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碰瓷名士

　　傍晚，几声长长的鸟叫从林间传出，火烧似的鲜红与黄金般的丝带的云交相缠斗，轰轰烈烈的铺满了整个天空。

　　沈钰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到了青山书院，在底下和张择文分开，沈钰带着乔安慢悠悠的往上爬。宴会上来找他的人络绎不绝，虽然未及冠，到底喝了几杯果酒。酒的度数低，面上连分酡红都没有，但却感到整个人都轻快起来了，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明。
　　打发了乔安，将白守安派人送来的一叠诗作放在一边。在小小的院落内外散步，时不时抬头看看逐渐沉落的太阳，一股恢弘苍凉的美感逐渐占领了沈钰的心绪。

　　壮阔、斑斓。

　　在对美的征服下，在月华的抚慰下，沈钰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又到了沈晏来信的日子，沈钰远远的看见周平拿了书信过来。将手用帕子擦了擦，接过信，走到书房，沈钰打开了书信。
　　开头就是沈钰亲启四个大字。紧跟着就是万年不变的身体可好。
　　不过这回还多了一句话：“我近日得知你张世伯有意历练明忻，未来一段时间可能让明忻去各处看看。你若是想去，也可。”
　　随后落款：沈晏，乾元三十六年。当真惜字如金。

　　沈钰也仿照着之前的书信，回复两句身体好知道了，令周平寄出去。再打开第二个箱子，把沈晏的信压在已有的一沓上。

　　一场秋雨一场凉，这边沈钰正琢磨吃什么的时候，那边许慎遣人来信聚一聚。
　　两个多月时不时聚一下，沈钰四人友谊逐步攀升，没事闲着蹭饭吃更是常事。沈钰便答应着往过走。

　　兰花的事很快就了结了，段荣轩第二天自己去书院赔罪，院长虽然可惜兰花没有正确移栽，也没要什么赔偿。段荣轩说是心里过意不去，硬是为主楼重新刷了一遍漆，看到段荣轩态度诚恳，院长还主动帮忙捞了他一把。会元被遣返归家，也算是有个交代。

　　到了许慎的地界，一看人齐了，很是热闹。
　　“阿钰来了？”张择文侧对着门，歪着脑袋看着门口。
　　看到沈钰进了门，笑着说道：“我们还在打赌，看你什么时候到。”
　　“那谁赢了？”沈钰问道。
　　“都没赢。”白守安说到，“我和知微压的你和明忻一块来，没想到明忻正在路中散步。明忻说你因为要先去找他，还要再晚一刻钟。”

　　“咱们的屋子对着的，我本来打算到你那蹭饭，结果到了点还没见你那升起炊烟，就知道你出去了。”沈钰对张择文说到，“正好知微来找我，可不就快快地来了。”
　　白守安对着许慎说到：“知微，听到了吗？这是计划好来蹭饭的。”
　　“快叫人把他丢出去。”张择文也在一边帮腔。
　　沈钰讨饶几句，就开始吃饭了。

　　聚在一起吃的锅子，热腾腾的，吃完了身子都暖和。
　　等到大家都吃完，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时候，许慎才说出了来意：“家妹半年后出门，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兴趣去我家里坐坐。”

　　沈钰还当什么事呢，无非就是去给充充场面，让妹夫家里敬着点妹妹罢了。
　　看着白守安和张择文也是一副没问题的样子，沈钰问道：“不知道令妹定了哪家的公子？”

　　“是安南郑家的公子，叫郑望，字海之，和我一样大，已经中了举。”许慎补充道。
　　对方父亲虽然和自家一样是个小县令，但祖父是进士，算下来总是有些气短。当年是对方家的老夫人看上乐姐订的婚，但现在做主的可是赵夫人，总要让乐姐好过一些。

　　“郑家？”张择文思索一番，没有找到这个人的信息，问道，“和华东侯可有关系？”
　　许慎摇摇头：“哪里能有关系，虽说都信郑，那都出了五服了。”
　　白守安问道：“那什么时候启程呢？正好去看看风土人情。”
　　“等送嫁后，不如我们去其他地方转转吧。”张泽文说道，“父亲说读的死知识没什么用，要接点地气才行。”
　　“路上要走一个月，还要去游玩的话要早一点。”许慎说到，“不如四个月后？”
　　沈钰欣然赞同。

　　不过在此之前，沈钰还有重要的事就要办——那册诗集只有一半，刚好卡在了向言欢的诗那，缺了一句，卡在高潮那，上不去下不来，很是难受。
　　字斟句酌地写了一份拜帖，抬头左想右想下用了向言欢男性的名字，彦涣。差乔安递给了向府。

　　到了当天没有收到回绝，沈钰收拾好了自己，带上了些茶叶敲响了向府的门。
　　沈钰先被人领了去见向家的家主向宣，即使女儿不在意这些，作为父亲，向宣总是要把把关。

　　向宣是个传统的中年男人的样子，可能是经商的缘故，他并不像儒士那样清瘦，而是微微发福的，带着和气的样子。并没有传说中能被人看出来的精明气。
　　到现在四子五女的他已经抱了孙子，还牢牢地掌控着向氏商行这艘大船。
　　他不动声色地问了几个他认知中很高深的文学知识，看着沈钰对答如流才放心这位不是坑蒙拐骗的。他为他的女儿抗住压力，但对他的女儿正在做的事并不了解。

　　向言欢一撩帘子走了进来，看到沈钰见了个礼。
　　沈钰依着做了个文人间的拱手礼。
　　向言欢明显快乐了很多，向宣一边不耐地挥手，放了人。

　　两人到达了后院，后院已经被清理过了，确保没有女眷能见到外男。
　　两人找个亭子面对面坐下了。跟着向言欢的丫鬟远远的找了个能看见亭子大致情形的地方站着，防止出现意外。

　　“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向言欢问道。
　　沈钰从袖子里取出残缺的诗稿，放在桌子上，“我想请问这首诗的最后一句是什么？”
　　沈钰犹豫着不知道怎么称呼向言欢。

　　向言欢一边从桌子上拿起诗稿看，一边说道：“想怎么称呼都可以。向氏向女郎也行。”
　　“彦涣，”沈钰还是选择了向言欢的笔名，毕竟是为了讨论文学，“可能有些唐突，请问你的诗集是否还有，能否赠我一册？”

　　向言欢有些意外地看了沈钰一眼：“你为什么想到用这个称呼我呢？”
　　“因为我在和你讨论诗词，你的诗词署名是彦涣。”沈钰老老实实地说。

　　“你还是出了事后第一个这么称呼我的人。”向言欢略有沉默，她做了个手势，就看见那边的丫鬟叫了另一个丫头进了房间。
　　“你为什么会和我讨论诗词呢？”向言欢轻声反问，“不觉得作诗非女子事吗？是怜悯？”
　　沈钰答道：“在我个人看来，我们讨论的是诗词，关作者性别什么事呢？难道一篇作品的好坏是作者性别能决定的吗？”
　　“如果说和你讨论诗词，我怀有什么情感的话，大概是敬佩吧。”
　　沈钰坦然地看着向言欢，“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突破世人的眼光的。”

　　丫鬟拿来的一沓纸，放在桌子上，又退了下去，纸张有些泛黄，已经有了毛边。

　　向言欢听到沈钰的话，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道：“刻印本早就没有了，这是原稿。”
　　“如果有什么看不清的，可以写信或者直接来问我。”向言欢从纸张中抽出记载沈钰带来的残诗的那张放在最上面，“当然，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沈钰拿起手稿，郑重地对向言欢表示感谢。

　　向言欢默默的送沈钰出府，到门口时，向言欢突然问道：“前些日子你所讲的病梅，可是有以梅喻人？”
　　“梅花受人裁剪束缚，代指平民百姓。富商和青年人都是官员？”
　　“不接受束缚，不改变枝丫的梅树能存活吗？”
　　她好像在等个答案，又好像已经知晓了答案。

　　沈钰看着她，实在说不出诸如不要在意世俗眼光之类的话语，作为一个文科专业，他太清楚这要面对什么了。
　　“讲述故事的老者确实有以梅喻人的意思。”略微停顿了一下，“每一棵梅树所面临的，就像落雪一样，每一个都不一样，不经历是不知道有什么结果的。”
　　向言欢什么都没说，一如往常的送别了沈钰。

　　旁边的丫鬟问道：“小姐，您不担心吗？”
　　“我担心什么呢？”向言欢反问道。
　　“担心……”丫鬟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接句什么好。
　　“我还有什么值得人家算计的吗？”向言欢哂笑道，“就算我什么都好好的，也够不上人家。”

　　丫鬟跺了跺脚，“小姐！”扶着向言欢进了屋。
　　向宣听到门口发生的事，什么都没有说。过了一会，默默说道：“有点活气就好。”感觉苍老了十岁。

　　到了要出发的日子，沈钰一大早就起来了。要带的东西并不多，上门拜访的礼物和给许慎妹妹许乐的添妆都是邻近府县调过去的，一路上就带些换洗衣物。
　　四个人一起走，家丁都少带一些。这年头为了防止半路上的盗匪，出门也是及其耗费钱财的。

　　沈钰带好了路引，再拿了五六张小额银票并交子，和许慎会合，大家起了城。
　　第一回长时间坐马车把沈钰颠得七荤八素，不过习惯了后，还有闲心观察一路上的景象。
　　青山书院周边虽然算不上很富庶，但也绝不贫穷。
　　因而看到的都是和善的人沿街叫卖，也有好心帮助沈钰等人的农家。

　　就这样，沈钰一路没惊没险的到达了安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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