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记

作者:一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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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 章


      莫知管云三叫师父,云三为此乐了好几天,连带着看不顺眼的莫问都显得不那么不顺眼了,莫问顺着杆子爬,领着莫知成日围着他,两人吵吵闹闹一段时间后莫名其妙又和好了。为此,莫知得出的结论是:小爹太难了,当小爹的儿子更难。
      于是那天下了晚课,他小爹不知道怎么回事忘了来接他,一时感慨,说了句:“要不然,我去给你爹当儿子吧?”
      云峥在后面不动声色,只见朱苅当真认真思考起来,片刻后问道:“你说真的吗?”
      莫知仔细想了想,摇头道:“算了算了,我想了想,当你爹的儿子更难。”
      然后朱苅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二年三月初三,李平安生下一个女儿,朱苅和莫知趴在床边,看着那个皱巴巴的丑丫头,同时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李平安看完手里的信,对云峥说:“这个马三娘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去年十月的信,现在才给我回。”
      云峥问道:“说什么了?”
      李平安拿下巴指了指:“她说,要是生了个女儿,能不能过继给她。”
      云峥失笑,朱苅和莫知却同时叫道:“给她吧!”
      李平安:“不给!哼,想要女儿?自己生去。”顿了顿又觉得不对,问道:“你们俩怎么回事?”
      莫知道:“这个妹妹太丑了,再生一个漂亮的吧?”
      朱苅转头看向李平安,点头表示认同。李平安脸都气绿了,云峥道:“你们俩刚生下来的时候更丑。”
      莫知大嚷:“不可能!”
      朱苅转头去看小婴儿,然后眉头皱得老高,莫问拍了拍她的头,道:“小孩子在肚子里都这么丑,生下来长开一点就好了,白白胖胖,很可爱的。”
      莫知闻言转过头:“真的么?”
      莫问失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等到云姜满月,莫知和朱苅仍然觉得这个妹妹丑,再到后来,朱苅去了连云堡,也没能见到莫知口中白白胖胖的可爱妹妹。
      初到连云堡,朱苅很不习惯,这里山不如祈云山高,太阳毒辣得很,山坡陡峭,到处都是光秃秃的绝壁,绝壁下就是咆哮奔腾的浑浊大江。
      干什么要在这里修房子?路这么难走。
      云峥把她交给云一的时候,她管云一叫了声师父,云一却拦住了她要跪拜的动作。
      他说:“若非是看马老先生的面子,我必不会同意你入连云堡。所以,你我二人不必以师徒相称。”
      朱苅转头看向云峥,云峥道:“不做师徒,你岂非要与她同辈?鸷儿岂非要认他做小叔叔?”
      云一:“呵,你管我叫师兄也行。”
      云峥:“想得美。”
      云一:“我难道不比你大?再者说,他可是你家那位的长辈,只是她同碎锦结义在先。这辈分,早乱了套了!”
      云峥:“不同你争,不认做师徒也可以,武艺你必须教。”
      云一:“不教!”
      云峥:“枉你自称敬重马老。”
      云一:……这他娘的有什么必然关系?
      朱苅:……
      云峥又道:“若非你师娘,你还想见马老?”
      “师娘”两个字,咬得分外重。
      云一险些捏碎手里的扶手,片刻后才恢复正常,道:“马老年近花甲,我作为晚辈,自当为他分忧。”
      云峥低头看向朱苅,道:“还不拜见云堡主。”
      朱苅依言拜礼,云一受完礼,这才领着人去见马老先生。
      人人口中敬重的马老先生,此刻正抱着一块石头研究,听见外头传话的,这才放下手里的石头,理了理衣袍,拿了卷书端正地坐着。
      朱苅一进门,便瞧见一个头发半白、衣着朴素的老爷爷,捧着一本半旧的书借着窗户透进来的阳光眯着眼睛仔细辨认。
      老先生听见动静,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众人,目光随后落在朱苅的身上,打量了半响,云峥同云一立在一旁,并不插话。
      “你就是朱苅?”
      朱苅上前磕头,称:“先生好。”
      老先生捋了捋稀疏的胡子,道:“唔,废话不多,是老朱家的苗。”
      朱苅:……
      云峥道:“这孩子便请老先生费心了。”
      朱苅仍旧跪着,听见老先生问:“哦?你是他什么人呐替他请我?”
      云峥拱手:“虽非血亲,但承这孩子叫了几年姑父。”
      老先生放下书,朝朱苅道:“他是你什么人呢?”
      朱苅抬头,看了看老先生,又转头看向云峥,答道:“是我的姑父。”
      “姑父啊,”老先生看着他,又道:“据我所知,你父亲可是独子。”
      朱苅:“您认识我父亲?”
      老先生摇头:“不认识,没见过。”顿了顿又道:“我只认识永定侯。”
      朱苅想了想,问道:“永定侯就是我父亲啊?”
      老先生笑了笑,凑到她跟前道:“你父亲可不是永定侯。”
      见朱苅不明就里,他也不管,拿过桌子旁边的纸笔问:“学过写字吗?”
      朱苅点点头,他便将纸铺在地上:“写一写你的名字,我看看是哪个字。”
      朱苅依旧跪着,伏在地上认认真真写了“朱苅”两个字,笔画稚嫩,写得倒是工整。老先生点点头,道:“好字。”
      也不知道是夸她的名字好还是字写得好。
      将写了名字的纸收好,他便将朱苅拉到身边站着,对云峥道:“好了,人也送到了,你走吧,他以后归我,死生不论。”
      云峥拱手朝他深行一礼,老先生摆摆手示意他快走,他看了一眼朱苅,到底没说什么,待人走后,老先生转头去看朱苅,只见这人昂着头,眼框微红。
      “舍不得?害怕了?”
      朱苅摇头,顿了顿又点头,便听见老先生说:“哎,这才几岁,怎么教成这么个小古板了。”
      小古板三个字,成为了朱苅的一句批语。
      马首阳非常想不明白,他已经倾囊相授了,为何朱苅没有学到他半分洒脱与不羁,反而一日赛过一日的少言沉默?
      他很焦虑,飞云阁、安云寨去了无数封信函,得到的回信左不过就是天性使然,不必矫枉过正。
      后来朱祯又给他来了封信,信中提及先昭仁太子,他看后恼怒至极,将朱苅狠狠责骂了一顿,然后闭门不出。
      朱苅彼时十二岁,正是个头疯长、开始发育的年纪,心思也格外敏感,莫名其妙受了一顿斥责,不禁觉得胸中郁结,晚上偷偷服了药后更甚,第二日一早便起的晚了,又被马首阳捉住一顿斥责。
      被恩师训斥,身体再怎么不适她也咬着牙忍着,马首阳越说越气,最后直接跳起来指着她的脑门道:“你是聋了还是哑了?竟没有半句反驳么?”
      朱苅抬头,道:“先生的教诲,弟子自当聆听,怎会有反驳一说?”
      马首阳怒道:“难道我就没有错的时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是我刻意教你一些有悖纲常之事,你也要照单全收吗?”
      朱苅一愣,不明白此话何意,犹疑片刻后,道:“可是先生责备得对啊,弟子的确空有蛮力、性子沉闷,还只会学不会用。”
      马首阳被她说得直瞪眼,朱苅又道:“先生是希望弟子给您提意见吗?弟子觉得先生所授课业深奥,只是弟子常年封闭在连云堡,并没有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对很多东西的理解都有些片面了。”
      听完这番话,换做旁的先生,必然要再挨一顿,马首阳却是消了气。
      他不得不承认,朱苅说得很对。
      这六年来,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头疼脑热,他没给过朱苅一天休息,每日寅时开始学习,亥时结束,文治武功没一件落下的。一如当年的昭仁太子。
      马首阳偃旗息鼓,朱苅却忐忑不安,良久,马首阳才哑声道:“我一直希望你反驳我,挑我的错处,却不想从一开始,我就错得离谱。”
      朱苅一抬眼,竟瞧见马首阳两眼微红,登时心中大惊,自知失言,“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先生教授弟子万千辛苦,是弟子学艺不精还口不择言!”
      马首阳握住朱苅的手,道:“你能说出那番话来,便知你并非是读死书的。是我,纠结于前尘往事,险些耽误了你。”
      “老头子虽然背也驼了、眼也花了,可还有出去闯一闯的想法,你可愿意和我同去?”
      马首阳将此事告诉云一后,云一第一个反对。
      “先生,您要带着朱苅去游历,我不反对,可您不让底下人跟着,这是绝对不行的。”云一态度坚决,并且有理有据:“您之前同他对招,闪了腰,这还没好利索呢!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同三娘交代?怎么同朱老将军交代?”
      其实马首阳说完要朱苅跟着他出去游历后就后悔了,可瞧着朱苅当时那惊喜又意外的眼神,他实在不好意思反口,只好一口咬定要独自带着朱苅上路,让云一去做这个恶人。
      好在云一不负他所望,两句话,堵得朱苅都没好意思开口。
      老狐狸马首阳捋了捋胡须,一脸不为所动:“如何交代是老夫自己的事情,与云堡主无关。”
      云一环视一周,道:“朱苅这些年跟着老先生也学了不少,想来也是不肯劳动您犯险的。不若这样,我手下有两个弟子,如今也到了出门历练的时候,就让鸷儿带着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老先生在连云堡这些年,孙子都满地跑了,还未归家去看上一眼罢?”
      老狐狸趁机作犹豫状,果然朱苅便接了话:“晚辈考虑不周,多谢云堡主。”然后转身朝老狐狸行礼:“先生这些年辛苦,做弟子的给您添麻烦了,还请先生原谅。”
      两全其美,善哉善哉。
      送走了马首阳,云鸷便带着三人上路,一路往南,直入南洋,半年后才赶着在大雪封山前回来。第二年开春,又跟着云鸷往西北腹地浪荡了半年,依旧赶在大雪封山前回连云堡,第三年开春,她独自去了江南,半年后如期而归。
      永和十八年,朱苅十四岁,那个少年带着最后一丝尚未褪去的稚嫩站在马首阳面前时,他又红了眼眶。
      终于不像了,他尽可安心了。
      马首阳眯缝着眼:“这三年,才是真正的学到了你该学的。”
      朱苅扶着他往屋内去,笑道:“若无先生领我入门,再浑闹个三十年,只怕也是一事无成。”
      马首阳站定,将朱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五官倒是眉清目秀,就是太黑了些。”
      “哈哈哈哈!黑了些有什么不好吗?”
      “也是,男子过于俊秀,容易招蜂引蝶。”
      朱苅点头道:“男儿风流足矣,俊秀嘛,大可不必。”
      二人笑完,这才又往屋内走去,进了屋,马首阳便不肯再要朱苅扶,走到书案前,摊开一张纸,又取了一支笔,示意朱苅过来。
      朱苅接过笔,偏过头问道:“先生这回要考教什么?”
      马首阳道:“考考你的字。”
      “我的字?”
      “写两个字我瞧瞧。”
      朱苅挑了挑眉,略想了想,便提笔沾了墨汁,落纸前,听见马首阳道:“就写你的名字。”
      笔锋转了个方向,“朱苅”两个字一挥而就。
      马首阳看了半响,道:“好字。”
      有那么一瞬间,朱苅有些晃神。
      将写了名字的纸收好,马首阳问:“明年还出去吗?”
      回过神来的朱苅放下笔,道:“此前临安城来信,说父亲近来身体不大好,眼下还不好决定。”
      马首阳回头看了她一眼,摸了张凳子坐下,道:“唔,多早晚你都要回去的。回去上几年学,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最是恣意,于你以后行走便宜。”
      朱苅在他身边跪下,伸手替他揉着腰背,道:“嗯,姑父也是这般说的,只是那之前,还是要先去飞云阁住些日子。”
      马首阳只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朱苅便笑了,道:“先生为何总是不喜姑父?”
      见他不说话,朱苅便不再多问,将这半年的经历同困惑都细细说了,两人守着微弱的烛火,一直谈到半夜。
      第二年开了春,朱苅又在飞云堡赖了一个月才收拾了东西往飞云阁而去,半路上绕去锦官城,买了几样时新的点心捎给莫知。
      然而近九年不见,莫知对朱苅的兴趣远大于那些点心,以至于那些点心泰半进了云姜的肚子,剩下的叫莫问吃了。
      云姜叉腰,冲莫问嚷道:“我讨厌舅舅!”
      莫问道:“这可是你说的啊,回头别求我带你玩儿。”
      云姜瘪嘴,扭过头看着朱苅:“苅表哥,你明天能带我去锦官城玩儿吗?”
      朱苅:“锦官城远着呢,明天不行。”
      莫问插嘴:“后天也不行,你苅表哥刚回来,有很多事要忙。”
      云姜回头瞪他:“哼!讨厌鬼!”
      “没礼貌的小东西!等他们回来了,让你爹罚你抄书!”
      小云姜吱哇乱叫着跑开了,莫问这才正色问道:“怎么晚了这么久?路上出事了?”
      朱苅道:“先生犯了情绪,我多陪了他一个月。让您担心了。”
      莫问狐疑道:“犯了情绪?”
      莫知也跟着疑惑:“老先生六十几快七十了吧?犯什么情绪?”
      朱苅笑道:“人越老越小孩心性,大约是舍不得我。”
      莫问便松了口气:“这就好。你在外游历,少不得要得罪一些势力,今后行事务必谨慎。尤其是将来到了临安城。”
      朱苅应下,顿了顿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云堡主有些夸张了。”
      莫问却是摇头,道:“敦肃两州如今处境尴尬,鱼龙混杂更甚从前。自打你姑父失了探云门,这些年往来消息都不大及时。”
      探云门早些年便被皇帝收入囊中,只是门内众人走的走、散的散,皇帝为了稳住探云门的势力,往里面安插了不少人手,如今的肃州,成为了飞云阁传递消息最大的阻碍。可往来山月关的消息必经肃州,云峥为了重组情报网,这些年很费了些心思。
      朱苅明白他的意思,道:“敦州之乱,先帝在时便很严重,其中的缘由我也是知道的。”
      莫问便拍了拍手,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一旁等了半响的莫知见状,立即凑上来道:“你们说完了?”然后也不等朱苅说话,拉着她便往外走,边走边说:“快走快走,再晚十师叔要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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