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支舞[花样滑冰]

　　简婴看见也赶紧站了起来：“叔叔好。”

　　“哎，你好，这是？”薛爸转头问歪歪，他其实以前来过一次训练基地，见到过简婴，但一时却忘了。

　　“爸，这是我舍友，女单的简婴。”

　　“啊！简婴谢谢你啊，在这儿照顾薛盈盈。我听她说从她入这个队里，你就帮了她很多。”

　　“没有没有叔叔，盈盈她自己就都做的很好了。你们聊，我先走了。”

　　说完回头冲歪歪眨眨眼以示让她保重，歪歪点点头表示接收到信号，简婴就一溜烟跑了。

　　她这样是有理由的，这三个人进来的气氛非常诡异，是一种冷淡中带着尴尬，尴尬中又透露隐隐讨好的对峙关系。歪歪脑袋一下就跳到三国鼎立的环节去了，只是不知道是谁最后会一统天下咧，她开始胡思乱想。

　　“现在怎么样，还觉得哪里疼不？“父亲这一问才把歪歪从脑内小剧场拉出来，她想起来从被宣布可能拆组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她都还没跟家里交代过。

　　“没事，爸，我这个就是意外，别担心，休息几天就好了。”

　　她仔细观察着父亲，他都知道了么？

　　薛爸很冷静但语气却斩钉截铁：“都这样了哪是休息几天的事，走吧，先回家养伤再说。”

　　“爸！”

　　“你还有没有东西要拿的？”

　　歪歪摇摇头，明白她爸肯定是都知道了。

　　“行，那走吧，我领你去医院。”

　　王威终于接上话头赶紧说：“对，薛盈盈你先跟你爸爸去拍片看看。”

　　歪歪看这三个人没有一个有想跟她解释一下现在情况的意思——接下来的训练呢？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呢？

　　王威似乎没有看出她的不安：“没事，你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吧，别的事都等你伤养好了再说。”

　　歪歪知道现在问也问不出什么，所以不再说话。父亲推着她，谭或笑在后面帮忙拿着包。

　　一直到上车，歪歪都没机会跟谭或笑说句话，不过趁父亲去车后面放轮椅的空挡，她拽住了谭或笑，谭或笑看到她可怜兮兮的像小鹿一样的眼睛，勉强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很温柔地说：“放心，过两天我去看你。”

　　歪歪看着他关上了车门，整个人和天空一样被车窗蒙上一层暗蓝色，看见他转身跟父亲说着什么却完全听不见，突然有种两个人一下被划分到不同世界的感觉。终于父亲也上了车，她看着后视镜里的谭或笑越来越远。

　　又是凝固了空气的沉默，封闭的空间让一切更难忍受。

　　“我们直接去医院，先给你这几个地方都拍个片，看看里面骨头有没有事。”

　　“爸，对不起。”

　　“没事，你们领导和谭或笑都跟我讲了。”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和我妈这些情况，你们肯定吓坏了，我妈呢，是不是很生气。”

　　“确实是都吓坏了，因为不知道你摔成什么样，但是没生气。没事啊，别上火，先好好养着。都不是大事，等好了再回去练呗，不让练大不了爸养你一辈子，怕啥啊。你妈现在正在上课，没法出来，她下课了直接来医院。”

　　“你看，这不就打电话来问你情况了。”爸爸指指手机。

　　晚上妈妈帮歪歪洗澡，歪歪光溜溜的坐在那，尴尬得不知道该看哪。自从五岁后歪歪就没和妈妈一起洗过澡，这时候就算是母女也是一样的，特殊的环境放大了关系里陌生的那一面。

　　妈妈扶着她，让她一步步跳过去，坐到浴缸边上，先把腿挪进去，在坐到浴缸里。因为怕滑摔，浴缸里没放水，妈妈搬了个椅子坐在边上，直接拿着莲蓬头给她冲澡。歪歪坐在那里不用动，看着妈妈忙前忙后给自己抹上满身的沐浴液泡泡，浴室黄色的灯光映衬得妈妈特别美，她好像又变成了小孩子，需要让妈妈帮忙洗澡的小孩子。

　　内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情绪，和刚才的都不一样，歪歪幸福地说：“妈妈，你好好看啊。”

　　妈妈亲亲她的脸蛋：“谢谢呀，我女儿也好好看。我女儿像我，又聪明又美。”

　　这次才知道这些事的人，除了爸妈以外还有鱼鱼，不知道是谭或笑还是简婴告诉的她，鱼鱼气的当时就给她打电话，骂了郑凯也说了她一顿。但是真的见面，又是直到一周以后鱼鱼和简婴一起来看她了。

　　鱼鱼看着歪歪的脚，虽然已经拿掉了夹板也消肿了，但因为是五彩斑斓的，青的青，紫的紫，中间还夹杂一点黄，现在看上去其实比照片里的大馒头更恐怖。

　　“你的脚看起来像中毒了一样。”鱼鱼直言不讳地评价。

　　简婴问：“还疼么？”

　　歪歪摇摇头：“没事了，但是不敢吃力。”她讲了后来去医院拍片医生说让她一定要小心，虽然现在看起来骨头没事，但是如果恢复不好，不知道以后要不要做手术。

　　鱼鱼气愤地说：“你们就是太好欺负了。我要是在现场，非得一巴掌抽他不可，见过坏的，没见过这么坏的。”

　　简婴说：“你一巴掌上去直接估计直接就把人抽晕了。”

　　歪歪笑了：“她就是急公好义的性子，我看这辈子是改不了了。

　　歪歪妈妈给她们来送水果，鱼鱼和简婴忙站起来接过了，等她妈妈出去，鱼鱼小声问：“你妈妈这些天都没上班么？”

　　“没有，我妈还是去上课，不过她没课时候就在家，没怎么去实验室了。”歪歪又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简婴，你知道谭或笑最近在干嘛么？”

　　鱼鱼问：“怎么，他都没来看你么？”

　　简婴摇摇头：“不知道，谭或笑他好像最近很忙，每天练习完就走，基本上抓不到人。李项也不知道他在干嘛，按理说你这样了，他最近也不应该有什么事啊。”

　　“是不是因为徐荷要来了，你们教练在让他改路子好配合徐荷啊。他要是敢这样，那老娘我第一个揍他。”

　　简婴看了一眼歪歪，连忙偷偷怼鱼鱼。

　　歪歪笑了：“没事，我就随口一问。”

　　简婴说：“他都没联系你么？那你没给他发微信问问他，至少得知道你们接下来怎么办啊，我看那个郑凯还是正常训练呢。万一，真的要是，那怎么办啊。谭或笑是现在国内冰舞男伴里技术顶好的，歪歪你就算为了自己自私一回也不能放他走。你得想办法，哪怕哭诉撒娇求他，都行，难道你要回去跟那个人练双人么？还是你要回去省队，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重新开始磨合？”

　　歪歪苦笑：“我真不是圣母，也不是看开了要得道成仙，主要是，人心不在了的话，我求也是白搭，其实没啥用。真的要是再耽误一个月，今年赛季我们俩成绩又怎么会好，与其费尽心思拖半年再拆，现在就分也未尝不是个好选择。算了，不想了，我就好好养伤，快点好，比什么都强。”

　　歪歪虽然这么说，但是她一个人的时候总难免会想这件事。她的脚伤没有想象中恢复的快，半个月过去了，虽然能落地了，也能稍微走走路，但去医院看时大夫还是要求她不能做剧烈运动，歪歪只好自己在家做一些轻微的拉伸和恢复运动，跟谭或笑每次发微信都觉得他很忙，问他什么都是等你回来再说，很敷衍的样子，歪歪开始越来越焦躁。

　　这天吃午饭她妈妈问：“你这几天跟你搭档搭档联系了么？他怎么说的？”

　　歪歪不愿意吱声，就蹦了一个字：“没。”

　　“那你没问问你教练，接下来是要怎么办？”

　　“哎呀妈！”歪歪提高了嗓门。

　　“不行，这个样子的话我得去找你们领导谈谈，那接下来还让你和那个什么凯的练双人么？要是这样我们宁可就不练了。”

　　“妈你能不能。”歪歪长叹一口气“别管了。”

　　“你这孩子，知不知道好赖啊！我不管，是，我倒是不想管，那你自己解决了么！怎么越大越不让人省心啊，还不如小时候。看看你在家这么多天你们教练领导给咱们一个说法了么，练那么久这不是还是要被人挤下来！”

　　歪歪一听就炸了：“小时候，小时候你带过我几天！对，我就是不行了，你满意了吧！”

　　歪歪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摔，水溅了一手。她从来没这样过，妈妈愣了一秒，随即就被激怒了：“我就说一句，你这什么态度！对你真是失望！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女儿！”

　　歪歪哭了，爸爸连忙上来做和事佬，把她妈推回到卧室。

　　虽然不肯承认，但是歪歪心里还是担心妈妈，她知道自己有错，但又不肯认，也不敢这么摔门而走，就留在原地一个人生闷气，明明是自己家，却干什么都尴尬，好像有监视器监控一样，又要维持自己生气的样子，仿佛一动气势就没了，只能像被魔法定住一样站在桌子旁边,来回拽上衣的拉锁。

　　屋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那还不是因为…”
　　“好了，你听我…”
　　“你就信他说…”
　　“不然呢…孩子压力那么大…不是会乱发脾气的…压力最大的肯定还是她自己…”

　　歪歪想，自己这样的人就是既被别人说的话刺伤，又被自己说的话刺伤。亲人之间就是杀敌八百，自伤一千，每一句想要伤对方的话，最终也都像刀子一样捅进自己心里。

　　爸爸终于出来了：

　　“好了，妈妈已经不生气了，你也别跟妈妈生气了。”

　　歪歪勉强笑了一下。

　　爸爸摸摸她的头：“别担心，有爸爸在。”

　　歪歪怕自己又要哭，低头拉上拉锁说：“爸我想出去一趟透透气。”

　　爸爸忙从兜里掏出五百块钱，她摇摇头：“不用，我有钱。”

　　爸爸笑了：“听话，你的钱留着花，这也没多少，出去要想买吃的就买，和朋友溜达溜达再回来。”

　　拄着拐走到外面歪歪仰头张嘴吸气，好不让自己哭出来。不管是理解还是不理解，家里人就是她的脆弱点。

　　打车到了训练基地，门口大爷看见她特热情：“哎呀薛盈盈，好久没看着你了，你脚怎么样了？哎呀，还拄拐呐！这得拄多长时间啊？”

　　歪歪从训练馆右边小侧门进的，她知道这条路平时走的人不多。虽然这个点大家都应该去吃饭了，但为了确保不碰见人，她也还是走了这个小门。

　　可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她和郑凯都停下了脚步。

　　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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