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碰瓷名士

　　因为来者大多数都是青山书院的学生，会元说出真相后，气氛一时之间十分凝滞。
　　一阵喧哗声响起，两人往声音来源一看，看到沈钰的人来到，急忙投向求助的目光。

　　许慎和段荣轩很早相识，白守安和钟元柏更是总角之交，本身就有自身立场，又碍着对方在场，事情还比较麻烦，不好出面评判，提出解决办法。
　　张择文对白守安比许慎相熟，平常没有办法也可以出面，但现在沈钰在，也就不用吭声。

　　如果直接提出兰花这件事，难免还要将事件重新复述，让人印象更为深刻，传播范围也必然更加的广泛。
　　如果不提出，要疏解人们情绪，必然要提出一个与之相关但完全不同的议题，让人们的注意力转移到新的议题上，从而降低再次传播造成的伤害。

　　沈钰静了静心，开口插入这个议题。
　　“钰曾经听一位老者讲述过一个故事。”

　　“梅花性情高洁，在当时备受人们追捧。有很多富商权贵、青年学子争相购买梅花。”
　　“一位青年学子也很喜欢梅花，要进京赶考，想要租一个僻静的小院子，用来读书。刚好碰到了一个喜欢梅花的富商，交谈后愿意租给他院子。”
　　“京郊的院子空旷安静，买了很多的梅花来装饰屋子。”

　　“青年人一开始租住屋子过的十分畅意，但时间久了，越发觉得这些梅花长得千篇一律，并且有一些停止生长，陆续枯死。青年人起了好奇心，凑近一看才发现，原来不知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些梅花被人为塑型了。或用蜡封锁向上长的空间，或用铁丝强行弯折塑型。本该肆意孤傲的梅花为了符合大众审美，成为敛财的工具而强行更改。”
　　“青年人看到梅花受此磋磨，一气之下，解开了梅花的束缚，让它自由的生活。”

　　旁边的一些人开始面露赞同，恨不能亲自未梅花去掉束缚。

　　“果然不出所料，没几天，梅花肆意横枝，向上生长。整个院子瞬间大不一样。青年人看着充满生机的人梅树，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便在院子里放了桌椅，醒时观花，醉后就在花间入睡。如是几天，到了租期到了的时候，青年人收拾东西，也不去赶考了，转身回到了老家隐居去了。”
　　话到此处，有不少人开始神往，还有一些人面露思索。沈钰看着吸引的人差不多了，才把结尾放了出来。

　　“那富商想着青年人爱梅花，住了这么久应当能找到梅花死亡的原因，以后贩卖梅花能够省一大笔钱。谁知道才打开院子的大门，就看到梅枝翘横着，张牙舞爪，横七竖八，乱哄哄的一大片。富商愣在原地，这样的梅花难以卖出去，气愤之下，富商命令家丁，将院子的梅花全部砍了烧了。”

　　故事结束，周围的人开始嗡嗡讨论。
　　这个故事，如果说和这件事没有一点关系，好像也有，要说有关系，好像又没什么联系。况且这个故事本身寓意都没有达成统一。

　　趁着人们在讨论这个故事的空挡，段荣轩出来善后：“这件事是荣轩做事欠妥，疏于管理下人。荣轩会在之后妥善处理这件事。”
　　虽然微妙，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听到段荣轩的保证，大家也就把这事略过不提，看以后的回应。

　　“慎以为，青年人的做法是错的。不管富商是如何虚伪，青年人和富商租赁房屋，并没有处置梅花的权力，梅花是作为房屋的一部分存在的。青年人擅自处置了梅树，却因此为梅树招来了灭顶之灾。”许慎沉思着说到：“青年人放弃了科考，也就放弃了教化民众的可能，实质上并没有改变梅树的命运。”

　　白守安略有不赞同：“守安以为，富商和青年人因梅花而相识，租赁房屋。富商是为了让青年人找到梅花死亡的原因，就是赋予了青年人改变梅树的权力。而青年人也确实做到了，只是富商叶公好龙结果不合其意罢了。”
　　顿了顿，白守安接着说道：“放弃科考确实是放弃了改变这种现象的可能，但总体而言，青年人做的没有大问题。”

　　“为什么不是青年人知道结果而做出的选择呢？”张择文出声道，“当青年人发现梅树被塑形就应当知道改变后梅树的结果。他只是在枯死和被焚毁中选择了一个罢了。至少后者还有几天肆意的日子。”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梅树的命运是人们逐利之心引起的，即便没有梅树，也有李树杏树。与其说青年时是自暴自弃，不如说青年人是看到了命运。有些事只能改变表面上的东西，是无法从根子里改变的。”

　　看着场面有些失控，沈钰出来打了个圆场，“这种事情，千人千面，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

　　正激辩着，不远处道观的树木旁突然传来石头滚落和衣物撕扯的声音。
　　“谁？”人群中有人发问，“谁在那里？”
　　沈钰向前走两步，到台阶底下停了下来，“在下沈钰，今天和众多友人在此聚会，如有打扰，还请见谅。”

　　悉悉索索一会，顶上出来了四个人，其中两个个用斗笠围着纱，长达腰间，将脸遮住了，还有一个也用团扇遮着脸。
　　剩下的那个从顶上拾阶而下，这才看出来这是一名女子。

　　白色的衣服用翠绿色做了包边，宽袖用包边同色绣了云纹。斜拉翻卷着到了膝盖的位置停下，露出底下深绿的绫罗裙子盖住脚面。中间用深绿底绣满了黄菊花的腰带显露出少女的曲线。
　　头发简单的绑起来，上面用一根白玉雕刻的簪子斜插在上面。在向下走动时，耳边的白玉珠子晃荡着。
　　这个世界地衣服与“华服”有细微的不同，颜色忌讳也不一样。这个女子穿的衣服很像现世有争议的曲裾。本朝为“金”命，故崇尚白色，为了与丧服做区分，大多不是纯白，上面有绣花。

　　到离底下还剩三四级台阶时，女子停住了脚步。
　　还保持着向下的姿势，裙摆扬起了微妙的弧度。女子伸开双臂，右手拿着萧，以示自己没有恶意，坦坦荡荡。

　　一阵风吹来，簪子那侧鬓角的头发向萧飘去，划过精巧的五官与坚定的眼睛。
　　收回双手，女子说道：“今日我与友人来此为亲人乞寿。没有想到破坏了诸位的雅兴，十分抱歉。”
　　“是我们在此宴饮打扰了姑娘才对，该感到抱歉的是我们。”

　　正客套着，那边上来一队小厮，应该是看到小姐上来久不下去，过来寻找。
　　那女子看到来人，落落大方地向沈钰微笑道：“家里来人催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回过头看向山顶，示意同伴下来。沈钰让开了道路，看着几位女子上了马车。

　　“可惜了。”张择文看着那女子离去的背影，感叹了句。
　　情绪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断。人们也对处理结果丧失了兴趣，也就各自聚着散开了。

　　沈钰四人绕着道观走动，周围逐渐安静了下来。
　　“明忻何故发此感慨？”沈钰问道，他还真有些好奇。

　　那女子打扮明显与同伴不同，举止毫无扭捏，目光坚定有神，显然不是常理养大的。
　　而张择文能够在大家面前有此感慨，并且能够光明正大地说出来，说明对她有一定了解，这些不是什么不能讲的事，甚至是公开的大家都知道的事。

　　走到僻静处，张择文说到：“那女子是向言欢，泽阳向家的旁支出身，是家里的第五女。小时候和老夫人出门烧香，遇到了盗匪，自己护着祖母挨了一下，虽然抢救及时，但是郎中说是生育困难，以后有子嗣的可能不大。”
　　“好在家里行商，还有几分薄财，老夫人还活着的时候放话说是要养她一辈子。在家里一直被当作男孩教养。”张择文解释道。

　　“明忻感慨的不只是向女郎无法做贤妻良母。”白守安接着解释道，“原先这些本来不足为外人道，只是向女郎前些年一直以男装事人，父母心怀愧疚倒也随她去。没想到向女郎才学在比拼中屡屡拔得头筹，甚至有姑娘家去说亲，这才不得不揭露出来。”
　　“当时揭露出来时一片哗然，只好把缘由说出来平息舆论。虽然人们因为向氏之“孝”揭过了之前的事，但向女郎不能生育的事也暴漏了出来。”

　　张择文往下说：“向言欢很有才学，诗句清新流丽，当时很是热传了一阵。知微应该改也听过署名向彦涣的诗作吧？”
　　“我读过几首。”许慎说道，“没想到是向氏所作。”

　　沈钰询问道：“那她也算是名盛一时，现在怎么没有听到过她的作品了呢？”
　　“这正是我叹气的原因呀！”张择文沉默了半晌，“自暴漏身份以来，虽然她还在创作，但是很少有人传播，流传不广，我也是因为同窗是向氏族人才见过几首。”

　　白守安说到：“向女郎的诗我那其他的集子中还留存了几首，我下来让人给你送去。”
　　沈钰点头表示感谢。在这等恶劣的社会环境下培养出来的才子，能做出什么样的诗作，还真令人好奇。
　　“她之前出过自己集子，不过这事情一出，东西也跟着销声匿迹。你要是感兴趣的话，自己登门去要便是。”张择文慨叹，“她现在基本不可能嫁人了，所以一些繁文缛节也就不需要特别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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