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渊

　　见两人间气氛如此紧张严肃，蒋林上前看着二人劝道：“母亲，阿燃，这件事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商议的，别这么——”
　　“于我而言，她在心中便是如此。”卫燃打断蒋林的话，眼神异常坚定。

　　气氛也在卫燃的这句话过后，变得更加浓重。

　　“哼！即便她曾背叛了你，害你死在墨羽营的大牢内，害你如今只有几年的寿命，害你变成如今的这副鬼模样……你，你也如此吗？”卫静心里还是有些生气，从太子妃梁燕云那里知道了卫燃是如何复生的消息后，她就把卫燃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做一般。

　　卫燃和蒋林之间有着过命的情谊，再加上卫静曾与他母亲相识的关系，以及当初事发的时候，卫燃安排这些人出京都这些事，让卫静心里对卫燃也越发重视起来。
　　虽然从泰安帝口中得知卫燃不是皇家血脉，但卫静心里，却已经将卫燃看做跟蒋林同样重要的存在。

　　她忘不了当初程韫的事情发生后，蒋林的样子。
　　所以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于卫静而言，她绝不允许卫燃再一次受伤。

　　卫燃攥紧手，指甲深深刺痛了掌心，再次重复一遍，“她死我死，她活我活。”他不允许任何人将他们分开。
　　即便那人是长公主卫静，又或者她身后的泰安帝，或是程凌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谁都不可以，将他们二人分开。

　　*

　　与此同时，小院内。
　　杨生独自守在屋外。

　　屋内的程凌在杨寒离开以后就已经醒了。
　　察觉此时只有杨生一人守着后，便起身，拿起屋内的花瓶，重重砸在地上。

　　听见响动的杨生立刻冲进去。
　　可刚一进去，就被程凌点了穴道。她看着杨生轻道：“抱歉，我不会伤害你，但也不能让你妨碍我。”
　　她将人挪到床上，然后盖上被子，便离开。

　　*

　　“背叛吗？”卫燃轻笑，“没有爱哪来的恨。我与她之间的事情，就不劳姑姑费心了。”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与程凌之间的关系，早就已不是一句爱恨简单就能说得明白的。

　　卫静眼眸低垂，得知卫燃的心思后，明知不可能改变他的想法，但还是劝道：“你还年轻，别老把生死这种大事挂在嘴上。”当初蒋林的父亲就是因为在出征前，跟她开了个生死玩笑，从此便再也没有回来。

　　九鹿山一战，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大凉最有前途的前锋大将蒋成烽，最后却落得个那样的结局。
　　任谁听了他们的故事，也会唏嘘几句。

　　所以卫静不希望卫燃为情所困。
　　她希望他能在剩余的时间里，活得不那么累。“你如今的命，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了……”卫静再次提醒他。

　　“阿燃知道的。”卫燃心里比谁都清楚，如今这条命有多么的不容易。这条命上承载着多少人的希望与生死。
　　他与程凌之间，之所以不敢相认，也是因为如此。

　　卫静看着他有些凝重的神色，轻道：“无论她现在于你而言意味着什么，但我们都不会忘了，她曾经是怎么对你的。从她跟她姐姐程韫一样接近你，到她被人算计，设计利用你，害你死在墨羽营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姑姑看在你的面子上，曾经放过她一条命，但是日后，她再敢害你，姑姑绝对不会手软！”

　　“姑姑教训的是，阿燃以后不会了。”卫燃顺着卫静的话说，末了，还不忘给蒋林使了个眼色。那小子在察言观色一事上，特别有天赋。
　　立马将人的面具还给他，而后缠着卫静的胳膊笑呵呵：“母亲，太晚了，阿林扶您去休息吧。”

　　暗室通道拐角处，程凌背靠着石壁，望着蒋林和长公主卫静离开。
　　那里面还剩下的那一位，却一直站在原地不动，似乎是在等待什么。程凌就那么一直望着他，望着他一直伫立在那里，看着手中的面具，默默无言。

　　又过了许久，卫燃叹了一口气，重新带上面具，回头扫了一眼程凌藏身的地方，苦涩地摇摇头。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啊？罢了……”卫燃收回视线，疾步离开暗室。

　　他走以后，程凌出来。
　　在卫燃刚刚站立的地方，发现一支簪子，而那簪子程凌最熟悉不过，是从前卫燃从自己头上取下，用来杀人的，她以为那支簪子被丢在厉王府水牢内，却没曾想到，卫燃一直留着它。

　　对于她身上的小物件，卫燃竟是如此的珍惜。
　　程凌捧着那支簪子，最后红着眼眶出了暗室。

　　又过了几日，杨寒告诉卫燃，说是卫峥忽然下旨，查封墨羽营，所有墨羽营之内的人全部被关押。
　　因为是突发的事情，所以墨羽营之内他们安插的人，没来得及逃跑，就跟着一起被下了大牢。

　　“刑部不是有我们的人吗？”卫燃问道。
　　杨寒告诉卫燃：“是。不过这次我们的人，被排除在外。根据收到的消息称，是宫里派人突袭墨羽营的，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这么说来，敌在暗我们在明。看来卫峥身边有个深藏不露的暗棋。”卫燃想到这里，忽然心惊，若那人真是卫峥的暗棋，那或许九鹿山一战，刘贵妃等人当初也参与过！

　　“王爷？”杨寒看着卫燃凝眉思考的样子，唤了他一声。
　　卫燃闻言抬头，“马上通知长公主，就说我有要事要见她。”

　　约莫一个时辰后，卫燃见到了长公主卫静。不过这次，跟在她身边的人不是蒋林，而是孙荷。见到孙荷的一瞬间，卫燃忽然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程凌在红园寺内发生的一切，为什么卫静知道的那么清楚。
　　孙荷本就是红园寺的人，而红园寺曾经是长公主卫静执掌的。

　　“阿燃，听说你有事情要找我？”卫静刚一跨进门就瞧见卫燃放下一本医书。眼神一瞥，她轻笑，“有阿依在，你还需要看医书吗？”
　　无声笑笑，卫燃请卫静落座，目光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孙荷，一脸平静，人皮面具很好的遮掩了他的情绪：“偶尔打发时间的。”

　　卫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与前几日相比，卫燃在面对她的时候，情绪似乎更加稳定了。这是一件好事，说明他开始在意自己的生死了。
　　“直说吧，我们之间不需要拐弯抹角的。孙荷是我安排进红园寺的人，也是我身边的暗卫之一。”

　　暗卫？
　　卫燃倒是没有想到孙荷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份。那她的身手……
　　他从未听程凌说过孙荷的身手，也从未听杨寒杨生汇报过孙荷的身份。如今想来，怕是这孙荷也是一个厉害的人物。
　　否则，在红园寺内身份低微，是如何隐藏这么久，又躲过谋杀的。

　　孙荷是和程韫同一时间进入蒋林和卫燃视线的，只不过孙荷为人低调。所以当初程韫出事的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程韫身上，自然而然就忽略了孙荷。
　　长公主卫静能认出程凌，也是因为孙荷传递的画像。
　　包括蒋林告诉卫燃自己查到的那些关于他爹蒋成烽的事情，也都是孙荷和程韫一起调查出来的。

　　只不过程韫在明，孙荷在暗。
　　程韫死后，孙荷就收到长公主卫静的命令，终止一切关于九鹿山大战的调查。

　　见卫燃不动声色地打量孙荷，卫静想了想，还是让孙荷先出去守着。
　　孙荷闻言转身离开。

　　卫燃为卫静斟了一杯茶水，递到她的面前：“姑姑，请——”
　　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茶水，卫静并没有动，却抬眸对上卫燃的视线，她单刀直入，“直说吧，需要姑姑怎么帮你？”
　　卫燃没有急于求人，而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才慢悠悠地道：“阿燃想知道刘贵妃的真实身份。”

　　卫静眼神中闪过一丝震惊，虽是极快，但还是被卫燃扑捉到这个细小的变化。“看来，也是时候该告诉你关于她的事情了。”
　　眸光流转，卫静神色凝重，认真道：“刘贵妃并不是我们大凉人，而是未族人。”

　　“未族人？”卫燃一脸困惑，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看着卫静小心求证自己的猜测，“莫非是那个在大凉开国时期，被灭族的未族人？”
　　卫静点点头，后又摇头解释：“到了刘贵妃和卫峥他们这一代，已经不是纯种的未族人了。只是对于未族人而言，大凉是他们的灭族仇人。这也是为什么皇兄一直留着他们母子二人的原因，因为高祖当年确实对不起未族人。”

　　“大凉开国之后，南荣边境发生战乱，当时大凉境内爆发蝗灾，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朝廷拨出去的救灾银两根本救不了那些灾民。于是，大批灾民涌入南荣。其中不乏他国细作。这些细作无恶不作，暗中杀害百姓，又诬蔑南荣占卜师，导致未族人失去领袖占卜师，内忧外患的情况下，未族人被不明真相的大凉军队和他国兵马杀害。”

　　“皇兄正是因为调查处当年的事情，才会想到弥补刘贵妃他们。可未曾料到，一时心软，竟换来如此沉重的代价。先皇后和先太子，一直是皇兄心中的痛，就连你母妃也因此遭殃，也害得你从娘胎里就饱受折磨。”

　　“阿燃，是大凉皇族欠未族人一句公道和一个真相。但你记住，你不欠他们任何人。”卫静起身，目光看向窗外，凉风搅动树影横斜，满园春色尽收眼底。“该是我们承担的，只有我们自己来扛，你只管做好自己现下的事情就行。”

　　“姑姑……”卫燃望着眼前人。
　　似乎在这一瞬间，他觉得卫静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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