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极限

　　茜给小洛微信发了一个她自己剪辑的视频，视频里是她自己，一个身材高挑秀发迷人的女孩。小洛忍不住问她:“你真的喜欢女生嘛？”

　　她和茜认识在三年前。那时候小洛还在英国读书。茜那年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小洛手足无措，以为她只是心血来潮，没想到一晃已经过去了三年。

　　“是啊。”茜回答。

　　“那你父母接受你的性取向吗？”小洛忍不住问。

　　“接受了，我妈一开始也不接受，但我就是与男生相处不快乐，很烦。我不想这样过一辈子。然后我妈年前跟我说，你什么时候能带个男朋友回家啊，或者女朋友？她还去投了那个是否支持同性婚姻法的那个投票。”小洛突然有些羡慕茜有这样的母亲。在小洛四年前因为社交恐惧症，不愿意说话不愿意和人打交道的时候，她的妈妈只是歇斯底里的对蜷缩在角落里的小洛喊叫，不接受自己的女儿懦弱无能的样子。

　　“茜，我觉得长大真是件很讨厌的事。人都变得越来越现实自私没劲。”小洛像一条垂头丧气的小狗。

　　“除了家人，没谁可以一直留在身边，很多事，很多人，天天见不到，也就变淡了，大家都有自己生活。”茜不以为然。

　　“道理我知道，可是说出来总会觉得太薄凉。你是怎样让自己快乐起来的呢？我感觉我没有那种能力，很容易被坏情绪吞噬。”小洛叹了口气。

　　茜说:“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还留着公主切，像个逃出城堡的公主一样。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好看又这么优秀的女孩子。相信你的未来一定会很好。为什么会不快乐呢？”

　　小洛低着头不置可否的笑了:“可是什么才算好呢？”这么多年来，总有人和小洛说，说她一定会有个好未来。

　　她抬起头，认真的看着茜，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眼泪猝不及防的掉出来，像个孤独了很久却又倔强的小兽。

　　茜愣了一下，抱住小洛：“傻小洛，你要开开心心的呀，我以前一直以为你过得很开心呢，没想到你也过得这么难。我家小洛长得漂亮，又有才华，秀外慧中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我眼光这么高，都喜欢了你这么多年，而且觉得一点都不亏。好的人会变得越来越好，不要想的太多。”

　　“你跟着我念，没什么可以阻挡我快乐，我生下来就是这个世界最幸运的事。”茜继续说。

　　小洛被逗笑了，她认真的对茜说:“谢谢你。”她确实被茜感动了，却无法回馈茜的心意，小洛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最荒唐的就是，感情往往无法对等。

　　小洛是个偏爱乘车的人，就正如她是个喜欢走路的人一样。车上总是有她所喜欢的人世的味道，不管是火车还是汽车，各种各样的人有着各种各样的表情与姿势。她喜欢坐在有着高高靠背的椅子上随着车上下颠簸，透过高大明亮的玻璃看外面这个繁衍生息的城市，看每个人匆匆奔走的方向，就像是在博物馆里看明亮的橱窗。

　　黄昏的时候坐在空荡荡的大巴士上，看窗外的淡蓝色天空一点一点逝去，逐渐沉淀出一些铅灰的颜色。空气中开始布满一粒一粒白色的斑点，像是很老很老的胶片电影的画面。然后亮起车灯，亮起万家灯火，霓虹从地面升起来，在整个城市间隐隐浮动。

　　冬天的南方城市，空气中都是寒冷的气息，每天上班的时候，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围着小洛送给他的围巾的曦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她总是喜欢把冰凉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

　　如果可以，小洛真的希望这辆公交车可以开往永恒。

　　那样他们就可以相互依偎到白发苍苍。

　　一直以来，小洛真的会害怕自己爱上某个人。她会变得手忙脚乱。喜欢得太用力也太小心。想无时不刻分享自己的生活，又怕对方不耐烦。为对方每个不好的行为找借口，失望便怪自己要求太多。自卑感会无限放大，心里却忐忑不安。某些时候小洛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于是会赌气，说不要了，算了。事后又小心翼翼地捡起来，后悔自己太冲动。

　　爱一个人，真是一件特别特别辛苦的事情。是琐碎，是心烦。是因为对方一句话空空荡荡，是成了习惯也忘不掉的甜，是渴望，是难过和一点点心酸。

　　但爱就是这样。

　　如果曦重新走进小洛的世界，问她还会再爱一次吗？

　　还是会的。

　　“你可不可以抱抱我？”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选择丢下所有的尊严，无助的向曦示弱。小洛自己经历后才明白，原来心痛不是形容词。它是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的，是那种生理的疼痛。疼到无法呼吸，又冷又疼，她贪恋那个温暖的怀抱。他身上的晒过阳光的被子的味道。

　　“不可以，我不想见你。”小洛得到的是这样的回复。像是天寒地冻的时候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那样彻骨的寒冷。她一个人坐在地上，缩在墙角，泣不成声。

　　不要再找他了，求你了。你究竟要卑微到什么地步？你还没有疼够吗？还要让他伤害你吗？小洛一边拿刀划着自己的手，一边自言自语。可是她感觉不到多少疼痛，因为心太疼了。

　　小洛守着手机，每次消息震动的时候，她都扑过去，可是每次都不是他的消息。等着等着小洛睡着了，半梦半醒中曦给她发消息了，她醒来抓起手机，却发现只是错觉。最后终于在绝望中关机，因为不想再失望。

　　凌晨三点的时候，她在一片黑暗中，凭空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是刚在一起的时候，她送给他的那只香水的味道。她愣住想，这是自己的幻觉吗？一分钟左右的时间，那个香味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再也无法睡着，看着窗外的天渐渐的泛白，苍蓝色的冷寂，像是伤寒病人的脸。

　　泪一直在流，浸湿了枕头一大片，她想，原来自己的眼泪可以这么凉。

　　小洛想起以前看的《大话西游》，紫霞仙子开场时，划着船从那些羽毛状的芦苇里出来，明媚美好的叫人挪不开眼。划破沉睡千年的水面，义无反顾的朝着灾难一样的幸福驶去。

　　紫霞说，昨天晚上我托一只蜘蛛来跟你说，叫它告诉你，我很想念你。

　　至尊宝说，你又知不知道？我一直在骗你！

　　紫霞说，骗就骗吧，就像飞蛾一样，明知道会受伤还是会扑到火上。飞蛾就那么傻。

　　小洛想，人真是奇怪，爱情也是毫无道理，可是，就算月亮再美再耀眼，心也是流离失所，无法安生，只想去找有曦住的那一颗星星。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可以将自己放的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开出一朵孤绝的花。

　　曦，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他们又在一起。

　　曦对小洛说，我们好好的，好好在一起。

　　小洛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

　　外面在下雨，很冷。小洛一直很讨厌下雨天在外面。她想念曦温暖的怀抱。想在放假前见他一面。曦却不耐烦的对她说，你这样和以前有什么区别？得不到糖吃还是要闹。

　　她的心一点点冻结，因为你以前不会对我这么冷漠。

　　他说，那是以前，我现在确实没有以前那么喜欢你了。

　　小洛愣在原地，血液一点点凝固。

　　我只是不想骗你。曦继续说。

　　其实小洛知道的，见过曦爱自己的样子，所以他不爱自己了，她比谁都了解。她却宁可自欺欺人

　　小洛说，我们不要再吵了，我去地铁口等你。

　　不是问句，是一个陈述句。

　　小洛想，自己为什么像是一只小狗一样？那么害怕被随意丢弃。曾经她以为自己拥有曦，不管离开多远，他都会在那里等她，原来没有人会一直站在原地，情谊会枯竭，热切会冷却，人心像退潮。

　　小洛一路往地铁口跑，雨还在下。

　　她举着雨伞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心惴惴不安，想尽快赶到地铁站，某一瞬间，她感到恍惚。仿佛时光倒流回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

　　小洛问曦，那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曦坚定地回说，要我说就是在一起。

　　小洛笑了，说，好。

　　在她胆怯却又满心欢喜的想着见到曦的情景时。他却说他要出差了，已经在去车站的路上。

　　小洛说，可是我想见你。

　　我想抱抱你。这句话最终没好意思说出口，因为白天被同事误会的缘故，小洛很委屈，想要一个安慰的拥抱。

　　小洛说，我去找你，你在车站等我一下好不好？

　　曦说好，我等你。他取消了火车票等她。

　　小洛立刻放下手机，提着很重的包，跑向地铁站。那一刻，她突然就想起大一那年看的电影《霸王别姬》，菊仙和段小楼定亲那夜，菊仙丢下了全部的家当，光着脚去找段小楼，踉跄着勇敢决绝的飞奔向灾难般的幸福。

　　小洛和曦在一起吃了第一顿晚饭，吃完饭她想吃冰淇淋，曦就带她去找。走在路上的时候，小洛去拉曦的手，他愣了一下后很快很用力的回握紧了小洛的手。他们十指相扣。小洛走在曦后面，嘴角忍不住上扬。

　　小洛等在地铁口，她知道曦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终于心安。等到第四十七分钟，他的面容终于出现，他静静地看着小洛，等着她走过来。熟悉的感觉，让小洛想起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也是这样。

　　似乎他注定要这样安静地等待着她。小洛突然感觉到眼里的泪水。

　　外面还有淅沥的雨声。阴暗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泥土的味道。两个人面对面地注视着，突然丧失掉了语言。寂静中只有雨点打在地上的声音。

　　小洛拉住曦的手，他不躲，但也不弯曲手指将小洛的手握住，任她的手指暴露在风里面于是它们就变得很凉。小洛知道只要一松手他们就分开了，于是她用力地抓着曦的手。而曦以前拉着小洛的手飞快地走的样子在她脑中真的很模糊了。

　　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她听到它们砸在自己心里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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