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过，才会成长

　　第二天，恰是周末，萧可到医院探望秋姨。
　　秋姨精神涣散地躺在床上，眼神迷离地望着窗外，似乎灵魂已经脱离躯壳，徜徉在外面自由的天地间。
　　萧可放下饭盒，强装笑意，“秋姨，我给你带了粥和素菜，吃点？”
　　秋姨没有答应，思绪未归。
　　萧可在她面前晃晃手，慢慢地把秋姨的瞳孔凝聚，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秋姨，我给你带了粥。喝点？”
　　秋姨绝望地闭上眼，翻身背对萧可，“不要。”
　　“这是你家大厨做的菜，老好吃了。”萧可打开饭盒，菜香四溢。
　　“不要。”
　　萧可放下饭盒，努力心平气和，“为了那样一个男人，这么糟蹋自己，值得吗？”
　　“……你不懂。”
　　“我是不懂。那么一个渣男，为了仕途甚至可以杀掉自己的亲生孩子！”萧可故意提高音调。
　　秋姨翻身，不可思议地看着萧可。“你知道些什么？”
　　“你前阵子是不是怀孕了？但是已经打掉了？”萧可直视秋姨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秋姨紧张地坐起来，抓着萧可。
　　“你桌上的婴儿用品，难道是摆设？”萧可反问。
　　“哦。你这么聪明，肯定猜到了。”秋姨松开萧可，无力地躺了下去。
　　“他为了顺利当上市长，避免节外生枝，让你把孩子做掉的对不对？”萧可并不想就此结束这个话题。
　　“你还有没有点自尊？！他叫你干嘛你就乖乖地干嘛？这辈子都为了他而活，你还要不要孩子了？！那是个生命啊！他还没到这世上看一眼，就被你扼杀在子宫里了！你会不会难过，内疚？”
　　“别说了。别说了。”秋姨捂着耳朵，哭泣着把头埋进胳膊弯里，拼命地摇头哀求。
　　“秋姨，你醒醒吧。那样的人不值得你付出自己的青春和一辈子去爱。”萧可声泪俱下，温柔地放下秋姨的手。
　　“他说，他说他老婆得了乳腺癌，很快就死的。然后，”秋姨无助地抱着被子流泪，“然后他就娶我过门。他说，他说只要挨过这段日子，他当上市长，他会更加好好地照顾我……他不会让我等太久。”
　　“秋姨！你别再自欺欺人了！如果你骗得过自己，你还会选择自杀么？！他不放过你，只是贪恋那段旧时光的感情，说到底，你只是他百忙之余、寂寞之时寄托的点和发泄的工具而已！”
　　“呜……当我怀了他的孩子，我满心都是马上当妈妈的欢喜，我去逛街，买了好多小baby的用品，期待着他的到来。冷静下来后，我又担惊受怕他的反应。”秋姨好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可怜兮兮地蜷成一团。“我不敢告诉他，可是却被他发现了那些婴儿用品，他不动声色地让我喝酒，我拒绝了，他就开始逼问我。最后，我招了。他的反应意料之中的反对……”
　　萧可安抚着秋姨，心疼她的遭遇。
　　“他逼我拿掉孩子，我不同意。我本来打算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溜走，我到别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可是，那天，他突然态度大转变，告诉我，同意我把孩子生下来，但是不要乱跑，他害怕，怕找不到我。”秋姨哭累了，深深吸了口气，“那晚，他约我一起吃饭，我们吃了顿浪漫的烛光晚餐。他给我看我们年轻时的照片，我们回忆青春，重温那段甜蜜的爱恋。在我心里，他一直那么帅气……”
　　“然后呢？”
　　“然后，我失去了知觉。我不知道他在牛奶里给我下了药，等我醒来，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铁架床上，医生告诉我，我这辈子可能永远无法再怀孕了……我永远无法当上妈妈了，你知道吗？”秋姨再次把头埋进胳膊弯里，撕心裂肺的哀伤充斥着整个病房。
　　“秋姨。”萧可泪流满面，伏身抱着秋姨，希望给予她一些温暖和安慰。“你忘了他吧，跟他断绝关系，你还会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幸福可言？我当不了妈妈了。你懂吗？小可……”
　　“秋姨，不要绝望。当你遇到真正爱你的人，他是不会介意的。何况，现在医术这么发达，不孕不育都有可能治愈的，还可以选择试管婴儿。现在这根本不是个问题了啊，你还是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再不会有人要我的，我就是别人穿剩的破鞋。谁会要我呢？”秋姨疲倦地喃喃自语。
　　萧可奋力地扳过秋姨的身子，“秋姨！你看着我。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属品。一个女人，并不是一定要有男的才能过得下去！一个人，一样可以活的很精彩，一样可以笑得很灿烂！你要自信美丽地活下去，告诉他，没了他，地球照样转，你依然可以活得很好！你听见了吗？世界这么大，你何必单恋这里呢？出去走走，让心灵开阔些，不是更好吗！”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萧可和秋姨不约而同向门口看去。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站在门口，“秋姐。”
　　“小许？”秋姨诧异地看着来人，转而期待地朝小许的身后张望。小许退到一旁，出现的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你就是阿秋？”小姑娘高挑的身材，扎着马尾，一身白底印花的直板连衣裙，五厘米厚的蝴蝶结坡跟鞋，精神又俏皮。“你好，我叫庄晓雨，是庄国华的女儿。”
　　庄国华？A市副市长，正在竞选市长的那个？萧可心里有数，警惕地问，“你来干嘛？”
　　秋姨看着小姑娘，脸上是羞愧的担忧。
　　“放心。我今天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是来劝慰秋姨的。”小姑娘语出惊人，萧可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秋姨也是一脸茫然。
　　“我知道，十几年了，爸爸在外面一直有个情人。”小姑娘走到床前坐下，“8岁的暑假，我拿着作业去找爸爸，爸爸在打电话，我蹑手蹑脚地想给他一个惊喜，却听到他措辞暧昧地在跟电话的另一头聊天。虽然还小，但是妈妈的悲伤我是看得见的。妈妈说，爸爸虽然娶了妈妈，但并不爱她。爸爸爱的，是他自己。”
　　秋姨怜惜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倚在床尾，眼神里飘着一层不易察觉的忧伤。
　　“我没敢告诉妈妈，其实爸爸在外面有人。长大后，我偷偷地跟踪过他，一直到‘再见面馆’，但是我没有揭穿过你。我知道，爸爸不是个好人，跟着他你不会幸福。我调查过你，你是爸爸的初恋情人，被他甩了，却又屈服于他。我觉得你很可悲，这么个渣男你也要。”庄晓雨任凭泪滴落下，不擦拭，也不掩饰。
　　萧可和秋姨惊讶庄晓雨这么辱骂自己的父亲，面面相觑。
　　“是的，庄国华就是个渣男！不负责任的东西！泯灭人性！”忽然，庄晓雨很激动。“他基本不怎么关心妈妈，这次竞选市长为了打出有爱的家庭和谐形象，不顾妈妈的感受，直接把妈妈得了乳腺癌的事情到处宣扬，做成慈善，说什么不管怎样，都不会放弃她，会好好爱护她。根本就是在做表面功夫，说的比唱的好听。我在底下都觉得作呕。”
　　“所以，你怎么知道秋姨出事的？”萧可对庄晓雨持谨慎的态度，始终怀疑她来这儿的目的。
　　“小许告诉我的，他知道我查秋姨的事情。一直以来，小许是爸爸的心腹，对爸爸的事情了如指掌，但他并不赞同爸爸的一些做法，包括秋姨。”庄晓雨扭头看着门口的小许，他笔直地守在那里，默认庄晓雨说的一切。“当他知道秋姨自杀住院，第一时间告诉爸爸，但他因为所谓的竞选方针会议，也不愿来看看秋姨。小许没办法了，就来找我。”庄晓雨往前坐了坐，握着秋姨的手，“秋姨，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态度诚挚，萧可没了怀疑的理由，便一起劝秋姨，“秋姨，你看，没有他，还有我们，还有小许，还有很多在意你的人。你不要想不开好不好？你们都走了，都不要小可了吗？”萧可陷入深深的悲凉，趴在床头，止不住哭泣。
　　秋姨转身，拨开萧可混着泪水粘在脸上凌乱的刘海，怜爱地为她拭泪，“不要难过，秋姨不会不要你。”
　　白色的病房里原本浓重的压抑气息，似乎就是为了不定时、不经意的哭声而做的铺垫，每个设施设备呓语着疼痛的起始，每抹白渲染着无尽的哀愁。
　　几天后，秋姨顺利出院了，庄晓雨和小许接她回的再见面馆。
　　而萧可，带着妈妈和小熙，坐上火车，踏上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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