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过，才会成长

　　太阳重新升起，萧可的生活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午饭后，手机响了。“请问是萧可吗？”
　　“是。请问你是？”
　　“这里是夏安镇派出所，昨晚在A师大宿舍旁抓到一名猥亵女学生的嫌疑人，叫葛正义。请问你是受害人吗？”
　　“是。”萧可抓着书包背带。
　　“麻烦你到派出所配合调查好吗？”

　　派出所。
　　萧可对面坐着两个警察，一个询问，一个记录。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场景，突然成为当事人，萧可有些紧张。
　　“是这样的。嫌疑人醒了，但是对昨晚发生的事概不承认，只记得他被打晕了。昨晚来做笔录的是赵静同学，但是她的手机打不通，所以只能找到你。请你复述一下昨晚事件发生的经过。不用紧张，只要照实描述就可以了。”
　　赵静？萧可起床就没看到她人了，以往她也经常不在宿舍，所以，萧可也没太在意。不知道赵静的口供陈述了多少，萧可只知道要想把葛教授绳之以法，必须跟警察坦白。“昨天，我在回宿舍的路上，看到旁边草丛里有两个人影……”
　　常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然而，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诱惑、贪婪、欲望，就像一只只噬血虫，一点一点侵蚀无法自持自律的□□，最后沦为被摆布的工具。最后的结局，必将是自我毁灭。
　　“在你发现他们的时候，你有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吗？”讲述完经过，警官开始询问萧可问题。
　　“没有。隔得太远，没听清。”萧可开始摆弄自己的小熊吊坠。
　　“你知道葛正义找赵静的原因吗？”
　　“不知道。”
　　“现场没有监控，请你仔细回忆一下，当时有没有目击者？”
　　“当时太暗了，周围应该没有人。”
　　“你手上的伤是昨晚造成的吗？”
　　“是的。用这个伤痕与他的手掌比对，可以知道他对我实施了暴力。”萧可猛地抬头。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是他现在一口咬定他只是散步到现场，然后被人砸晕了，接着就不省人事了。他认定是你们栽赃。他完全可能反驳是你们抓着他的手留下的印痕。”
　　“贼喊捉贼！他一个不住校的教授到女生宿舍区散步？！他在狡辩！我们抓他的手跟他自己发力的着力点是不一样的！”萧可很愤怒，但是思维清晰。
　　“同学，你先不要激动。单凭这点……”
　　“我昨晚冲过去救赵静的时候，悄悄录音了。可否成为证据？”萧可笃定地掏出手机……

　　把录音拷给警官做司法鉴定，萧可走出了派出所，天已黑。给赵静打电话，“您所拨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没人接。
　　思考再三，萧可转而给一个人发短信：欣，你记得视频里老头儿怀里的那个女孩吗？认识她吗？她叫赵静。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四年，却并不互相了解，四个人仿佛隔了四层屏障，各自活在自己的空间。
　　你说的是angel？知道。对方很快传来了消息。萧可知道，在外面玩都不会用自己的真名，代号是普遍的叫法。
　　在霓虹灯闪烁迷离的城市深处，总有那么一群人，流连忘返在觥筹交错的灯红酒绿里。他们忘我地徜徉在欲望的梦乡，进行着不可告人的交易，沉迷，堕落，丢失自己。
　　17 stop bar。隔了一条街，站着两个女生。
　　“你确定她在这儿？”
　　“错不了，1个小时前她还把她喝酒的照片传到群里。”
　　“好。”萧可刚想向前走，被蓝欣拽住胳膊。“你在门口等着，我去把她带出来。”说完，蓝欣进了17 stop。
　　半小时的时间，进进出出的男女头发五颜六色，身体多处有刺身，男孩身边总少不了搭一个穿着大胆、瘦骨如柴的女孩。
　　蓝欣终于扛着赵静从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出来了。赵静喝醉了，软绵绵地趴在蓝欣身上，一头卷发乱成一团，嘴角还挂着一滴血，右脸颊明晃晃的五指印，嘴里嘟囔着，“龙哥，我不怕你！”萧可从包里取出一件外套，给赵静披上，然后和蓝欣一起上了出租。
　　扛着赵静回到宿舍楼下，方博羽正靠在一边的墙上等她。看到此情此景，他莫名其妙，“她怎么了？”
　　“不干你的事。”萧可显然不想让方博羽插手。
　　“萧可，你还好吗？”似乎萧可的震慑起了效果，男生的声音卑微到了尘埃里。
　　“很好。谢谢。”不敢看向方博羽的脸庞，萧可在心里默念着：你快走吧。
　　安置完赵静，萧可给蓝欣发了信息：谢谢！
　　当一个人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就像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样的爱情，无关性别。
　　赵静的床边，萧可心情复杂地凝视着眼前这个睡着了就像襁褓里的小baby一样的女生，愧疚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我们总是习惯站在正义者的角度去批判别人、批判社会，而当自己开始着手进行一些自己所谓正义的计划而伤害到别人时，却又把自己丢进了那个泥泞不堪的沼泽……

　　三天后，校园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二连三的话题“高校教授娱乐事件再升级，A师大女学生联名检举其性骚扰”“深夜A师大女学生被教授拖进草丛猥亵”再一次成为全校师生饭桌课后的谈资。与上次不一样的是，话题发起人不再是报社，而是通过身份认证的A师大女学生萧可。萧可的微博置顶头条便是“半夜草丛差点被教授性侵”的长微博，里面详细地讲述了当晚的发生经过。并附有一段音频：
　　“教授，我真的报警了。你真的要这么难堪地离开学校？”
　　“他妈的我都已经被整这么惨了，全学校的人都在议论我，都在谴责我！下午被校领导问话，一个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对我趾高气扬。我还要什么颜面？”
　　“小可，你还欠我一个承诺呢。”
　　“放开我！放开我！救命！”
　　接着是一阵嘈杂的挣扎声。

　　“吱！”“吱！”“吱！”……萧可接二连三地收到微博评论、转发、微信、短信。她耐心的刷着评论，一条接一条都是咒骂葛正义的污言秽语。
　　打开微信，是一些朋友的关心与问候。短信，萧可打开了想看的几个。
　　“可，你这样做是不理智的。你明知道葛正义两天前因为证据不足被放出来。他很可能再次找上你。”——蓝欣
　　“萧可，你这样做会把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葛教授很可能会找你报复！”——方博羽
　　“萧可，你不要命了！”——赵静
　　“死丫头！快给我回电话！”——张阳
　　退出短信，十几个未接来电。萧可刚想把手机放下，看到张阳的电话。
　　“喂。”慵懒的语气。
　　“死丫头，都不接电话！不知道我会担心啊！”那边在张牙舞爪。
　　“你不是也不接过我电话吗！”
　　“还能这么理直气壮我就放心了。”
　　“行了。我去找你吧。烤好烤串儿准备接驾！”
　　挂上电话，萧可下楼。
　　“你怎么在这儿？”又是那个熟悉的身影，萧可放慢了脚步。
　　“因为你不接电话，也不回信息。”方博羽看着她。
　　“那如果我都不下来呢？”
　　“没关系。我知道你安全就好。”
　　一阵感动，但是很快萧可把对视方博羽的目光移开。“你没正事儿干了么？”
　　沉默。萧可得不到答案，准备离开。
　　“对不起。”安静的大厅里这几个字格外刺耳。
　　“那晚我本来要去图书馆找你的。可是，爷爷病危，我只能回去照顾他。昨天，爷爷去世了……”声音开始变得哽咽。
　　萧可僵硬的身体冰冷了半晌，亲人离世，他却还在这里保我安全。红着眼回身看向面前的男生，同样湿了眼眶，一脸哀伤地看着她。她拽着书包带，心生怜惜，不自主地向男生走去。
　　“萧可，我只是希望爱我的，和我爱的人能平安，幸福。”男生还是没能抑制住心里的悲伤，泪如雨下。
　　萧可不知所措地为男生拭泪，却突然被紧紧地抱入怀里，男生像个孩子一样，呢喃着，“你们都要好好的。”萧可温柔地拍打着他的背，母亲似的安抚他。

　　公交车上，萧可细数自己与方博羽的点点滴滴。从雨中的邂逅，到康复中心的偶遇，从张阳烧烤店的袒护，到再见面馆的等待，以及无数次的守护……他在她面前，永远那么卑微。
　　可是，他到底喜欢我什么呢？神秘？可当他知道我的真面目，知道我做的这些事情之后，还会喜欢我么？不。不会的！突然，萧可决然地下了定论。
　　还没到烧烤店，就看见门口的桌子和椅子乱七八糟地摔在地上，旁边的烧烤摊子平躺着，油洒了一地。心里一惊，萧可加快了脚步。
　　店里，张阳鼻青脸肿地倚着石桌坐在地上，昂首酣畅淋漓地灌酒。萧可上去一把夺过张阳的啤酒瓶，“你在干嘛？！”洒出来的啤酒溅了张阳一脸。
　　“可笑？可笑你来啦？你怎么这么慢呢？我没事儿……”话没说完，张阳吐了，吐了自己一身。
　　“你干嘛喝这么多酒？你打架了？发生什么事儿了？”萧可放下酒瓶，给张阳拍背顺气儿。
　　“没事儿。刚刚就是几个小兔崽子在这儿吃烤串，说我家可笑被糟蹋了，一个巴掌拍不响，说不定也是个婊子，诱惑那个什么色猪葛教授。我听见了就操了，我说你他妈的你娘才是婊子！然后，我还揍了他们。哈哈……”张阳边说边比划，摇摇晃晃，最后趴在石桌上，自顾自地抽泣，“小可，我想化身蜘蛛侠飞到你的身边，看看你，保护你的。可是我不能去，我知道，那个方博羽会去照顾你的……”张阳嘟嘟囔囔地没了意识。
　　萧可俯身在张阳身边，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张阳脸上淤青的地方，心疼地流泪。这个什么事都自己扛的男生，不知道看见她的微博，听到她的消息，有多着急，多担心，却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捆绑住自己的感情。
　　“这个傻瓜。”萧可头枕着张阳厚实温暖的背，任凭眼泪浸湿他的衣服。
　　公交车上，萧可看着窗外。夜幕下，路边摊的演出才刚上映。她有些疲倦，却丝毫没有睡意。她今天见证了两个男生的软弱，那么无助，难过。
　　因为信任，所以没有顾忌。因为依赖，所以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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