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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魏(三)
这世间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恶毒,就连这世间最恶毒的人都是如此。
她会觉得她的所作所为都有苦衷,都有难言之隐。
叶阳托着下巴,半靠在榻上,懒洋洋地看书。
书是兵书,上面写着些精妙悬理。
叶阳看懂了,却不会用。
她想,有朝一日,定要到那千军万马,热血沸腾的沙场,看看白起是怎么将兵书中的悬理学以致用的。
正这样想着,赢稷回来了。
他身上还带着寒气,叶阳向榻里面缩了缩身子。
他有恶趣味。
向来喜欢让叶阳帮他取暖。
赢稷摁住被角,微一挑眉:“王后躲什么?”
他的心情不是很好,叶阳看得出来。
她识趣地裹住被子又滚回来,半直起身,问:“怎么了,王上?”
说着,她握住赢稷的手。
出人意料,他的手并不冰。
“来得时候暖过来了”赢稷说着抬起叶阳的下巴,让她直视他:“要不然寡人怎么会碰王后?”
他的眸光冰冷,面上却带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叶阳。
看他这种神色,叶阳不禁怀疑,她到底什么地方暴露了,让他如此阴阳怪气!
“到底怎么了。”
叶阳问他,带着点撒娇。
“今日朝议,范睢提议让赢柱参与瘀与之战。”
他拿过叶阳看过得兵书翻了翻,抬眸道:“你怎么这么蠢了?马脚露的明目张胆!”
范睢亲近叶阳,赢稷知道。
所以范睢提起赢柱出战一事,他下意识就认为是叶阳提议的。
不过,现在。
赢稷看着她满头雾水的样子,想了想,觉得也许不尽然。
叶阳也根本没有想到范睢会出这样的馊主意!
她让他做令她高兴的事,于是他就想直接逼死安国君!
安国君赢柱体弱,满朝皆知。
上马不能拉弓射箭,下地走路都要靠人扶,让他上战场,等于直接要他的命!
叶阳闭了闭眼,范睢不是想逼死赢柱,是想逼死她!
在赢稷眼中,范睢就是她,范睢做什么,当然是她叶阳指使的!
“怎么?不说话了?”
赢稷面色也缓和下来,屈起手指扣了扣叶阳的头顶。
叶阳心中恼恨,气鼓鼓:“臣妾冤枉。”
干巴巴几个字说不清什么道理,但赢稷却觉得真实极了。
她若是镇定自若地为自己辩解他才怀疑呢。
“寡人相信你。”赢稷笑着哄她:“寡人的王后向来爱使阴谋,什么时候看得上这明晃晃的阳谋?”
叶阳瞥他一眼。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笑够了,赢稷才认真说起朝堂上的事。
范睢提议让赢柱参加瘀与之战,并让胡伤为主将。
赢稷一一都拒绝了。
这倒在叶阳的意料之中。
赢稷不可能让赢柱参战,更不可能让胡伤带兵!
胡伤此人有几分英勇,是良将并不是良帅。
三年前,赢倬带兵打韩国,本来是胜券在握,却因为胡伤受了敌人的激将,率先攻敌,打乱了赢倬的计划,也使他自己深陷险境。
后来,赢倬率兵去救他,受了重伤,在榻上躺了三个月,才好转过来。
但那一战,还是胜了。
胡伤不思自己鲁莽害太子重伤,反而大肆宣扬他自己的战绩。
赢稷对赢倬虽然颇为忌惮,但他毕竟是他的儿子。
听闻胡伤如此作为,他自是对他是厌恶至极。
只不过此事,只有少数重臣知晓。
其余人都认为胡伤是怀才不遇,打了胜仗,却不被王上重用,到如今还只是个客卿。
他们那里知道,这胡伤差点害死了太子!
范睢不是秦人,自然也不知道。
叶阳眸光微闪,她靠在赢稷身上,问:“那王上打算如何做?”
赢稷低头,捋起叶阳的一丝墨发,他笑:“这个范睢文墨虽好,却不通军务。”
“但是王上却要用他”叶阳道:“用他打击穰侯。”
这时,侍女端了水和衣裳,侍奉叶阳穿衣。
叶阳摆手,让她们下去。
赢稷笑:“午时了,再不起身,王后连午膳都吃不上了。”
叶阳不理他的讥讽。
她认真问:“王上想让谁带兵?”
“白起吧,”赢稷沉声:“只有他才万无一失。”
听到这个答案,叶阳笑了。
本该如此。
有白起带兵,瘀与之战以秦国胜利而告终。
但,胜也是惨胜。
赵国的一名将领赵奢,走到了世人眼前。
秦赵一战后,太子归国。
兰池宫
“什么?”叶阳震惊:“你杀了赵胜!”
赢倬站在台阶下微笑。
“他要杀我,我只能杀他了。”
许是听进去了叶阳的话,赢倬一回国,先去静泉宫拜见太后,然后又来兰池宫见叶阳。
叶阳匆匆从咸阳宫赶过来,就听到他说了他杀了赵胜一事。
平原君赵胜,在赵国声名赫赫,叶阳自是耳闻。
一开始,叶阳没反应过来,他这样说,她就明白了。
叶阳蹙眉:“是不是信陵君和平原君勾结,要杀你,破坏秦魏联盟。
魏国信陵君魏无忌和赵国平原君赵胜是连襟,且魏无忌向来拒秦。
他们想杀赢倬,毫不奇怪。
叶阳短短一刻便想清楚了因果,赢倬不得不赞叹她的通透。
叶阳提起裙摆,走下台阶,问:“是让我帮你善后吗?”
话刚出口,叶阳就忍不住笑起来:“平原君赵胜,夜袭秦国太子,被当做刺客拦杀,此事他赵国不占理,赵胜死了也白死。”
赢倬也眼含笑意:“母后说得极是。”
叶阳走下台阶,才发现他已经这么高了。
她只能仰视他。
索性,叶阳又退回去两步,勉强和他平视。
赢倬看着那两层台阶,失笑。
叶阳觉得也没什么交代了,提步就想走。
“母后,”赢倬叫住她:“你不想问问儿臣是谁吗?”
叶阳的脚步一顿,她没有转头,声音淡淡:“不管你是谁,此生你都是我儿。”
之后,她便走了。
叶阳想得很开,不管他是谁,他都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当然要护着他。
只不过,她此生圆不了善待倬儿的梦了。
——————
“启禀王上,王后,泾阳君高陵君从封地回来了,直奔静泉宫。”
内侍恭敬禀报。
赢稷恍若未闻,悠然地在棋盘上又下了一子。
叶阳颔首,让那名内侍下去。
泾阳君和高陵君私自从封地回来,不拜见王上,却先去看太后。
叶阳托着腮,仔细思量着这两位公子动作背后的深意。
前世这个时候,正值赢倬被刺于魏国,叶阳每日伤心不已,并没有注意到两公子返都一事。
他们想做什么呢?
“该你了。”
下完一子,赢稷淡淡提醒叶阳。
纤白的手指捻起墨色棋子,衬得她的肌肤莹白如玉。
赢稷的眸色暗了暗。
光阴易逝,但却格外眷恋叶阳。
赢稷漫不经心道:“王后的大寿今年是不是该办一办了?”
此话不能提,一提叶阳就会炸毛。
试问那个女人愿意办一个提醒她年纪的寿宴?
难道要告诉天下人,王后娘娘看似貌美如花,实际上已经快到知天命之年了!
叶阳忍住气,皮笑肉不笑,凉凉瞥了赢稷一眼。
“臣妾谢王上好意。但寿宴一事就不必了,连年兴兵,不易铺张。”
赢稷含笑看了她一眼,看透了她平静表面下的气急败坏。
这是生气了,“臣妾”这样的自称能从她嘴里说出来可不容易。
赢稷轻笑,吃掉叶阳一子。
“寡人逗你的。”
她不愿意记起年岁,他就让她一直做那个娇纵肆意的小公主。
叶阳心想,你是逗我了,但是我一点都不开心。
玩笑过后,叶阳提起正事。
“两位公子回咸阳,王上怎么看?”
赢稷神色淡淡,瞥了叶阳一眼
“还能怎么办?问问魏丑夫就知道了。”
魏丑夫是叶阳安插在太后身边的细作,叶阳本认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她叹口气,还是瞒不过秦王的耳目啊!
三十年前,叶阳最信赖的妈妈是太后的心腹,兰池宫所有的消息都瞒不过太后的耳目。
三十年后,太后最喜爱的面首是叶阳的细作。
三十年河东河西,叶阳也许胜过了太后,却始终逃不过赢稷的手心。
她抬眸,小心翼翼地:“王上生气吗?”
赢稷看着她,似笑非笑:“寡人若是生气,定不会让你看出来。”
明白了,这是没生气,但在敲打她。
末了,叶阳还是让侍女去了一趟静泉宫,收回魏丑夫的密信。
侍女小心翼翼将信交给赢稷。
赢稷展信,瞥了叶阳一眼:“王后不看。”
叶阳抿唇一笑,眼神期待:“您让我看吗?”
赢稷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无奈道:“过来吧。”
叶阳这才坐到他身旁,和他一起看信。
看毕,赢稷神色冷凝,面色沉沉。
叶阳心中也不舒服,她张臂搂住他,宽慰道:“这只是两位公子的想法,太后并不支持。太后曾经说,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就是王上。”
赢稷笑了笑,摸叶阳的头发:“寡人还没有那么脆弱。”
不过,还是抱住了叶阳。
“你呢?”他问:“太后最在乎她的儿子,你最在乎谁?”
他的眸光沉沉,直视叶阳。
叶阳笑了笑 ,轻抚他的眉眼:“只要王上不负臣妾,臣妾就最在乎夫君。”
赢稷握住她的手,看着她,没有像年轻时那样作出承诺。
岁月苍苍,话语还是太过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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