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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亲姐佛生动真情责儿媳陈氏误失语
青萍打了帘子一瞧,喊了声:“舅老爷”就迎了上来,来人正是妍姐儿的亲弟弟朱墨卿,因是妍姐儿母亲在万安寺求得的子嗣,所以小名唤做佛生。卿哥儿这几日出门拜会了一同进学的几位朋友,商量着八月秋闱之事,不料刚到洪家,便听得姐姐和姐夫为了妾发生口角,今日姐夫更是卧病在床,怕是姐姐情绪也不好,便忙忙得过来看看姐姐,卿哥儿幼时丧母,妍姐儿未出门时便一直照看,从未稍离,因此名分虽为姐弟,其情状却如母子,妍姐儿出阁以来,也时刻带信回家,叮嘱父亲再请名师,务要幼弟功名成就,其眷恋切爱之情,刻未能忘。
卿哥儿一进房门,见姐姐听得自己前来毫无反应,只呆呆得坐在床前,神情委顿,面容凄惨,不由得要堕下泪来,可转念一想,恐姐姐见着这个情形更为难过,因此上前强忍悲伤,扯了扯姐姐袖子,轻言细语地叫了声姐姐,妍姐儿听了弟弟这声唤,泪珠儿恰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烫烫得便垂了下来,反身抱着卿哥儿便是一阵儿嚎啕,卿哥儿一见这么个情形,有心安慰姐姐两句,却不知如何开言,也想责备姐夫两句,但是又怕姐姐更担了个善妒的罪名;他原也是腹内存了几本书的人,只因自幼家境富裕,更兼着父母宠爱,姐姐疼惜,处事才过于拙朴赤诚,让旁人趁了家业;近日来,连番变故,家事凋零,寄人篱下,得了几处嘲讽,遭了几番白眼,早已不同往日,再不是往日书蠹行径,虽不至于圆滑通透,但也当得心有成算了。
妍姐儿伏在卿哥儿肩上抽抽噎噎,直嚷着洪大爷忘恩负义,要弟弟给她做主,哭了一顿饭的功夫方才止住,把卿哥儿一件深蓝稠袍浸湿了好大一片,卿哥儿见妍姐儿止了哭泣,方才揽过妍姐儿的肩头,将适才间斟酌半晌的言语讲出:“姐姐,论理说,这是你和姐夫的家事,我一个晚辈无处置喙,但如今父母俱不在堂,这世间惟有你我姐弟最亲,弟弟有几句心腹言语要讲与姐姐,不知道姐姐能否听上几句?”妍姐儿听了,星眼凝滞,粉面低垂,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答应了,卿哥儿又道:自古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年,朱家富贵,况与姐夫又有提携之恩,姐姐于归以来持家有道,夫妻恩爱,自然在家中言语矜贵,非比寻常,今时,父亲新丧,家业凋零,不能再给姐姐以庇护,况且姐姐七年未曾生养,姐夫才抬举了宝带,此时,姐姐应该容让一些,才显得当家主母的肚量,既封了那些幸灾乐祸的人的口,又让姐夫心中熨帖,何乐而不为呢?姐姐这两日这样吵闹,分明是让别人看了笑话去了,也损了往日的恩爱。况且男人家三妻四妾总是平常,姐姐心内看得平和些,也就罢了,一个妾,再抬举也是奴才,就是生了子嗣,也总要认你做嫡母,哪里那么容易翻过天去了呢?妍姐儿听说,颇为不耐,把头一摆,带着哭音儿说道:“你说就这么饶了那个忘恩负义的人不成吗?”卿哥儿听得姐姐口口声声还只说姐夫忘恩负义,显然是还未曾转过那层弯儿来,也不知从哪里劝说,叹了一口气,说道:“姐姐,还能怎样呢?”妍姐儿听了这话,既无奈又伤心,又哀哀哭起来,自伤薄命。卿哥儿知道姐姐素来聪慧,只是这事情变化太快,一时转圜不过来,再劝也是无用,只是紧紧得搂住了她,心中一片惨伤。
这时,听得青萍隔了帘子,悄悄对着妍姐儿说道:“大奶奶,老太太来了!”只一会儿,里间儿的帘子就已被揭了起来,原来,陈氏已然等不及丫鬟们打帘,自己掀了帘子怒气冲冲得进来,卿哥儿一见,赶忙起身问好,妍姐儿也起来,拿着绢子略擦了一下脸,工工整整得福了一福,陈氏见了,冷笑一声说:“这可是当不起的,想当年,我儿在朱家作西席之时,少不得还要唤一声大小姐、大少爷,今日里哪里还敢让二位行礼!”妍姐儿一听话锋不对,也不答言,径站在那里,卿哥儿一见这个状况,陪着笑说:“老太太说笑了,现而今我姐姐是您嫡嫡亲的儿媳妇儿,我作您的晚辈,这个礼儿可是行的正当时的。老太太,刚才我方回来,见了姐姐,就想着要和您去请个安的,说了一会子话,倒耽搁了,还望您老人家赎罪才好。”陈氏听了卿哥儿这几句好言语,心内已然活动了三分,再一看妍姐儿一副大喇喇代答不理的模样,心头怒火转炽,拉下脸儿来说道:“舅老爷,这可不敢当,两家原是至亲,也不差这个礼儿,就是兴师问罪,也问不到舅老爷头上!”妍姐儿冷笑一声说道:“怎么个罪行,婆婆莫不是兴师问罪要问的是媳妇儿我?我又并不曾错待了哪一个,又不曾忘恩负义,又不曾靠着岳家暴发,又不曾转过脸儿来就不人人了!我有什么罪过好认的?”陈氏一听此言,气得握着拐杖的手都有些发白,猛的往地上一顿,大声说:“问什么罪?七出里面,善妒、无子、多言、不顺父母,那一项你不曾有?为了妾多花了几个钱,就打鸡骂狗,寻这个那个的晦气,把一个好好的夫君气病了,为了你夫君和妾调笑了几句,就把你夫君气晕了,把个妾往死命里折磨,当着舅老爷的面,我们仔细说道说道,看是谁的不是,谁的无理?”卿哥儿一听这话,慌忙上前搀住陈氏,扯了个笑脸说道:“老太太这话严重了,我姐姐也是一时的心焦,并不曾有什么恶意,还念着我姐姐这几年侍候前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您老人家大人大量,饶恕则个吧!”一面儿拼命使眼色给妍姐儿,让她低个头服个软儿,找个台阶下了就好了,妍姐儿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心想我几时曾与你们低头过,今日一时落魄,就个个都作践上来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冷言说道:“想当年你们求亲的时候我就是这么个性子,当时怎么不说我善妒多言?再说了,我的丫头,抬举成了妾也是我的奴才,行动我自己就要管着,多用了钱财我就要从里面扣下来,从不曾听说老奶奶还要管媳妇儿房里的妾,管的也太宽了吧!”陈氏一听,气的一阵头昏,却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一时看到卿哥儿在旁边儿作揖赔礼,猛地推开卿哥儿,指着他道:“怎么,一个外人每日三茶五饭得倒使得,怎么一个妾用了多少钱就要克扣了?朱家也是大户人家,怎么偏偏有你这么个刻薄的人。”妍姐儿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的弟弟是嫡亲亲的舅爷,又是做客至此,却拿来比一个家下的奴才,气得对卿哥儿说:“好弟弟,你听听姐姐过的是什么日子,赶快叫他们开宗祠,和离了算了,哪里能跟这么些个人歪缠啊?!”说着,扑到卿哥儿怀里大哭,卿哥儿听了陈氏几句话,也不好再劝,面色讪讪,不由得尴尬起来了。陈氏方才气晕了,才当着卿哥儿说了那几句,转念再想着自己比喻确实过分,也不好再说什么,虽然对着妍姐儿还有满肚子的火儿要发,但一时之间也找不出来什么要说的,便由着自己的丫头桂香扶了自己再去看洪大爷了。
卿哥儿这才缓缓将妍姐儿扶到床边,劝着她止了啼哭,唤来青萍替妍姐儿净了脸,理了鬓发,换了衣服,待妍姐儿略微平静了一些,便缓缓对妍姐儿说道:“姐姐,虽说朱家现已衰败,但是好歹还有几百亩田地,四五个铺面,并着朱家老宅,家中也有十来个忠仆帮衬照料着,虽没有以前的富贵,但支持为弟求学也是可以的。弟弟此来探姐,是想着姐弟两个相依为命的苦衷,来安慰姐姐丧父之痛,此时,秋闱在即,弟弟已耽误了半月的功课,不能再在此延误了,就请从此别过,待为弟秋闱赴试之际再来探姐姐。姐姐家中事务繁多,就请不再挽留了。”说着长揖及地,强自忍泪,便要拜别妍姐儿,妍姐儿一听,心酸难忍,搂着卿哥儿说道:“别信那旁人胡说,就是靠着姐姐的嫁妆也是养你得起的,别为了这等人自寻烦恼!况且襄阳城毕竟名师众多,士子云集,你也好谈文论赋,对自己学问有益啊!”卿哥儿虽知姐姐说得是实,也不忍再让姐姐麻烦,连连说道:“姐姐,我一来半月,已然把家中冷落了,怕是一回去更加荒芜,朱家偌大家事在我手中已然散去,只有我苦工课业,方能再撑擎天,望姐姐再莫多言,让小弟去吧!”妍姐儿无法,也只有攥了他的手,一步一望的送他出了二门。卿哥儿也是恰好方才从外面回来,一应事务都在包袱里装好了,没费多少功夫,便打点好了行李,也不与洪家各人道别,自坐了马车,回宜城去了。到晚来,妍姐儿一人在房内,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千头万绪,只觉得万般委屈,千般无奈,独自歇息了。
欲知妍姐儿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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