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支舞[花样滑冰]

　　那天主任是来看阶段性训练成果的。

　　盈盈和郑凯这一对属于跨界实验训练对象，虽然听起来有点搞笑，但是领导们认为如果成功，冰舞运动员优秀的滑行步伐再加上双人滑本身的技术强项，强强结合，必然能使双人滑再上一个台阶，所以他们是主任这次关注重点中的重点。赵教练跟说按现有水平滑现在练的那套短节目就行，抛跳不用做了。歪歪觉得还好，这一套现在他们练的还可以，不做抛跳的话，至少完整滑下来没有问题。

　　音乐声起，两个人随之起舞。按部就班一项一项做下去，歪歪心里有些担心的捻转也没有问题，都很顺利。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反身拉索托举了，只要它做好就没有其他担心的了。

　　托举上的一瞬间歪歪就感觉到了有点不对劲，非常勉强。但是这个时候女伴能做的选择非常小了，她只能相信对方并做好自己动作。

　　勉强，不平衡，疼。

　　谁放开了她的手？

　　一瞬间歪歪没有了着力点，完全失去了平衡。她似乎脑袋转了一圈，冰面反射的明晃晃的光刺了一下她的眼睛。

　　“啊！”

　　不到半秒钟的时间，她本能的选择了用手护住自己的头，并使劲脚朝下努力去先着地。

　　“咔擦”一声，她的右脚尖真的先着地了！

　　但只是个错觉，右脚立刻失去了平衡，踉跄歪扭，脚背侧着地，跟着绊了一下左脚，立刻出溜了出去。

　　“咣”的一下，歪歪整个人劈叉着扭摔在了冰上，她感受到了骨头撞冰面那冰冷的剧痛感。太疼了，疼的她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张着嘴发不出声音。她闭眼前看到了众人的震惊，还有冲过来的谭或笑，可是她什么也想不到，世界只剩下疼这一个字了，一片漆黑。

　　肩膀一暖，被人揽住，歪歪转头时谭或笑已经半跪在她身边，低着头看她的脚和腿：“怎么样？特别疼么？”

　　她这才回过神来叫了出来：“啊啊，别碰，疼疼……”

　　谭或笑不敢再动。歪歪这才看见郑凯也在旁边很着急的问：“你没事吧。”

　　她忍着疼点点头问：“你手呢？”

　　这一问，郑凯看上去也很痛苦的样子，哼哼唧唧：“哎，哎呀，疼，薛盈盈，等会…”

　　谭或笑打断他说：“等下赶紧都让队医看看吧。怎么样歪歪，现在能起来么？”

　　歪歪点点头，谭或笑扶着她说：“你靠着我吃住力，先看能不能站起来。”

　　歪歪勉强靠着他站起来，右脚完全不能吃劲，刚往前挪了一步，眼泪一下子就涌上眼眶，她不想在人前哭，但真的太疼了，大腿像被撕裂了一样，眼泪成了生理性反应。

　　谭或笑冷脸瞧着她：“我抱你吧。”

　　不由分说就双手一拦把她打横抱起往场边滑。

　　歪歪吓坏了：“不行啊不行。”

　　谭或笑脸色不好，勉强笑笑:“有什么啊，你怕我抱不动么？天天举你，抱着这不是小菜一碟。”

　　“倪指导主任他们看着呢！哎呀妈呀，你可拉倒吧啊，快放我下来吧。”歪歪一着急，开始满嘴蹦家乡话。

　　谭或笑一下子就严肃了：“看着怎么了，搭档都摔成这样了我还能袖手旁观么！你自己想想我们搭档这些年你摔过几回，你抗摔么你!摔成这个样子还能走么，万一更严重了怎么办,摔了都不能老实一点！”

　　郑凯跟在他们后面，好像想说什么，他刚要张嘴，谭或笑转身就抱着歪歪走了。

　　郑凯在后面跟着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俩这就是时间太紧了。薛盈盈她还不熟练双人滑的动作，她……”

　　谭或笑又一次打断他：“大家都长了眼睛，会看。”

　　郑凯还在说：“薛盈盈，那等会儿主任和倪指导那你…”

　　谭或笑转过身来非常严肃地说：“郑凯你再说一个字试试！”

　　歪歪不知道怎么事情突然朝不可控的方向滑去了，她看见郑凯的表情，其实很怕郑凯冲上来打谭或笑，谭或笑双手抱着自己，根本没有招架的余地，这怎么看都是个吃亏的买卖？她一面把胳膊抬起来想要帮谭或笑挡一挡，一面想说两句话缓和一下气氛，但还没张嘴就眼瞅着郑凯硬生生把自己的怒气压下去了。歪歪立刻想到主任和教练们都在边上，他不敢怎么样。

　　三个人就这么滑到了场边，大家都围了上来，简婴看上去很担心，在旁边跟她说：“已经给队医打电话了，马上就到。”

　　郑凯这时候已经完全正常了，装着也要帮着忙前忙后，谭或笑制止说：“你坐着吧，不知道刚才这一下你手和背肌有没有受伤。”

　　歪歪心想：得嘞，一出戏，都是好演员，就差自己没就位。

　　队医过了五分钟就到了，先看了看薛盈盈的腿，给腿上喷了药说：“没事，腿这应该就是轻微拉伤。虽然疼，但是喷了药，回头去理疗一下，躺个一周就好了。”说着，又去看她的脚，皱了皱眉说:“这脚扭得可不轻啊，得戴个夹板至少。这个得去医疗室再看一下，谁去帮忙推个轮椅来。”李项听了答应着就跑了。队医又开始检查她的脑袋和胳膊。

　　薛盈盈这时候不是最开始时那种剧烈的疼痛了，她缓过来了，虽然不能动，但是大脑已经可以思考了。她扫了周围一圈，不光是主任和倪指导还有其他队里的教练在，连隔壁场在练冰球和冰壶的教练队员都有跑过来看热闹的，可见他们刚才叮叮咣咣可是出了不小的动静。

　　她看着简婴和谭或笑两个人在人群中显得最为严肃，队医在这边给她检查，他们俩站在脚那边，一左一右，看起来像对儿门神。

　　歪歪不想让他们太过担心，笑笑说：“我没事了啊，刚才是不是看起来像女鬼一样贼吓人。简婴，我发型乱了没？”

　　简婴又无奈又好笑：“你老实呆着，让人家好好检查。”

　　负责单人的李教练笑了：“薛盈盈这是没事了啊，刚才流眼泪吓了我一跳。你说你小时候练单人的时候跳跃在冰上摔多少次都从未哭过啊，怎么越大还越像小孩子，越娇气了。”

　　李教练以前跟歪歪的启蒙刘教练是一个训练中心的，小时候刚上冰的时候就见过她。

　　歪歪只得一边自己龇牙咧嘴的笑，说：“一瞬间没忍住。”心里却哼哼地想，你摔一个试试。

　　谭或笑已经打好了水，正在拧毛巾。听了这话一边拿了一点冰用毛巾包着给薛盈盈冰敷一边笑着说：

　　“我们俩自此练冰舞以后，她基本就没摔过，更别说这么栽下来了，长时间不摔突然这么一磕估计感官上就更痛了，而且她现在为了捻转还有双人抛跳又在减肥，基本上是骨头磕冰面，能不疼哭么！”

　　虽然是笑着说，但是谭或笑眼神里却一点笑意也没有。大家都看出来谭或笑生气了，这确实是罕之又罕的事，小队员们都诧异，年纪大的看着歪歪心有余悸觉得情理之中又人人都难免有些自危，王威心觉不好怕坏事连忙说：“轮椅也推过来了，谭或笑，你先陪着薛盈盈先去医疗室吧。”

　　谭或笑点点头没再说话。

　　去医疗室的路上，歪歪再看这脚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右脚像一个巨大的馒头。

　　队医给她上了夹板说：“你这个情况和一般人还不一样，尽量还是坐轮椅吧，也不要拄拐，因为拄拐时间长了，你只用左脚着力的话，等养好了就会发现你左右腿粗细能差一圈。现在看起来主要的伤就是韧带这里，没什么办法，就是擦药养着，怎么也得养一个月再上冰吧。”

　　“一个月！”歪歪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

　　谭或笑给她摁住，瞪她：“一个月怎么了。”

　　队医又说：“现在看起来胳膊和头都没什么问题，但是我觉得你这两天还是去医院都拍个片，让大夫看看，如果是轻微细小的骨折可能拍片也看不出来，那就先开点药吃也行。”

　　谭或笑答应了，先把歪歪推到一楼的休息室。他背自己的包和歪歪的包，推着歪歪，一路上却一直不说话。歪歪心里没想明白，自己摔了，凭什么他生气啊，但莫名又有些心虚。

　　到了休息室，谭或笑把歪歪的包递给她，摸摸她脑袋说：“你在这休息休息，等我一下。”歪歪赶紧冲他笑着乖乖点头，皇上都屈尊给台阶了，咱还能不立刻三呼万岁赶紧走上去么。

　　等到谭或笑出门她才真正有功夫思考一下自己处境，休息一个月！

　　薛盈盈明白，从队医说这一句话时候起，就证明她和谭或笑这个组合已经出局了。

　　谭或笑回来了，给她拿了温水。歪歪心里忽上忽下五味杂陈，她其实并没有在想自己今后怎么办，她想的是她辜负了谭或笑的信任。

　　“对不起。”她说。

　　“说什么呐，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如果有人要说那也是我，这么长时间都是你一个人在面对这些事，我说支持你却什么都没能帮你。”

　　“不是...”歪歪还没来得及说，谭或笑手机就响了。他看了一眼，对歪歪说：“我出去一趟。”他刚走不到一分钟，简婴就来了。

　　“我看谭或笑急匆匆往外走了，看着慌里慌张的。”她说，“你怎么样了？”

　　歪歪讲了队医的话。

　　“难怪谭或笑那么生气。”简婴说，“郑凯这人真是太过分了。”

　　歪歪说：“他也不是故意的，我们俩就是训练时间太短，信任度默契度都还不够。”

　　简婴一边给她敷冰一边说：“你是不是傻，我问你，平时这几个动作你们出过问题么？又不是跳跃容易摔，这个托举，虽然难一点，对，你们练习还不够，但是是至于你这样从上面栽下来飞出去的程度么？而且我告诉你，刚才队医说了，郑凯手没什么事。”

　　“他手完全没事？”

　　“对，你好好回忆回忆，你栽下来的时候，他到底有没有真正去接你垫你。”

　　“当时，太突然了。”歪歪犹豫了一下，忽然想起来那双放开的手，“我只能想着保护自己，也不知道底下到底他使没使力。”

　　“所以这件事就会是一笔无头烂账，因为我们在旁看着的人只会觉得他好像去接了，这就是个意外。可是你想想，真正突然发生的事故，那种情况下都是下意识去接，那个寸劲，不说手指挫了粉碎性骨折吧，他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最有可能的就是他是故意让你摔，假装去接你的。”

　　“这是不是有点阴谋论啊，我们也没有证据。”

　　“你自己想一想这件事能获得好处的人是谁，今天看起来就是你没把握好平衡，两个人没配合好，摔了。他想让领导看到什么，第一，你能力不行，不适合滑双人；第二，你们俩没有默契，配合不行。这件事里面他会担什么责任么？不会的。但是，你摔成这样，还好是你自我保护意识强一点，如果伤更重，合了他的意，那再加上前面那两点，领导板上钉钉会给他再找搭档。至于你的死活，徐荷来了你怎么办，他根本管都不会管。”

　　歪歪还没来得及接话，门就开了，王威和谭或笑走了进来。

　　歪歪看了一眼后面跟着进来的人，脱口而出：“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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