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男主命格有点硬

　　“吴姑娘。”

　　吴霈霈的沉思被一声轻唤打断，她回过头，是卢明霖。

　　来者脸色平静，吴霈霈料想他定然不知此等重大消息，侧侧身，让出身后的消息。

　　“我来此，正是为了此事。”少年一脸波澜不惊，甚至都没多瞟一眼，他见吴霈霈面色惊诧，补了一句：“此处说话不便，换个地方。”

　　卢明霖说的地方是个茶馆，背靠铺子，支了张小桌，三面通达。待两壶热茶沏了上来，卢明霖才开口。

　　原来，方照出事后，麻袋趁着他们各自被家里管制，避开别院的仆役，偷偷逃了出来。

　　这人若是傻个彻底，倒也无事，可却偏偏假精明了一回。他一番思量，居然想起，吴霈霈曾与他言说王大宝的背景，自觉惹不起，便想法子去寻那玉佩，泯了这段仇。

　　他既于街面混了这些年，自然有些不同寻常的消息来路，居然还真的找到那间当铺去了。当铺掌柜的一看，这活儿我熟啊，故计重施，暗地报官，当下便将其送入大牢。

　　卢明霖顿了下，抿口茶，神色不明，反问：“你曾说衙门里没有姓黄的师爷，当真是亲自去问了”

　　吴霈霈想起，之前在别院里，为了诈马福成，她提了一嘴，衙门里没有姓黄的师爷，她微微迟疑，摆摆头。

　　卢明霖盯紧了她的眼睛，脸色不晴：“衙门里真有个黄师爷，名唤黄升。”

　　原来马福成被抓后，怪他平时积怨颇多，有百姓听闻后，深恐不了了之，集名状告其罪行，本是街头混混行径，了不起关个三年五载，可罪行中有一条：与衙门黄姓师爷狼狈为奸。

　　巧就巧在这黄姓师爷确有其人，且身份不一般。

　　黄升是儋州人，他爹曾是儋王座下最得力的将军，一朝被降，天子惜才，特赦令下，赐娇妻，赏田地，而后育有黄升。

　　由于黄升身份隐晦，怕惹百姓怨意，便养在深院中，成年后秘密谋了份清闲差事，黄师爷即是这降臣后裔——黄升。

　　黄升身份敏感，衙门人不愿与其共事，久而久之，便成了这衙门里，一个见不着说不明的秘密。

　　百姓大多不知其人，可马福成不仅知晓其人，还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惹人怀疑。

　　吴霈霈忍不住插嘴：“此事虽巧合得过分，但若找来黄升，当面对质，也不难澄清，降臣之后，何来亲属关系？”

　　事态严重，卢明霖难得正色，一字一顿：“黄升失踪了。”

　　此事说起来奇怪，由于黄升素日独来独往，大家想起找他来对峙时，人已经不见了，细细追究起来，才发现，自吴方父亲冤案后，便无人再见过他了。

　　县令发话，搜寻其住址，屋内摆设一如寻常，只内间一角的书架杂乱不堪，核对后，发现少了一本从衙门借来的水运图，当下便有人说他这是要从水路跑。

　　县令虽派人去沿水路搜寻，可似大海捞针，一时也无踪迹。此事一下子便复杂起来。

　　黄升是降臣之子，除了宓州为安身之所，难有其他落脚处。可如今，他避人耳目，匆忙潜逃，许是听到什么风声，而后有人接应，才消失得如此无影无踪。

　　若是仅此而已，马福成也不至被判个通敌罪名，此事连带着翻出吴父案，越发复杂。

　　吴父本名吴进言，是个落第的秀才，一心读那圣贤书，只恐自己一身学问无以报效家国，眼看苦读无望，难免心生愤懑。

　　三年前，有人寻摸到吴进言的书画摊子，先是与他谈论诗画，而后对其文墨大加赞赏，吴进言深感难逢知己，不由将这人引为挚交，二人往来多年。

　　一月前，此人又去吴进言摊上看画，恰逢有人买画时言语犀利，颇有几分看不起的意思。若是平日，吴进言定当是能忍则忍，安慰自己，不过是些杀价的由头罢了。

　　可在唯一赏识自己的知己伯乐面前，吴进言不想低头，回了几句嘴，搅黄了这单生意。

　　那人见此，约吴进言吃酒，席间忽然感叹，以吴进言之学识不为国之所用，实则可惜。吴进言闻之心内大动，那日不免多喝几杯。

　　那人送醉酒的吴进言回家时，趁夜幕深重，人影稀薄之际，附身在吴进言耳边：“吴兄这般才华，真想蹉跎于这街面上，画花草鸟兽吗？你我相交一场，若你不甘，我有法子。”

　　此人自称经商多年，有些人脉，若吴进言能拿些本事出来，他便帮他一场，捐钱替他买个官。

　　依黎朝律法，捐钱买官不是个正大光明的活计，吴父老实巴交一辈子，那日也被酒气激出几分血气，问了声：“什么本事？”

　　那人不急不缓，却字字沉得砸在人心窝上：“画画的本事。”

　　他四下一张望，压死了声线：“我若说，我要这宓州的城防图，你可画得出来？”

　　吴进言当即酒都吓醒了大半：“你……你你，城防图，这可不能私制，老兄弟，你可别乱开玩笑。”

　　那人却不以为然，像是笑话他没见过世面一般：“城防图，若是民间私制，定然是死罪，可若官家要的，那可是军务。”

　　夜里风起，吴进言微微犯冷，脑子也慢慢冷静下来：“此事干系重大，我需好好想想。”

　　没几日，马福成找茬，吴父一纸讼状告上官府，后来的事，人人都以为吴进言是被气病的，实则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在开庭前一日，那人曾来寻过他。

　　言简意赅：那混混于官面有些人情，这摆明的案子，怕是要颠倒个黑白。吴父清高，不愿捐钱买官，但遵纪守法，若落下不堪，怕不是便宜了那些惯会钻营的小人。

　　最后还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咂摸几遍更像是威胁：“我上次所说，你要往心里去，那军务你若不知便罢了，可如今既已知晓，却也是万万脱不开身去，若是能办了这事最好，若是不能，你且好好体会这种任人摆布的滋味。老兄弟，听我一句劝，权利还是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掌握自己的人生。”

　　吴父哪里是被气得，明明是被吓得。

　　吴霈霈听得眉头直皱起：“军制城防图，自有专人，吴父不懂被骗，此事与黄升和马福成何干？”

　　卢明霖伸出细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敲点点，“这案子定是有人搞鬼，目的便是故意恐吓吴父，迫其画城防图。马福成，至少目前看起来，像是在其中扮演寻衅角色的帮手。”

　　“可如今，黄升人还没找到，大多都是推论。”吴霈霈垂下眸，不知又想到些什么。

　　“这推论已有了实证。”卢明霖从袖口处掏出一张口供，展开：“方照于身亡前三日带了数十两银子回家，而他平日工钱不过3两碎银，方照老婆奇怪，担心是染上了烂赌的毛病，还特意问了个清楚。”

　　吴霈霈接过口供，确有画押无疑，细细看来：方照跟夫人承认，自己是帮人办事，成事后，得赏了一袋子钱，钱袋子里还有块玉佩。方照怕是人忘了，不敢乱动。又想着贸然还回去，有些不舍，决计等几日，若是那人不寻这物，便当了换些银子。

　　方照夫人追问帮何人办事，方照却绝口不提。

　　“方照身亡前三日，马福成正被关在王大宝家别院，所以，王大宝的玉佩是他人赠与方照，或说是贿赂，或说是封口。”卢明霖见吴霈霈看完了，递了杯热茶，顺带总结一句。

　　“说的通。”吴霈霈看了一眼茶盖，却并不伸手：“这案子牵扯甚广，你又如何得知，且如此详尽？”

　　卢明霖一怔，半大不小的太阳斜斜照在脸上，微微渗了些汗，目光诚挚：“我是不是未曾告知吴姑娘，我叔父任密州边防宣威将军部下斥候，此事干系重大，边防将得到消息后，便由负责情报机构跟进，我便随我叔父一起，学些东西。”

　　吴霈霈反响平平，点点头，示意知晓了：“那你将这等机密悉数透露给他人，怕不是你叔父本意。”

　　卢明霖正色道：“吴姑娘自然算不上他人，说来惭愧，我攀谈许久，是有一事相求。”

　　吴霈霈这才伸手打开茶盖，抿了一口，茶有些涩口，缓了一缓，才悠悠开口：“你想救马福成？”

　　卢明霖不大意外，倏得笑了，眯起眼，显得一口白牙晃眼睛：“吴姑娘知我。”

　　吴霈霈心下知晓这不是个好活儿，心内犹疑，一只手在茶盖上飘忽不定，却不下手，又忽然岔开话题：“卢明霖，你之前认识我吧，在我从王大宝手里救下你之前？”

　　卢明霖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大白牙晃在眼里，很有些挑衅的意味，吴霈霈心情不知道怎的，便有些恶劣，不待他回答，又继续谈论回案情：“马福成或许无辜，但现下，城中百姓都知出了细作，我们需要一个能担下所有罪责的叛徒，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如果不是马福成，你觉得还有谁更合适？”

　　卢明霖面色刹那间便冷了，连灌下一杯热茶，也没能缓过颜色。

　　吴霈霈等了片刻，失了耐性，心内想着：“这人可真是个狗脸，有求于人时，便一脸热忱，被拒绝了，便甩脸子。”而后默数了十来下，起身便要走。

　　卢明霖出声了：“吴姑娘或许立于大局，又或者看不起马福成这般苟且讨生之辈，但我还记得，吴姑娘也说过：罪若不至死，于医者眼中则并无不同。马福成，这是在等姑娘救命。”

　　吴霈霈听了这话，背身，轻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天，一晴万里，站着的脚犹疑几息，终还是没能迈出去。

　　卢明霖虽有时呆愣，却不傻，见事情有了转圜的余地，一张脸又堆起笑，伸手去拉吴霈霈，吴霈霈正好借坡下驴，也不扭捏。

　　二人又坐在一张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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