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极限

　　很多年后，小洛都还会记得从H市出差回来的时候，路痴的她站在地铁口一脸迷茫，曦脖子上挂着降噪耳机，漫不经心的站在她身后和她说话。

　　只是，那时候的小洛一点都不知道，有一天她会爱上曦。

　　小洛不记得这是第几个让她不要回头再找曦的人。朋友对她说：不动真情伤人，动了真情伤自己，不要最后伤人又伤己。

　　曦的生日，小洛送了他一本自己最喜欢的童话书《小王子》，那是一个写给大人看的童话。小洛觉得，如此现实的故事，之所以被定义为童话，只是因为，小王子游历了一圈后决定回到自己的星球，而他的玫瑰还在原地等他，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都可以重头来过。

　　就算谁也不能保证天长地久，可是总有那样的时刻，人们会相信，一往而情深。

　　爱情会使人盲目，如同美丽而危险的罂粟花，开的火热而妖娆。开始喜欢上红色，那种能够燃烧一切的纯净与浓烈。

　　等他，他一直没有来；找他，不知道何去何从；回头看他，他已不见。

　　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很多时候冥冥中注定的事，谁也逃不过。说不清谁对谁错，好像都错了，又好像都没错。

　　小洛明明知道自己该放手了，却还是放不下。

　　夜晚的街道，华灯初上。好像很喧闹，又好像沉到海底的感觉，找不到来路归途。

　　这是一个模糊的场景，像一个布景。搭的很美，却不见该出场的人。独自微笑。某段时刻小洛感觉自己是黑暗戏院里的一个观众。等着一场戏上演。最后却发现自己弄错了时辰，只剩下等待。

　　小洛突然觉得曦好陌生，其实一直很陌生，只有在热恋中的人，才会相信他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她慢慢的吃掉一直放在口袋里的两个巧克力，本来是想带给曦一起吃的。

　　她鼻子一酸，对着天空说：曦，我爱你。

　　然而天地空旷，除了她，除了四处出没的黑色的风，没有任何声响。

　　曦，我爱你。小洛又说了一次，然后她抱着衣服回家。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小洛决定订回家的车票了，她和林发信息，确认着回家日期。林很温和地对小洛说：“不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我想要陪你。”

　　她忽然明白，自己是“一个人”。

　　小洛一直希望有一天曦能带她去一个美丽的地方，他们牵着手在陌生的城市里走。可是最后分开了，他们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旅行过一次。

　　现在想想，这么长的时间以来曦真的没给过她什么可以用来缅怀的物件，除了一根项链和一盒空了的巧克力。

　　小洛曾经傻乎乎的告诉自己，等这盒巧克力吃完了，他就会回来。可是并没有。

　　由于疫情的原因，寒假开始无限延长，放假在家的时候，她弹琴看书画画写作，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见缝插针的想念曦，控制不住的思念泛滥成灾。他的衣服怎么穿的，眉眼怎么弯的，嘴唇怎么笑的，记不清他，所以要见他，想见他。

　　可是小洛没有再主动找过曦，放假前最后一次吵架时，他亲口告诉小洛，那个深爱过她的人，已经被她伤的体无完肤，不会再出现了。她听到他这样说的那一刻，感觉自己的心也随之一起死了。

　　可是她还是每个晚上做梦梦到曦。梦里他是小洛的男朋友，是从前深爱她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变。梦里还是那个冬天，下雪的北京。小洛和曦手拉手地呼着大团白气在零度以下的天气里从宽街走到王府井，小洛手上拿着冰糖葫芦，而曦拎着买来的一袋零食，准备带小洛去见自己的家人，路上小洛从曦的手里抢牛轧糖吃，曦笑着逗她。

　　很久以后，当小洛再次来到北京时，面对似曾相识的街景，她却觉得很难过。因为她始终觉得，站在这里的应该是两个人。

　　北京的雪景永远都不会是寂寞的。小洛想，她一直到很老很老，老得可以退进日暮的余辉中去的时候，也不会忘记，有个穿着黑色棉服个子高高的男人，牵着她的手，走在北京白雪皑皑的街头。

　　梦醒来的时候，她就怔怔发呆，不知不觉的泪流满面。小洛很想带曦逃走，日暮银河只要别在梦里就好。

　　小洛的生日月是二月，在情人节之前，那一天过得很平静，母亲给她买了蛋糕，朋友给她送了祝福和礼物。可是曦的消息却一直没有等到，她忍不住自嘲的笑了，明明决定不抱希望了，却还是偷偷有着期待，然后再次期待落空。小洛想，曦忘记了她的生日，会不会也是在遗忘她这个人，以前听人说，如果总是梦到一个人，说明对方在忘记你。

　　情人节那天，曦给小洛发红包，然后主动说对不起，自己忘记了小洛的生日，过了才想起来。

　　小洛说没关系。

　　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失望已经积攒的很多了。她以为自己足够热情，可以重新去温暖融化曦，没成想最后却把自己的心也渐渐冻僵了。

　　小洛不再去找曦，她强迫自己习惯没有他的生活。反而是曦开始隔三差五的给她发消息，问她在干什么？

　　漫长的假期不知不觉中结束了，他们再一次见到时，脸上都带着疫情留下的标志，口罩一夕之间变成了很抢手的东西。

　　下班后曦要送小洛回家，他们住在完全相反的方向，等地铁的时候曦拥抱小洛，小洛却下意识的抱着自己的胳膊，想和他隔开距离。他们在明亮的地铁车站里等着地铁。小洛感觉到内心的沉寂。所有的往事都沉淀下来。

　　她突然能够理解曦放假前的很多行为，他的有所保留，他的冷漠疏远。想来曦那时也是矛盾的，虽然是他自己说要和小洛重新好好在一起，小洛相信了，可是曦受过伤的心却不同意。

　　小洛突然觉得很可悲，明明他们还是情侣，剩下的却只有尴尬。第二天，曦陪着小洛反方向坐地铁到小洛家后，再回自己家。地铁上很拥挤，他把小洛圈起来，到站了也不愿意放她走。但是小洛还是挣开，头也不回的走了。

　　到家后，曦发信息问小洛为什么？

　　小洛说，因为我害怕你，身体本能的反应，每个人的心都应该自己保护好。

　　曦生气的说，谁叫你不珍惜？我就不伤心了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小洛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再一次被挑起，她质问曦，那你又珍惜过我吗？

　　曦说，那我们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小洛不置可否。

　　曦开始主动约小洛吃饭，主动公开他们的关系，也不再管同事们的流言蜚语，他终于如同小洛两个月前朝思暮想的那样回到了她身边。可是小洛却始终下意识的抵触曦。

　　他见完客户回来说有小礼物要给小洛，然后拿出来一袋，装了四种口味的Grom意大利冰淇淋，小洛最喜欢的冰淇淋牌子，是放假前她总是吵着要和曦一起去的那家，原来他都记得。小洛惆怅起来，为什么曦总是在她快要对他死心的时候，阻止她准备离开的步伐。

　　她把母亲寄给她的KN95口罩给曦作为回礼，曦问小洛自己为什么不要？

　　小洛说她无所谓，确实是实话，她甚至故意去人多的地方，因为对于生命从来没有过眷恋。甚至隐隐希望就这样戛然而止也不错。

　　曦瞪着她，小洛明显感受到他有些生气了，他问小洛，你就不能为了我惜命吗？

　　小洛有一刹那的恍神，她曾经真的因为和曦在一起感到很幸福，觉得活着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很想和曦一起好好生活下去。但是她忘不了曦带给自己的那些伤害，无法原谅他那样的决绝，虽然知道他在气头上，可是小洛一向是个较真的人，那些话语和行为，还是像锋利的刀子一样一下下重重的扎在她心上。

　　曦俯下身想亲吻她，小洛推开他，似笑非笑的看他，我没带口罩，你不怕万一被传染……曦直接吻住了她，打断她的话。

　　上电梯回办公室的时候，曦一直盯着小洛，她突然觉得，这个样子的曦就像眼巴巴等主人回家的小狗一样，事实上他平时看起来是那么冷峻的一个人。小洛鬼使神差的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曦笑了起来，眼里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和爱意。

　　他们再一次在一起，有着尘封已久的激情和甜蜜。甚至比从前感情最好的时候还要亲密，在办公室走道遇到，曦都会忍不住突然把小洛离地抱起来，他开始和小洛说自己以前的事情，初中，高中，大学，那些她缺席的过往，小洛听的精精有味。她插嘴说自己初中的时候，每天放学路上都会买可爱多蛋筒冰淇淋。曦脱口而出说自己那会儿都舍不得吃二块五的可爱多，都是吃五毛钱的冰棍。曦比小洛正好大三岁。

　　小洛突然想起曦从前给她买的两百多元的冰淇淋还有那些很贵的蛋糕，她都没怎么当一回事过。原来曦对自己从来都舍不得，只是因为小洛喜欢。

　　她突然明白原来曦和自己一样，都那么笨拙的爱着对方，甚至到了小心翼翼的地步，所以会觉得自己委屈，其实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彼此隔绝，各得其所。没有出口也无法横渡，各自孤独，亦各自苍翠和繁盛。有人因此看开，喜散不喜聚，因为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然而更多人都是没有这个悟性的。

　　或者说，就算知道，却还是不管不顾的一头栽下去。

　　冬天很冷，即便两只刺猬身上的刺会扎伤彼此，却还是会相拥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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