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渊

　　卫静离开后，卫燃一个人待了许久，天色逐渐暗下来，他起身，打算去看看程凌。
　　自从那日与长公主卫静见面，他故意试探程凌之后，这人已经连着好多天总是有意无意躲着他。

　　屋内的烛火摇曳，程凌坐在书桌旁，正在翻看一本书。
　　只不过时不时凝眉，偶有发困的情况。

　　卫燃接近窗户旁，轻拍了下杨生，示意他不要开口，让他下去。
　　里面的程凌，最近迷上了学医，她向阿依借来许多医书，这些天一直在倾心研读。

　　陆凛风临走前告诉卫燃，在墨羽营与程凌相处的那段时间里，程凌与他大部分相谈的内容，都是关于医药的。
　　她曾问过陆凛风，这世间有没有可以让人忘记过去的药？
　　当时陆凛风告诉程凌，没有。但却有一种极其残忍的方法，可以让人忘记过去最美好的事情，从此变成一具听话的傀儡。那便是以自身功力和鲜血为引，而这种功力和鲜血，必须是纯种巫林血，并且是一直保持处子之身的功力。
　　另外，他还告诉了卫燃一件事情，那便是程凌问他要了一味药——懈合。

　　懈合是这世间最为常见和普通的毒药，其效用和鹤顶红差不多。
　　但如果每月月圆之夜，服下一点点，再以自身功力相抗，便可废掉这一身巫林血脉。

　　再抬头的时候，视线内的程凌已经困得睡着了。她趴在书桌上，脑袋微微搭纤细的手臂上，只是眉心还皱着，似是睡梦中也被什么事情打扰。
　　卫燃动作轻盈地进来，而后将人抱起，放到身后的床榻上。

　　回头再看了一眼程凌研习的医术——《懈合的作用与危害》
　　这本医书的正是陆凛风创作的。
　　卫燃笑笑，随手翻看了几页。不得不承认在医术这方面，陆凛风的确有天赋，他那江湖人称小神医的名号，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
　　假以时日，其医术说不定能赶超太子妃梁燕芸。

　　替程凌盖好被子后，卫燃守了她一会儿。见她眉心紧皱，又抬手替她抚平。
　　“灵儿，再给我一些时间。等处理好一切，我便带你离开这里。”卫燃收回自己的手，拿走了程凌枕头下露出的那支簪子。“就当是给我的一点念想吧。”
　　那日他故意留下这支剑簪，就是为了试探程凌。

　　夜色更深了，卫燃从程凌的房间刚出去，就看见蒋雪带着阿依已经在等着他了。
　　卫燃摇头笑笑，颇有些无奈：“大半夜的，你们不休息来这里干嘛？”

　　蒋雪捧着药箱，阿依打开药箱，取出针袋。
　　见状，卫燃捏了捏眉心，上前一步，“给我吧，待会儿我自己行针就好。”

　　长公主卫静此番前来，也带着太子和太子妃的嘱托，那便是帮卫燃续命。每隔几日，他需要药浴后行针走穴，来缓解体内的痛苦。
　　强行以命换血不但导致暗影丢了命，更是让卫燃饱受折磨。所以为了缓解他的痛苦，太子妃梁燕芸翻遍医术古籍，最后想到这个以古法药浴配合行针走穴的方法来帮他改善身体状况，缓解痛苦。

　　蒋雪见好就收，跟阿依互看一眼后，阿依就将药箱里的针袋和他药浴所需的药物全部给卫燃。
　　“王爷如此听话，我们就先走了。”说着便拉着蒋雪的手离开。

　　卫燃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蓦然间释然一笑。
　　罢了，总归是还活着。
　　活着，才有时间去改变一切。
　　“母亲，父亲，阿燃一定会努力的活下去。不管前路有多难，都希望你们保佑阿燃。”

　　药浴的地方杨寒早就为卫燃准备好了。
　　褪了衣裳卫燃躺进去，而后行针走穴，以内力将针打入几大穴道，便开始闭目养神。

　　不远处，程凌躲在一棵大树后。
　　卫燃健硕光滑的皮肤上，有很多伤疤。而最让程凌在意的，便是他靠近左臂的位置。程凌记得那时在红园寺门口，卫燃被人一箭穿心而过的画面。
　　若不是因为他天生右心，怕是那个时候已经死了……

　　程凌背靠着大树，慢慢滑下，最后依靠着大树坐在地上。垂眸看着自己的一双手，无声笑笑，而后又慢慢抬头，望向头顶的那一轮明月。
　　泪水滑下，她快速擦拭掉。
　　“就这样吧。”她暗道，“卫燃，你要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

　　在她几步之外的另一棵大树上，杨生带着满心疑问小声问身边的杨寒：“首领，姑娘跟王爷这样看着真别扭，要不我还是——”
　　“闭嘴！”杨寒冷眸一瞥，出言打断他，“王爷的事儿，还轮不到你这个毛头小子来置喙。”
　　杨生顿时泄了气，“哦”了声后闭上嘴巴。

　　临走前，杨寒再三交代：“在姑娘面前，还是按照王爷的吩咐。只要不是危害你命的事情，都配合她知道吗？”
　　杨生点头。
　　他都配合程凌很多次了。
　　最近一次，便是让程凌把自己打晕扔到床上，然后去暗室偷听王爷和长公主的谈话。

　　“呃——”
　　一个时辰后，卫燃逼出体内的银针。整个人药浴行针走穴过后，像是脱胎换骨一般，精神气十足。

　　“王爷。”杨寒拿着新的衣物前来，“姑娘一直陪着您药浴结束，刚离开一会儿。”
　　穿好衣物，卫燃忘了一眼身后程凌屋子所在的方向，道：“好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翌日一早，卫燃收到消息，长公主卫静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已经带着蒋林出城了。
　　“可派人一路护送他们？”卫燃有些不放心。
　　杨寒摇头，“本来安排了人手的，可长公主拒绝了。说是那样太过引人注目，反而不安全。况且以蒋小公子的身手，大可放心。”

　　卫燃笑笑，瞥了一眼手中的信件，轻道：“也对，阿林那个身手我倒是差点忘了。二哥让他留在军中，跟随定远侯学习行军打仗那一套，怕是他也会得心应手的。记得以前，我们厮混在一起的时候，也经常骑马打猎射箭，舞刀弄枪什么的……”

　　“蒋小公子虽然厉害，但在属下看来，还是王爷最厉害！”杨寒将卫燃递过来的信件烧掉，又帮他打开另外一封信件。
　　卫燃接过信件继续查看，嘴上又道：“呵，你什么时候竟学会拍人马屁这一套了？”

　　杨寒淡淡一笑，“属下没有。属下只是实话实说。属下这条命是王爷救的，这身本事也是王爷赐予的，在属下眼里，王爷就是这世间最好最好最好的人，也是最厉害的人！”

　　信件又被杨寒烧毁，卫燃坐下拿过茶杯抿了一口，继续查看信件。
　　“周燕燕被赵霖所救，淮阳王即将与定远侯结为亲家。”卫燃念着太子卫弘所写的信，眉心舒展，笑道：“看来当初让淮阳王看清兵部侍郎真面目这一步棋，如今倒是终于起了作用。本王当初在颐和楼伤了赵霖，如今阴差阳错，倒是便宜了这小子，无意间竟促成了一段姻缘。”

　　杨寒喜上眉梢，接过卫燃手中的信件瞧了一眼，又丢到火盆中焚烧。
　　许是连日来操劳的缘故，卫燃再看过太子卫弘的信件后，便起身舒展了下身体，而后躺榻上闭目休息。

　　“杨寒，你接着看，捡重要的给本王读读。”卫燃吩咐道。
　　他确实有些困。
　　每次药浴行针走穴过后，他都有两三日犯困的时候。阿依向他解释过，说这是因为太子妃的古法有效用，才会这样。并嘱咐卫燃，犯困的时候切忌操劳，要即刻去休息。

　　于是，每当这个时候，杨寒就代替卫燃行事。
　　拆开信件，杨寒开始读——
　　“阿燃，二哥要当父亲啦！芸儿为我诞下一子，母子平安！你要当叔叔啦！”

　　杨寒惊喜地拿着信件，冲着背对着自己的卫燃小声喊道：“恭喜王爷要当叔叔啦！”
　　榻上的人没有回头，只是嘴角轻扬，带着些许欣喜的调子轻道：“着人将前些天从鲁王府里偷来的那把长弓送去。”
　　“好！”杨寒也对卫燃送的这个礼物满意。

　　“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卫燃转身，掀起眼皮，带着一丝幽怨的小眼神，道：“回信，告诉二哥，就说以后这种事情不用特意写信通知本王。本王回京的之前，二哥就整日不是围着那群将士研讨进军路线分析大凉现状，就是守在太子妃姐姐身边。他要不是心怀天下的太子，本王还真以为他脑子不正常。”
　　杨寒笑笑：“属下只是觉得，太子正是因为在乎您，把您当做家人，所以才会特意写信通知您的。”

　　“家人？”卫燃一愣。
　　小时候，他唯一的家人便是母亲，长大后得知自己亲生父亲与他相认的时候，却是生离死别。家人于他而言，很陌生。
　　但杨寒的话，却让他意识到，原来在泰安帝和太子眼中，他们并不是只有利用他，也会把他当做家人对待。

　　卫燃又躺下，背对着杨寒道：“继续吧。”
　　杨寒将信丢尽火盆，又拆了一封继续读——

　　“南荣国将军怀颖已于一个月前从水路出发，前往京都。此人是南荣新任占卜师，在南荣声望很大，要特别注意此人。”
　　刚刚躺下的人忽然又起身，卫燃瞥了一眼杨寒，“拿来。”
　　杨寒递上信。

　　与此同时。
　　小院内，一蒙面女子提剑而来，蒋雪率领院内暗卫将此人团团围住，厉声质问：“来者何人？”

　　蒙面女子拔出手中的轻剑，看着蒋雪轻道：“南荣占卜师怀颖，前来拜见大凉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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