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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魏(二)
如何打消一个人的疑虑呢?
最好的方法是实话实说,但更胜一筹的是顺着他的所思所想编造假话。
恰巧,赢稷的所忧所虑她都知道。
尽管叶阳多活了一世,但她依然不知道赢稷的寿命在何时结束。
他已经做了四十年的秦王,他依旧励精图治,精力充沛,大权在握。
但底下的人却在暗戳戳支持太子和他分庭抗礼。
赢倬真的行仁政走王道吗?
叶阳觉得,那不见得。
赢倬自小跟随白起上战场,他骨子里就多了嗜血和狠厉,他是跟赢稷一样的人。
但他不能跟他的父王太像,因为他会忌惮。
所以他只能藏起他的爪牙,温吞的装一只兔子。
让他身为虎狼之君的父王,亲自教他如何伸出利刃,将人一口吞掉。
这样孩子般的心机,叶阳看得出来,赢稷自然也看得出来。
他们夫妻二人都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善茬,却小心翼翼地装着。
但叶阳看到了之后是心疼。
但赢稷看了之后是什么感受,叶阳却不知道。
所以她才担心。
叶阳扯了扯他的衣袖,她嗔道:“你只怪倬儿防备你,却没看见自己做了什么。”
赢稷看着她纤白的手指,挑眉而笑:“寡人做了什么?”
叶阳振振有词:“你扶持赢柱和倬儿打擂台,打压白起扶持蒙敖。”
赢稷掰开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中:“你小瞧你的儿子了,他聪明得很。”
“况且”他眸光一冷:“大秦的王向来是强者为之,他若连赢柱都比不过,也就不配当秦国太子了!”
叶阳嗤之以鼻:“他不是输在本领上,而是输在王上的偏爱上。”
叶阳看着他,冷冷地:“让一位养子和太子争先,分割朝廷势力,喂大他不该有的野心,王上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这也是臣妾请范睢的目的,一是帮王上对抗穰侯,再是让他多为太子说两句好话。”
绕来绕去,叶阳还是解释了她为什么私会范睢,救范睢一事。
赢稷垂眸,看不清他的神色,淡声道:“寡人心里有数,倬儿始终是寡人最爱的孩子。”
叶阳心中一冷。她已经这样开口,他却还是坚持让赢柱对抗赢倬来平衡朝廷势力!
叶阳眸色暗了暗,微微一笑:“好,臣妾知道了。”
说不清楚的话,叶阳不会再说第二遍。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不是吗?
叶阳把包容和信任交给赢稷。
她选择相信他,相信他爱赢倬。
但叶阳等来的却是太子质魏的消息。
侍女躬身禀报:“这是朝议的结果。”
叶阳眉梢一挑,就是她改变不了的意思是吗?
此时,叶阳置身于藏书阁之中。
眼见得是一排排书架,鼻尖萦绕的是袅袅的书香。
她身侧,还有一位战战兢兢地侍女。
叶阳微笑,声音柔和:“你怕什么?”
她把书简合上,放回书架原先的位置。
侍女弓着身子不出声。
叶阳伸手扶她起来,她的视线落在侍女乌黑的发顶:“不必怕。”
轻道:“回去吧。”
那侍女大着胆子抬头看了叶阳一眼。
王后还是一贯的艳冠群芳,只是那如秋水般的眸子笼上了一层烟雾。
让她分不清,王后眼底的神色是怒,是惧,还是厌。
叶阳独自在藏书阁站了许久,久到月上中天,久到双腿酸痛到没有知觉。
前世也有太子质魏,但没有朝议决定,而是赢稷和范睢私下商议的。
这一次明目张胆的提出来,绝非是范睢的主意。
他还没有那个胆量敢明目张胆地得罪她!
叶阳深深叹了一口气,只能是赢稷了,他已经容不得倬儿到这个程度了吗?
赢稷走进藏书阁的时候,漆黑一片。
里面没有烛火。
他刚想大踏步走进去,一只温软的柔夷却牵住他。
“王上,臣妾去点烛火。”
她的声音也轻轻软软的,听不出半丝怒气。
叶阳轻车熟路找到烛火,点燃。
朦胧的光晕下,她美得像幅画。
三十年了,美人依旧未迟暮。
赢稷向她走过去,沉声道:“寡人欲让太子质魏。”
“好。”
叶阳回答得很利落,利落到赢稷反应不过来。
他挑眉:“你舍得?”
叶阳微笑,搂住他的腰,靠在他的怀里,声音轻软:“只要秦国能进取,何人不能舍?何人不能弃?”
这话敲在了赢稷心里,他搂住叶阳。
“王后甚好!”
叶阳靠在他的怀里,轻轻闭眼,掩住了那一丝冷意。
太子质魏,叶阳做了两件事。
第一,把魏国的密探交给赢倬。
第二,派诸多死士随他前往。
赢倬在府中收拾行装的时候,叶阳猝不及防地来了。
侍从看到叶阳,慌忙行了个礼 ,便向内室跑去,边跑边叫:“太子,王后来了!”
赢倬这才掀开帘子出来。
他们在院子里说话。
一个在院中,一个在房门口,离得很远。
天光炽烈,叶阳看他时,忍不住眯起眼睛。
依稀见他眉目如画,白衣似雪,眸光含笑。
她道:“你此行,不但要小心魏国人,还要小心赵国人。”
“儿臣晓得。”
“你最好能住在魏国王宫,如此更安全。”
“儿臣晓得。”
“密探和死士都随你调遣,一切以你的安全为重。”
“儿臣晓得。”
语毕,叶阳也没什么交代的了,提前裙摆就要走。
赢倬跟过来,叶阳停下。
歪头看他。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过来。
赢倬的目光扫过叶阳的脸,他握拳一笑,轻道:“母后,他是什么样的?”
赢倬一直知道,他的母后在透过他的脸看另一个人。
此时质魏,他不一定能平安回来,所以他想问个清楚。
他是什么样的?
叶阳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脸。
他和眼前这个年轻男人有这一样的面容。
但他的眸光是如水一般清澈,他的心思是那样浅,能让人一眼看到底。
他不通大局,为穰侯马首是瞻。
他不够果敢,一把年纪了还只知道在静泉宫和兰池宫尽孝。
他远不如眼前这个白衣青年。
但那又如何呢?那才是她的倬儿,才是她生出来的孩子。
良久,叶阳轻轻道:“他善良而懦弱,孝顺而忠厚。”
赢倬一笑,遗憾道:“那我永远都做不到了。”
叶阳没什么反应,素手轻轻压住被风吹起的披风。
“如果有一日,我和秦王兵戎相向”他问:“你选谁?”
此话大不敬。
叶阳看了他一眼。
青年的唇角勾起,满是放肆的恶意。
叶阳轻嗤:“不要用这个假设,你没这个本事!”
满是尊贵威仪的叶阳,第一次这么毫不留情地揭穿一个人。
她的眼眸深得像幽静的潭水,尽管说这样的话,她眸子里的光依然是静的,不起涟漪。
赢倬张口欲答,她屈起手指掩住了他的唇。
她轻声道:“除非你能活着回来。”
赢倬的眸光微闪,他定定地看着叶阳。
叶阳却好像什么都没有说过似的,拢了拢披风,婷婷袅袅地走了。
赢倬脑海中回放着刚才的谈话
“我和赢稷兵戎相见,你选谁?”
“没这个可能,除非你回来。”
赢倬轻笑,叹了口气,她还是没说她会向着谁。
叶阳走在咸阳宫的大殿里,眸光若有若无地瞥向伫立在宫殿四角的兽头香炉。
三年前,义渠君身死于静泉宫。
死因便是,太后向香炉里投了毒。
那毒性剧烈,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毒死了义渠君。
叶阳沉下心想了想,觉得此计行不通。
正当她思索的时候,有一侍女凑到她身前。
“有事?”
“范睢大人拜访您。”
叶阳提步至御花园。
…
范睢一见到叶阳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娘娘啊,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叶阳抬手,神色淡淡:“起来吧。”
范睢这才麻溜起来。
两人坐在亭中长谈。
范睢解释:“小人向王上提议请安国君质魏,以和魏国结盟,但王上一口回绝了小人的提议。”
他抬眼看了叶阳一眼,继续道:“王上说令太子质魏更为妥当。”
叶阳横他一眼 ,似笑非笑:“你是何等聪慧之人,会看不出王上忌惮太子,刻意扶持安国君?”
范睢哑了哑,他面色有些尴尬。
良久,他道:“朝堂武将有一半归属穰侯,实际归属于太子,而武安君又是太子的老师,太子有如此之威,王上不得不防啊!”
叶阳垂眸,莞尔一笑:“所以你是尊于王上。”
范睢汗涔涔:“臣只是深恨穰侯。”
明白了,恨穰侯,连带着恨上了太子。
叶阳点头:“你说得很是。点子是你出的,下决定的是王上,所以本宫怪不着你。”
“对吗?”
叶阳吹了吹她的指甲 ,上面涂着鲜红的蔻丹。
范睢连忙跪下,他连跪带爬:“娘娘,娘娘,小人绝不是这个意思。”
叶阳怜悯地看了他一眼,道:“行了,起来吧。”
她抬手,树丛中出来几个侍婢,她们搬着个大箱子。
打开。
是金饼。
范睢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些金饼,复又看叶阳。
叶阳伸手勾起他的下巴,眸光冷的很,唇却带着笑:“往后,要做令本宫欢喜的事情。”
她的下巴微抬:“那是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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