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渊

　　月余后，卫燃用曾经李代桃僵的手法，让墨羽营之内他们安插的人手救出被李牧骞关在墨羽营的李凛风。
　　于卫燃而言，陆凛风现下唯一的价值，就是他那号称江湖小神医的一双手。为医者救死扶伤，当是卫燃还留着他这条命唯一的价值。

　　凭借陆家参与九鹿山大战一事，卫燃本来有足够的理由杀死他。可念在他在灵儿成为“程凌”的那些年里，对她的照顾，卫燃还是心软了。
　　即便卫燃知道此刻程凌心中只有自己，对陆凛风也早没了往日的情愫，但卫燃还是私心留下陆凛风的一条命，让他离开京都这个是非之地，去赎罪。
　　去代表江南陆家庄为那些死在九鹿山的将士赎罪。

　　卫燃将陆凛风的事情写信告知长公主卫静，让她安排人来接陆凛风出京，去往定远侯所在的军中，为那些受伤的将士医治。

　　不过在此之前，卫燃必须要了解陆凛风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所以他想到了一个人，来试探陆凛风是否真正的放下程凌，而甘愿接受自己的安排离京。

　　九香铺的小医馆很隐蔽，白日里是个人来人往的小茶馆，说书人的调子还是往日不变。到了晚上，这里便是陆凛风的义诊之地。

　　忙活了两个时辰后，陆凛风回去休息了一会儿。
　　阿依带着陆微然前来，她自己顶替了陆凛风的位子，让陆微然进去找陆凛风谈话。

　　义诊的队伍虽然不是很长，但还是有不少人前来。他们大多是没有能力去大医馆的贫民百姓。
　　杨寒见夜色更深了，给阿依披了件衣裳，在一旁守着。
　　那些瓶瓶罐罐的，号脉正骨的，他不懂。杨寒只知道，都怪陆凛风，若不是因为他，阿依也不用大晚上的跑来给人义诊。
　　想起陆凛风，杨寒心里就来气。

　　阿依瞧着气鼓鼓的人，偷偷笑了一下，一枚银针就扎他手臂上。
　　“啊……”杨寒盯着自己的手臂，有点麻麻的感觉。
　　阿依笑着解释，“你自己试着掌握力度，慢慢旋转然后取下来。”

　　杨寒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
　　结果惊喜的发现，自己的手臂在取下针之后，原来酸痛的感觉竟然消失了：“好神奇！”

　　噗——
　　“还真是个傻小子！”阿依笑笑，“送给你了，但是别乱扎。”
　　“哦。”杨寒将拿针拿在手中仔细观看，最后小心翼翼用手绢包起来藏在怀中。一跃而上，跳上医馆附近的一棵大树上，顺手摘了一片叶子吹了起来。

　　另一边，陆微然抬手敲门。她深呼吸调整好自己的节奏，与陆凛风许久未见，她有好多话要告诉他。
　　“进来。”

　　得到里面人的应许后，陆微然拍拍脸，扯出一个微笑，慢慢走进去。
　　“凛风，好久不见……”陆微然熟悉的声音传入陆凛风的耳中。

　　凉风吹刮着窗户吱呀作响，陆凛风在听到陆微然的声音后，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抬手捏了捏眉心后，再次望去，眼前人不是别人，也不是梦境，而是真的陆微然。陆凛风移动步子，缓慢上前：“微然……你怎么来了？”

　　陆微然有一瞬间的怔忡，眼前人熟悉的声音，那记忆中的脸庞如旧，分离这两年，他的确变了很多，可依旧还是那个她爱了很多年的陆凛风。

　　陆微然见他这般说话，倒是悲喜交加。
　　她原本以为，陆凛风不喜欢自己，那场失败的婚礼，是她留给陆凛风最后的礼物。可没想到，再次见面，陆凛风似乎变得不再像以前那么偏执，分离的这两年时间里，他一定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
　　她悲于自己没能陪着他一起经历那些事情，喜于这次见面，陆凛风对自己的态度。

　　眼眶微红，陆微然平静道：“你这两年还好吗？来的路上听说你被李牧骞关在墨羽营……”
　　“没事。”陆凛风又上前几步，“他们既然找了你来，那便是让你带我离开这里的，对吗？”陆凛风看着陆微然问。

　　其实他早该猜到的。
　　他们留着自己的命，本就是为了赎罪。
　　如今看到陆微然的时候，陆凛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虽不知他们是如何说动陆微然的，但可以肯定，他们暂时没有对陆家出手。
　　这于他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夜半时分，卫燃看着已经睡过去的程凌，悄悄起身，刚一出门，就看到守在门口的杨生。
　　卫燃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被吓到。
　　“你这小子，不会一直在外面吧？”卫燃想起屋子里的程凌，顿时觉得心惊。

　　杨生见卫燃这般问话，立马对天起誓：“王爷放心。首领临走前有交代。当姑娘和王爷独处的时候，属下一般会捂住自己的耳朵，等你们结束后，属下才会松开。”

　　听闻这样的话，卫燃一下子黑脸，刚抬起的脚，还没来得及踹出去，身边的杨生就已经跳开几步外看着他。
　　“还是首领说得对，这个时候，一定要跟王爷保持距离。”杨生看着气急败坏的卫燃一脸认真道：“首领果然有经验！”

　　“给我滚过来！”卫燃冷冷一瞥，杨生就抱着剑一步两步三步地带着警惕接近卫燃。
　　“王爷有何吩咐直说便是，杨生耳朵好得很。”
　　卫燃气得牙齿咯咯作响，抬起的手臂又放下。“陆微然去见陆凛风了吗？”

　　杨生一手点着下颌骨，看着天边的明月，思索道：“这个时候，首领和阿依姐姐应该已经带着那位姑娘去见小神医了。”
　　“安排下去，陆凛风和陆微然离京的时候，本王送他们一程。”卫燃回头，看着紧闭的屋门，想起里面的程凌，又喃喃自语：“无论如何，你也该见他这一面。”

　　*

　　翌日一早，还在昏睡中的程凌就被阿依叫醒。
　　“带你去个地方。”阿依将人从被窝中拉起来，帮她换了身衣裳。

　　抬脚刚迈出，便瞧见屋外早已等候多时的暗影。
　　“大人？”程凌一脸疑惑，“您是在等我？”

　　卫燃瞧了一眼她的装扮，与往日不同，倒是多了几分俏皮和草原的风韵。
　　像。
　　实在太像了！

　　他看着这样的程凌，刚想冲上去拥抱人，就被阿依一个箭步站到两人中间：“大人，我们走吧。”
　　卫燃蓦然一愣，随即尴尬道：“是了，带姑娘去见个故人。”

　　故人？
　　程凌心中疑惑，如今她还有什么故人吗？

　　她一手按向脑门，却想不起来还有什么故人。
　　望着眼前人，她凝眉，忍不住道了一声：“大人的身形，跟我经常做梦的一个人很像……”

　　卫燃转身，不去看她：“哦，是吗？”
　　原来死后，“我”也会经常入你梦吗？

　　京都最大的泠鸢阁。
　　卫峥派人在京都内四处搜索叛党余孽，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卫燃等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来这里了，但程凌在迈进这里的时候，内心深处还是涌露出一股悲伤。记忆中，仿佛有个男子在看着自己跳舞，有个熟悉的曲子从他的指尖流出……
　　他是谁？

　　程凌双手抱头。
　　面色有些痛苦。

　　卫燃察觉她的异样，忙让阿依查看。
　　阿依诊脉后摇头道：“许是最近惊梦，没有休息好导致的。”

　　几人来到二楼雅间后，卫燃便瞧见对面的陆凛风。他似乎是在等人。
　　“那日之后，陆微然说要让陆凛风见一个人，我们的人查到，陆凛风和陆微然有一个孩子，当然，陆凛风还不知道。看来今日，陆微然是希望用这个孩子来带走陆凛风。”杨寒小声对卫燃道。

　　“一瓶梅酒，两碟枣糕，再来一份猪酱腿，和烤鸭，还有你们的招牌菜风流韵一套。”阿依直接看着一位泠人吩咐道。
　　等杨寒和卫燃交头接耳结束后，阿依已经拿起筷子享用美食了。

　　杨寒见状，心虚地看了一眼卫燃：“……”
　　“没事。”卫燃帮程凌夹了一块猪肉，“吃吧。”

　　酱红馨香的猪肉放在程凌面前的小碟子里，程凌愣了愣，在阿依的催促下，拿起筷子吃了下去。而后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又睁开，惊喜道：“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点儿。”卫燃直接将那盘菜端到程凌面前。

　　阿依见状，一边吃菜，一边嘴里骂骂咧咧的。
　　“烤鸭也不错。你尝尝！”杨寒立马夹了一块鸭肉给阿依。

　　不久后，对面陆凛风等候的人终于来了。
　　陆微然带着面纱，领着一个小姑娘来到他跟前。

　　卫燃瞧见陆凛风在看见那位小姑娘的一瞬间，真个人顿时僵住。看来，这个小姑娘，便是杨寒他们调查到的陆微然给陆凛风生的小孩。

　　小姑娘眼神怯怯地瞅了一眼陆凛风，紧紧攥住陆微然的衣袖：“娘亲，他就是爹爹吗？”
　　陆微然回头，摸摸小姑娘的脑袋，微微一笑：“嗯。”而后她推了一把，将小姑娘推向陆凛风，又垂眸道：“是我回江南以后才发现有了她的，当时已经两个月左右了。”

　　陆凛风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的眉眼简直跟他一模一样。
　　陆家是对不起程封一家，他也对不起程家姐妹。可他陆凛风自己，又何尝是对不起陆微然母女呢。

　　明知对方不可能会喜欢自己，可陆微然还是为陆凛风留下这个孩子。她看着他温和道：“当时真的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你，就想着为陆家留点血脉，也算是给自己留点念想。阿玉很乖，也有学医的天分，这一点或许是遗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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