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碰瓷名士

　　昨夜才下了雪，沈钰支起窗户时窜进来的冷气让他打了个寒颤。

　　京城干燥，天气变化也快，前两日只是有些冷，多加些衣服就好，这两天就变成了渗凉，得在里面加层绒衣。好在绣娘手巧，并不显得臃肿。

　　用过了早饭，让乔安将收拾好的箱子放到马车上，再去与万管家交代一声，沈晏今日早朝，天不亮人就已经出门了。

　　这次聚会最少收拾两大箱行礼，从席地而坐的“席”，替换的衣裳、零食果脯，烧水用的小茶炉和炭统统备齐，马车堆得半满。

　　原也不用这么复杂，轻装上阵即可，只是想到昨天贺颂昨天递过来的正式请帖心里有点微妙。

　　白守安和许慎这次都放了鸽子，前几天都隐晦的向沈钰表达了事情有变，张择文倒是豁达，一副该来的总会来的样子，沈钰心中好奇，但也猜到这一波应该是冲他来的。问过沈晏得到不必在意的回答，也就放宽了心。

　　沈钰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想到请贴上的名单就头大。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他们倒是想得开。哪有大臣唱独角戏的道理，外戚势力也要上场唱唱二人转才对。

　　皇后的母家干政能力有限，可“前外戚”公主们总想插一手。

　　“到了。”乔安在马车旁轻声提醒。

　　沈钰回过神来，踩着脚凳下了马车。贺颂迎面迎了上来。

　　“如玉，”贺颂面带愧色，“人在那边凉亭，还有石氏兄弟没到没到。”

　　“好，那我先过去了。”沈钰拍了拍贺颂的肩膀，往过走。这件事不能怪到贺颂头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官僚为了获得更大的权力已经将外戚挤下了台，但仍不是他能拒绝的了的。

　　“如玉。”

　　沈钰才撩开帘子，就听到张择文的声音，抬头扫了一眼就往张择文身边去：“明忻。”

　　一屋子十多个人只有六七个是在及冠礼上见到的，其余的全无印象，刚到京城时看到与贺颂一起出来的人更是一个不在。

　　“东南李氏，李回云。”沈钰在心中对着人名，祖母是半来公主，原本是郡公主，因为支持一母同胞的弟弟争位失败被当今将为县公主。

　　“王绍，家父承阳伯。”承阳伯王荷是当今二皇女永安公主的第二任驸马，前一任因为牵扯到康陈旧事被杀。

　　“淮南林氏，林守延。”林氏不是什么大家族，最辉煌的时候是先皇登基时作为先皇母族尚了常乐公主，但常乐公主未有子嗣，也就没有传承这荣耀。

　　“靖卬周氏，周平抚，父亲是从五品游击将军周望北。”开国尚主唯一一家有子嗣的，当初先皇为了安抚没落勋贵，搞了一出亲上加亲，他的祖母是惠王的亲姐姐安肃公主，可惜惠王与安肃公主都以逝去。

　　这四个领头的家里都剩不下什么东西了，也就顶着郡望、伯爵的名头，实际上彰显的还是和皇家沾亲带故的那点子关系。

　　剩下的就更不必提，小鱼小虾。沈钰客气了两句就坐在椅子上等最后的来宾了。这次固然是他们家族的奋力一搏，选他做突破口多半是看中了沈家的人脉，但即便有这个想法他们也没有能力实施，人脉都是将有将无，必须要有一个领头的，能把他们凝聚起来，还有一定势力，能确定他的行程。

　　眼下就有一对，沈钰看着进来的石氏兄弟，起身应酬。

　　石攸、石让两兄弟在京城圈子也算是小有名气，都中了举，父亲是吏部左侍郎，属于在朝堂上有点话音的存在。他们能凝聚这些人也不稀奇，他们本身就属于外戚，或者说立志成为外戚。

　　当今共有七子两女，第一、四、六皇子是赵妃所出，二皇子生母贞荣华出身石氏，三皇子生母贤妃是来安刘氏，也生育了大皇女永泰公主，五皇子是丽顺常所出，七皇子是吴贵人所出，抱在皇后身边。

　　因为贤妃母亲是康家女，虽祸不及出嫁女，刘氏家族整体还是蛰伏起来，并不支持贤妃与三皇子参与皇位斗争，因而三皇子早早出局，打算混到新皇登基做个逍遥王。五皇子体弱，一步三咳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成年。

　　这么一看，有竞争力的只有赵妃一系，皇后，以及二皇子，平日里只看到赵家是因为他们太跳了，一时间竟忽略了石氏。石氏想博个大的。

　　“大家都来了啊，我到的晚了。”石攸熟稔的说道。他逢人三分笑，显得亲和，好似在座的各位都是老友。

　　旁又有人来推动气氛：“哪有，大家到的时间都差不多，前后脚的事，哪里说的上晚不晚的。”

　　“哈哈哈哈。”大家配合的笑上几句，石攸提议道：“我早以定下了舟船，我们不如在船上赏景游玩？”

　　“如此甚好。”张择文也不想冷场，应道。

　　沈钰不怎么说话在场的人都接受良好，从他们得到的消息来看，沈钰本身就是一个慢热的人。

　　众人就往外走去，沈钰和贺颂对视一眼，看出了他眼底的无奈。反客为主，好似很有礼，面子都不打算做一下。

　　天空已经开始飘雪，不过并不大，现在温度没有那么低，河水尚未被冻住，透过荡漾的水面可以看到河底的石头，以及长在上面的细密的水草。

　　长春渡最美的时候是春夏，两侧延岸便植花草树木，从初春到暮夏都有不同的花朵绽放，好似把春天多留了一个季节。渡口是仿照田园的，连接的木板支楞出去一个扇面，船就停靠在不远处。

　　石攸选择的是一艘乌篷船样式的大船，船身在不久前翻新过，刷过了油带着些润意支起蓬的那几根木柱上雕刻了图案，离得远有些看不清。

　　从船上放下来一块走板，两侧带着半高的栏杆，沈钰等人沿着这块走板进入船舱。

　　将门帘放下，内里的船舱好像不是在河上漂流，而是在陆地上的房间。来的人祖上都阔过，审美也在线，沈钰一打眼看过去除了东西看起来比沈家的贵，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等大家都上了船，各自找地方坐下，船舱的帘子挑了起来，方便大家看景。手炉也填好了无烟炭，好让大家取暖。

　　这时节早不早晚不晚，就好像猫掉毛的尴尬期，前面是百花盛放，后面是大雪压枝，赶上现在这个时候，满眼的枯枝，只有零星的几树早梅开着艳红的花朵，船经过时甚至会忽视褐色的枝干，只看到红花，红的夺目，好似凝固了的鲜血洒在上头。

　　原本贺颂选在这时间来长春渡就不是来赏景的，只是想借着游船来谈论文章，船行于天地之间，七八人围坐在一起，耳畔是风声，交谈着各自的想法，时而争得面红耳赤，时而默契的相视一笑，多快活啊！现在人员杂多，心中全是算盘，哪有那么多闲情逸致。

　　但话题还是要找的，不然就白费周折。

　　“看那棵梅树。”石让忽然起身指向窗外，大家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棵梅树是比其他多了两分奇特，四分之三的枝干眼看着是枯了，只有右上角那一小块盛放着，彰显着它旺盛的生命力。

　　“是有点意思。”张择文看了一眼说道。

　　“梅花傲然寒风，自有一番风骨，可谓花中之最。”王绍起了一个话头。梅花作为花中四君子，他怎么夸都是自身品味问题，大家同意了他就坐一会“领头”，要是不同意也能找个话题聊一聊，松动一下氛围。

　　“此言差矣，牡丹雍容大气，岂能因华贵而弃？牡丹在众花之中必有一席之地。”

　　“如果说梅花是花中之最，那把莲花放在哪里？‘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不是与玉相通吗？莲花堪为花中之最。”

　　张择文也搭了一句：“海棠国艳，可食可入药。我是最喜欢它。”

　　“樱花开时云压一树，巍巍壮观。时间虽短，但绚烂夺目。”

　　“如玉你喜欢什么花？”看到沈钰悠然看他们言谈的样子，张择文一把将他也拉进来讨论。

　　“我是个俗人，到什么时节开什么花都喜欢。我看着各有各的好，让我难以取舍。沈钰回道，他并没有特殊的偏好。

　　张择文笑言：“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兰花，当时在青山书院的时候你可没少念叨。”

　　“那不是因为离得近，你来的时候正好赶上花开。”沈钰摇摇头，“兰花自然是喜欢的，但像芍药也并不使人讨厌。”

　　船的速度逐渐减缓，一人将门帘拉开一道缝，将脑袋探出去，缩回来放下帘子：“快到明月阁了。”

　　明月亭建造在河岸凸出来的一块，背靠陡峭的山峰，面前是宽广的河面，当初在此修建的一定是个妙人。

　　既然快到目的地了，大家也就停了话头。

　　明月阁作为学子的必登之地，每年都有官员修缮，里面用品一应俱全。沈钰几人上了岸，后面跟着的副舟上的乔安等人也各自拿着自家郎君的东西进入了明月阁。

　　等大家短暂的整理了一下仪容，才开始继续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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