆和火腿、葱、萝卜菜、鸡蛋酱的饭包还有烤肠，不过这里都没有，好像只有东北人才这样吃。

　　扫视一圈都看不见谭或笑，歪歪赶紧给谭或笑打电话：“你在哪啊？我已经出校门了，怎么看不见你？”

　　右肩被拍了一下。

　　她眯起眼睛向左边做了个假笑表情：“多大了，幼不幼稚？”

　　谭或笑无奈：“那你以前还很配合的。”

　　歪歪连忙调整面部，输出精神病医院院长的关爱眼神：

　　“同一个游戏玩八年，下次我也找个项目这么对你试试。”

　　谭或笑立刻转移话题：“你怎么这么慢，我真的太无聊了，都快被展览完了。”他抬抬下巴示意歪歪看后面。

　　歪歪这才发觉到他刚刚应该是从人堆里挤出来的，随着他一起挤出来的，还有很多女孩子的目光，歪歪看着谭或笑背个书包，像学校上学的高中体育生一样，忽然意识到了队里大家因为看习惯了而不会发觉的一点：谭或笑确实外表看起来是出类拔萃的，当然智商另谈。

　　他们这一对这样站在一起不是不显眼的，歪歪又开始受不了旁人的注视了，为了掩饰赶紧抬头觑了他一眼：“来找我干嘛？”

　　谭或笑疑惑道：“你不放学么？”

　　歪歪叹气：“同学，我们现在是吃晚饭时间，还要上晚自习的好么。”

　　谭或笑“啊”了一声，歪歪指指他左手问：“你袋子是什么？”

　　“哦！给你带的晚饭。学校食堂的东西怕你吃不惯。”

　　歪歪心里其实更打鼓了，但她还是假装和平时一模一样：

　　“我领你去我们操场后面坐。”

　　她一边说一边领着谭或笑逃一般离开校门口人流量最大的地方，进了门一拐弯就怒视谭或笑：“你真的，好招风啊！”

　　谭或笑耸了耸肩。

　　“可能因为我长得高吧，树大招风，人高显眼。可是你干嘛鬼鬼祟祟像做贼？”

　　“为了赶在星探来拦住我们之前先吃上饭。“歪歪撇了撇嘴。

　　学校操场被看台隔成前后两面，前面下午有阳光，足球场篮球场，旁边还有运动器材，几乎所有人都在前面坐着。后面就，只是看台的背面，只有体育老师的器材室，所以几乎都没人。

　　他们就在器材室前面的台阶坐定。谭或笑一边往出掏饭盒一边问，

　　“歪歪，你是不是准备明年参加高考？”

　　“嗯。你又不是不知道。”

　　“怎么样，课跟的上么？”

　　“还行吧。”

　　谈话这就中断了，谭或笑专心开手上的饭盒。

　　可是歪歪彻底忍不下去了。

　　“老实交代吧，你到底找我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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