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皇子病[女尊]

　　按照秣马朝礼制，卫伶和那小侍到了御花园边上的岔路便不能再往前。卫绡从卫伶手中接过礼盒，越过值守的女卫，一个人悠然晃进皇宫气派的早春花园。

　　沿侧种了一片合欢花，叶片小而薄，还未到开花的季节，叶子只是寂静地绿着，等待着花开。卫绡闲来无事，站立在原地，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摸了摸小巧叶片上不甚清晰的叶脉。

　　现世那位与她一起同住了近三十年的老人，也非常爱这种花，常在盛夏清晨坐在花丛边的摇椅上读新闻，家里那只漂亮的小布偶就静静地卧在他的膝上……如今想来，恐怕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祖父先她一步而去，倒是免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

　　凉亭中的小石炉上正温着一壶热茶，卫绡步子放缓，正要迈进凉亭，忽而从那片碧绿的合欢花从中蹿出一只不客气的小猫，呲着牙直直扑向她手中的冷昌鱼干。

　　属于卫小将军的身体本能防备，卫绡手疾眼快，一把提起小“恶”猫的后脖颈，在一声尖锐恼怒的猫叫声中将“罪魁祸首”提到了面前。

　　一只橙白相间的小橘猫，卫绡失笑，心中了然，提着不停蹬腿、看起来十分“凶恶”的“小吃货”走进凉亭。

　　“大胆小胖猫，女帝的奉礼也敢吃。”卫绡将礼盒放远了些，空出手点了点“大橘”湿乎乎的小鼻头，笑着说道。

　　这不知从哪来的小橘猫蹬了蹬胖乎乎、毛绒绒的小短腿，尖利的爪子从粉嫩嫩的肉垫里“倏”地亮了出来，卫绡一时不察，手背上被挠出了一道红痕。

　　伤口微微渗血，一向见惯了布偶猫乖巧可人的卫绡愣了一下，被气笑了。

　　“不让吃就挠人，你这小胖子倒还是个爆脾气。”卫绡双手钳住小“恶”猫的四肢，不顾它张牙舞爪、耀武扬威的样子，将它牢牢按在掌心中。

　　“你瞧瞧你，”女人纤细的指骨划过小橘猫的腰腹，小“恶”猫喵呜了一声，抖了一下，一身毛炸了个遍，“小肚子胖乎乎的，唔……还有假胯宽，不怕其它小猫笑话你吗？”

　　“还是说，你们猫界没有审美？”

　　“你若再胖下去，哪有人会收留你，你要做一辈子没人要的小野猫吗？嗯？”

　　“……”

　　小猫消停了些，竟像听懂了一般，圆乎乎的小脑袋垂着，看上去委屈极了。卫绡那点若有似无的火气早就消散得一点不剩了，她趁机捏了捏它的小肉垫，面上却仍是一本正经。

　　“穷穷——”

　　凉亭外有人焦急地高声呼喊，卫绡抬眼望去，是一个十三四岁、长相清秀的侍人。

　　穷穷？这名字听起来倒不像是在唤人，卫绡思忖道。

　　按照宫廷律制，一般侍者不得进入后花园，可这小侍不仅通行无阻，还可在此高声喊叫，这般权限，在这后宫里，恐怕只有卫小将军记忆里那个备受皇宠的七皇子的侍者才能享有了……

　　“原来你不是小野猫。”卫绡把在石桌上瘫成一摊“猫饼”、失去嚣张气焰的小“恶”猫抱起来，揉了揉它的脑袋。

　　“喵嗷——”小“恶”猫飞快地甩动脑袋想要晃开她的手，肉乎乎的小肉垫后面又亮出了尖利的爪子。

　　“还怪凶的。”有了先前那遭，卫绡早有防备，一手提起小“恶”猫的后脖颈，将手短腿短但凶神恶煞的小橘猫拎远了些。

　　“诶，”卫绡开口叫凉亭外的少年，“这是你家球球吗？”

　　“球球”两个字咬得很重，听起来像故意的。小“恶”猫扑腾着短腿，恶狠狠又徒劳无功地“喵呜”了一声，气得两侧的腮都鼓了起来。

　　离司听见声音，慌忙抬头，待看清卫小将军手里拎着的那只猫的那一刻，只觉得冷汗顺着背脊滚滚而下，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侍子离司见过卫将军。”离司踉跄着小跑进凉亭，还算得体地行了个礼，“穷穷是我家主子的爱宠，将军手下留情啊！”

　　小“恶”猫见了离司立马扑腾得更欢了，龇牙咧嘴，一副猫仗人势的样子。

　　眼前这小侍战战兢兢，那小胖球倒是没个眼力，竟还想着靠他找回场子。卫绡心中觉得有趣，长臂一伸，将小“恶”猫精准地扔进那小侍的怀里。

　　“啊——”眼见着橘猫在空中划过一条线，离司肝胆俱裂，忍不住惊叫出声，幸而站得还算稳当，妥妥当当地接住了“飞”过来的小主子。

　　“再胖的猫也有上蹿下跳的能力，你不必担心，这么近的距离摔不着它。”卫绡重新坐回亭中，伸手为自己倒了杯茶。

　　“是，是……”离司怀里抱着橘猫暖呼呼的身子，一颗心跳得擂鼓一样，因为惊吓，面上几乎没了血色。

　　“你家主子可是七皇子成白玉？”卫绡饮了口热茶，开口问道。

　　“回将军，是。”离司稳了稳心神，颤抖着回道。

　　那小“恶”猫好像也被刚刚卫绡那一扔吓到了，眼下噤了声，老老实实地伸爪勾住离司的脖颈，毛绒绒的小脑袋半伏在他肩膀上，只能看见胖乎乎的小肚子随着呼吸上下起起伏伏的样子。

　　卫绡心里微微有些悔意。刚才看它龇牙咧嘴的样子，还以为是只胆大的猫，如此想来，刚才的举动是有些不妥。

　　“卫某不识得此猫，以为是后宫中的小野猫，便逗它玩了一会儿，让七皇子担心了。他日若有机会，卫某可当面表达歉意，请代为转达。”卫绡起身拱手说道。

　　感觉到肉乎乎的小爪子催促地拍了自己两下，离司会意，心知主子想快点离开这了。

　　他悄声长吐一口气，行了个礼，“卫将军客气了，主子一向大度，不计较此等小事。将军若无其他吩咐，离司便带着穷穷告退了。”

　　“请便。”

　　离司抱着猫走出了十几步，小橘猫没忍住在他怀里转过了脑袋，没想到正对上凉亭中那女人含笑投射过来的注目礼。

　　“拜拜球球，下次见。”卫绡远远地招了招手。

　　“嗷呜——”

　　小橘猫愤怒地转过头，将脑袋埋在离司肩上，再不肯抬头。

　　七皇子跋扈名声在外，养的这只小猫倒有意思。卫绡摸了摸光洁的下巴，转身重坐回亭中饮茶。

　　“卫家小丫头伤好些了？”

　　又坐了有一会儿，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卫绡转头，瞧见凉亭外走进一个身着玄炽色长袍的女人。

　　女人长袍领口、下摆均绣着赤色的飞天凤凰，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皮肤白皙，面孔周正，双目含威不露，步伐矫健沉稳。

　　“承女帝挂念，臣已无碍。”女人的身份不证自明，卫绡没有犹豫，循着记忆起身行礼。

　　“平戎不过病了一场，怎么倒和朕生疏起来了？”女帝笑着扶她起身，牵了她的手臂，二人一前一后在石凳上落座。

　　成书和叫“平戎”时，卫绡愣了一下，片刻后方想起这是卫锦兰为卫小将军取的字。

　　“卫老将军近来身体可好？朕有些日子未见到她了。”成书和饮了口热茶，眉头舒展。

　　“托您的福，祖母身子硬朗着呢。”卫绡答话，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女帝的一举一动。

　　“那就好。”成书和含笑，余光扫到石桌上搁着的那一堆贺礼，“老将军有心了，不过一些小吃零嘴，竟年年都能想到，倒是辛苦你身子刚愈就来跑这一趟。”

　　“您喜欢就好，平戎不碍事。”卫绡笑着说道。

　　“若只是朕喜欢，便不让你跑了，偏偏宫中那个‘小霸王’也喜欢得紧，凤后娇惯着小七，朕也没办法。”成书和放下茶盏，看上去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又是七皇子……卫绡心中不免好奇起这位备受宠爱到可以在宫中横行的“小霸王”究竟是何许人。

　　成书和没察觉到臣子的走神，又絮絮询问了一些军中之事后，方才引入正题。

　　“凤林山匪患之事先前朕与你提过一嘴，原本并不急，想等你身子恢复些再与你细说此事，但今日左爱卿火烧火燎地进宫，朕才发觉，此事不能再拖了。”成书和敛了笑意，面色顷刻之间变得冷肃——这样的成书和更贴近卫小将军记忆里女帝的样子。

　　凤林山是京城外郊向西三十公里外的一片山脉，原本只是片荒山，后来不知怎的，集结了一群绿林豪杰，竟慢慢在此处发展出了自己的势力。起初，这群草寇只是打劫过路富商豪强，颇具道义，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后来，渐渐有无辜的平民百姓、贫弱书生报官称自己在凤林山一带遇到劫匪，尤其近来，京内也频繁出现匪盗踪迹，这才让成书和渐渐动了剿匪的心思。

　　“北戎如环伺猛虎，朕只有趁它安静时才能清清这朝中之事。”成书和手指扣响桌面，一下一下，眉头紧皱，似在思虑。

　　卫绡手中捏着茶盏，不疾不徐地听女帝讲完。

　　“平戎可是不愿意和左爱卿一起共事？”成书和将话说完，见卫绡没回应，噙着笑问了一句。

　　“自然不是，左大人为人固执，于臣而言，是不好相与的同僚，但于秣马朝百姓而言，却是可以仗义直言、清白断案的好官，能和左大人一同清匪患，是件省心的事。”卫绡拼凑着卫小将军记忆中有关左凤清的部分，缓缓说道。

　　女帝诧异地看了卫绡一眼，语气欣慰：“朕倒未曾想到，有一天能在你嘴里听到关于左爱卿的如此评价……平戎伤了一场，成长了不少。”

　　“生死关前走一遭，平戎的确想明白了许多事。”卫绡笑道。

　　她以卫小将军的肉身活下去，却不想再被套进小将军的性情人设之中，既如此，便要趁早展露自己的真性情才好。

　　成书和对此倒没生出什么令人防备的质疑，只是感慨了几句，又仔细嘱咐她剿匪一事需彻查，这才放了她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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