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记

作者:一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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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9 章


      从书房出来,茂苍无比后悔自己没有在发现三小姐的时候立刻杀了她。
      他如今的处境本就艰难,原本只要秘密将北蒙刺客藏起来,素日里往来的那些朝臣再打个招呼隐忍下来:朱苅一案一天不破,即便陈仪平查到了教坊司又如何?左右还有督察院可以利用。
      可事与愿违,那群北蒙刺客潜伏良久,早已不耐烦起来,加之来州军情加剧,看似不堪伤重的陈仪平又在此时重返廷尉司,与那敦亲王一道在朝堂上处处针对于他,就连那个看着圆滑了起来的李久春,也在这个时候突然跳出来指责督察院失察,程御史被扣了好大一顶帽子,当日散朝便生了一场大病,至今卧床不起。
      他的主子康亲王眼看着就要被逼到了尽头,三小姐的突然出现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
      茂苍阴沉着脸推开门时,陈安桥正伏在一张积满灰尘的桌案上休息,茂苍瞥了一眼被擦了一半的桌子,握住了腰间的刀。
      陈安桥看着他的手,问道:“大人想杀我?”
      茂苍压着刀柄,往前走了两步:“我不该杀你吗?”
      “若是康亲王要杀我。”陈安桥摇了摇头:“你进门后绝不会犹豫。”
      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茂苍道:“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陷阱。”
      陈安桥便笑了:“既然如此,大人为何还不动手?”
      茂苍走到他面前,手上突然一松,拉过一张蒙尘的椅子,草草扫了两下便坐了下去,陈安桥微微皱了皱眉。
      “王爷安排了一出好戏,我想留你看一看,点评一二。”
      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一抹试探与怀疑。
      “我明白了。”陈安桥转开眼:“难怪王爷不肯现身。”
      茂苍冷笑了一声:“陈仪平叫你出来做诱饵,可见他心里的的确确不关心你的死活。我倒是很好奇一会儿他们的反应。”
      陈安桥捂着嘴笑,脸上那道疤被挤出了密密麻麻的细纹,看着左右脸颊多少有些不协调。
      笑过后,陈安桥看像茂苍,问道:“让我来做诱饵,引康亲王现身,大人你说这样蠢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茂苍心头一跳。又听陈安桥道:“那日城外匆匆一见,大人就该动手杀我的。不过我并没有蠢到在毫无把握时就只身出现在你眼前。”
      见茂苍神色微变,陈安桥反而向前倾了倾了身子:“大人在来的路上,一定还在后悔当日没有杀了我吧?今日之局面,全靠大人一念之差。”
      茂苍腾地站了起来,手上飞快地拔出了刀,陈安桥双手一举:“大人三思啊,杀了我你从哪里知道此局中的另外一局?”
      长刀停在了半空,茂苍握刀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陈安桥道:“你心里一定在犹豫,要不要听我说完呢?因为即便我说了,你也未必敢信,对吗?”
      陈安桥试着将手放在刀背上,轻轻压了压,茂苍并没有反抗,于是将刀往下又压了压:“其实你心里明白,康亲王在临安城已经失势了,如今最好的策略是隐忍,只要陛下拿不住他勾结北蒙的证据,凭着永定侯世子一案,或许还能浑水摸个鱼。所以你发现我的时候并没有想着杀我,可后来康亲王知道了我的存在,他的心思却与你相反。”
      茂苍握着刀的手骨节泛白,连带着脸色都有些惨白。
      “孤注一掷也是需要决心的。”陈安桥看着茂苍:“你们没有动手杀我,我就知道你们打算利用我,利用我无非两点,其一,我是那封首告朱陈勾结手书的主告人,陛下即便有心袒护丁将军,见了我后也要犹豫一二,此计为的是搅乱军心。其二,康亲王想要一不做二不休,打算将计就计,杀了背后主使。”
      朱苅已死,丁七没有这个心计,廷尉司表面上还是忠君不二,这个主使是谁,根本不需要康亲王费力去猜。
      茂苍手里的刀再次抬了起来:“陈仪平不是让你来送死的,是让你来立功的。”
      “话已至此,你还想着杀我呢?”陈安桥笑了笑:“康亲王犯的可是谋逆大罪,我父亲让我来也不是单让我立功的。”
      茂苍眉头紧锁,怒道:“我先杀了你,再让王爷取消计划!”
      说着手上的长刀往前一送,陈安桥侧身躲过,一手撑住凳子朝后面一个翻身,堪堪踢开了茂苍补过来的刀侧。
      茂苍一愣,这身手像是练家子,脑子里飞快地一转,想起来清波殿那个诡异的花公公来,当下心生疑惑,不敢再往前。
      陈安桥几个起落,却是耗尽了自己毕生所学的武艺,此刻见茂苍一脸警戒,心中又是庆幸又是紧张,心里默默盘算着丑时也该到了,便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岂料茂苍仅仅愣了那么片刻功夫,竟是转身朝外头奔去。
      “珰……”远处传来了一声梆子响。
      守在阑亭外的守正听见梆子动静,转头看了一眼阑亭青灰色的围墙,这一眼便正好看见了从里头仓皇逃出的茂苍,守正只怔了一瞬,立即冲了过去,茂苍料到外头还有人堵截,听见脚步声靠近便回手劈出一刀,守正险些被劈个正着,眼见茂苍就要逃脱,哪里还顾得上低调,当即大喊了一声:“拿住他!”
      这一嗓子喊得中气十足,连陈安桥都听得十分清楚,并在听出此人是谁后,吓出了一身冷汗。
      阑亭旁边便是一家小客栈,中间隔着一条小巷,茂苍在巷子口堪堪被人堵了个正着,守正几步追上去,一片混乱中,找准时机挥剑刺中了茂苍的右手腕,茂苍手上瞬间脱力,长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随后腰腹上中了一剑。
      守正看着鲜红的剑尖,愣了片刻,旋即抬头骂道:“谁他娘让你捅这么深的?”
      侍卫抖着手半响没说出话来,守正转过头看着靠在墙上捂着伤口的茂苍,啧了一声又骂道:“还不去找大夫!”
      那傻眼的侍卫噔噔噔跑开了,守正又吩咐其余人:“去,把人绑好了,抬走。”
      茂苍咬着牙脸色铁青,又见守正靠过来:“你别想着死了,我不会给你机会的。”说着便掏出一块汗巾,将他的嘴堵了个结实。
      侍卫们手脚麻利,很宽便罢茂苍绑了,腰腹上的伤也拿外衫捂住权当止血,正要转移地方,忽听得不远处一阵阵惊呼尖叫。
      守正大惊:“不好!王爷那边!”
      茂苍被人扛着,闻言脸色亦是一变,紧接着侍卫们跑了起来,茂苍的伤口哪里禁得住这般颠?险些疼得昏死过去,正在感叹自己大概不需要想办法为康亲王尽忠时,侍卫们却是猛的刹住了脚,然后听见守正见鬼般大叫了一声:“丁公子?怎么是你?”
      茂苍费力地仰着头看过去,只见丁七扶着一个后背受伤的人,正是那个三小姐。
      守正此刻满脑子都是他主子那句“除了三小姐,其余人不必留活口了”,丁七眼含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外头康亲王还不知道茂苍被抓了,你这样扛着他过去,是准备替你主子吸引注意力?”
      守正脑子飞快转了一圈,问道:“属下担心那边还有别的势力,丁公子既然在此,可否替属下去看一眼?”
      陈安桥闻言并未多想,便听丁七道:“要你废话?”
      守正一愣,立即拱手道歉:“多谢丁公子。”说罢手一挥,带着人闯进了小客栈的侧门,侍卫们很快便将小客栈控制住,丁七这才护着陈安桥躲了进去。
      客栈生意不好,小二正缩在角落里打瞌睡,叫这帮子兵爷吓了个半死,守正只道:“借你地盘用一用,少不了你赏钱,去,给爷们拿些酒来,越烈越好。”
      小二屁滚尿流的去了,丁七大量了一下小客栈:“此地倒是好风水。”
      陈安桥权当他在放屁,没作声,丁七又道:“你在这儿安全,我得出去看看。”
      陈安桥还是没说话,守正检查了茂苍的伤口,闻言古怪的看了两人一眼,陈安桥正好转头看向茂苍,两人目光就这么对上了。
      片刻后,陈安桥避开守正的眼睛,默不作声,丁七掏出一个小瓶子,揭开陈安桥后肩处破掉的衣服,将里面的药粉倒了些上去:“好在伤得不深,这个暂时止一止血,你安安静静在这里坐着,结束了给你找大夫。”
      守正给茂苍裹着手腕,闻言眉毛一挑,心道:我的个乖乖,难怪世子要和离。
      茂苍满头冷汗,就这么目睹了一切,心道:蠢成这样,难道真是天意让我输?
      上完药丁七拎着剑便出去了,外头已然乱成了一团,魏琰的人马被北蒙刺客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前一刻还在卿卿我我满嘴心肝儿的男人们吓得本相毕露,将身边的姑娘们一把推了出去了,姑娘们尖叫着撞上不知哪方的刀剑,原本软香温玉的醉里仙横尸遍地,鲜血四溅。
      魏琰在亲随的护卫下被逼到了一处角落里,此刻的他仍然面色不改,大声道:“原来北蒙汉子也有害怕的时候,怎么不用你们最拿手的弯刀,改用大周的长剑了?”
      亲随们闻言个个面带菜色,只得紧了紧手里的长剑。
      丁七站在屋顶听见这一句,险些没被他气死,瞥见水生带着人从金兰街方向赶来,立时松了口气,脚下一个使劲,硬生生踩断了那处瓦梁,裹挟着一大片青瓦劈里啪啦落在了北蒙刺客身后。
      这动静着实不小,起先还强自撑着的老鸨当场晕了过去。
      几个亲随还没高兴起来,北蒙刺客看清来人后,转头便朝着魏琰蜂拥而上。
      被晾在一边的丁七:……你们倒是目标明确。
      北蒙刺客挥舞着不大顺手的长剑,亲随吃力地抵挡着,丁七只好主动追上去找架打,眼看着亲随瞬间倒了两个,魏琰身前露出了一个大空档,就要被长剑刺中地时候,外头咻地一声飞来一支箭簇,脱险的魏琰转头一看,只见五味跨在对面楼顶,手上的弓已再次拉满,又是一箭飞驰而来。
      有亲随喊了一声:“好箭法!”
      外面传来王益的声音:“何人聚众斗殴!”
      丁七大喊:“王统领!找到北蒙刺客了!快救敦亲王!”
      王益在楼下抬头一看,果然看见敦亲王在几个亲随的护卫下被围堵在了角落里,立时招手换了弓箭手:“放箭!”
      原以为刺客会知难而退,外头重重包围必然能抓个活口,谁料那些刺客竟然列出一队人站在了外侧,伸手扒住了窗棱用身体去挡箭。
      亲随与丁七俱是大惊,这他娘是什么不要命的打法?
      刺客少了近半,魏琰便也不装什么文雅王爷了,褪下宽大的外袍,拾起地上的长剑大喝一声迎了上去,亲随们哪敢缩在主子身后,几个人愣是喊出了几十人的气势,外头的王益一听更是分毫不敢耽搁,亲自领着人一路杀了上去。
      北蒙铁了心要杀魏琰,那批刺客最终只留下了一个半死不活的活口,被俘时犹瞪着眼,满口鲜血张大了嘴嘶喊着。
      西市坊的动静几乎惊动了半座临安城,王益着人收拾着遍地的尸体,得空时看一眼在角落里说着话的敦亲王与丁七。也不知道丁七说了什么事,敦亲王的脸色难看的紧。
      “不论你用什么法子也要把人送回去,那件事我自有主张。”
      丁七只道:“入宫路上多加小心。”
      敦亲王点点头,又低声说了句什么,丁七便拱手离去了。
      王益瞅准时机,问道:“王爷,这些尸体如何安排?”
      敦亲王嫌恶地看了眼地上,道:“父皇龙体不适,暂且拉去刑部,让敬敏腾个地儿放一放。”
      王益应下,又听敦亲王道:“此案该怎么同陛下回禀,你可明白?”
      王益想了想道:“末将依例巡视,发现西市坊疑似有人聚众斗殴便赶来查看,发现二十余名黑衣刺客正欲行刺王爷,于是让城防军相助,在打斗过程中发现刺客皆是北蒙人。其余细节,末将的确不曾了解。”
      魏琰听完,将王益上下打量一番,有亲随取了干净的衣衫递过来,他一把推开了,就这么幅形容领着王益入宫了。
      皇帝病着这段时间都住在温室殿,眼下刚过寅时,温室殿内却一派灯火通明,老远看着,王益心中满是疑惑,略抬头看了看敦亲王,只见他亦是眉头微蹙。
      两人行至殿前,花满便小跑着迎了下来:“奴婢见过敦亲王。”又朝身后的王益道:“王统领也来了,还请二位稍待片刻。”
      敦亲王没有表示异议,王益自然犯不着去得罪花满,只好拱手道:“公公辛苦。”
      花满堆着笑:“外头的事情陛下已经听说了,只是里头的情况特殊,委屈二位了。”
      魏琰撇了一眼温室殿,想了想道:“殿中是何人?”
      花满道:“是陈府二公子与永定侯府的人。”
      “你说什么?”魏琰几乎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声量。
      花满低了低头,上前小半步,压低了声音道:“二公子入宫来有一阵了。陛下还召了永定侯夫人与陈司直入宫,刚刚才进去。”
      魏琰还在愣神,温室殿便开了道缝,一个近侍模样的人探出身来看了一眼,旋即跨出门来:“陛下有旨,宣城防军统领王益觐见。”
      花满顺势做了一个请,王益下意识看了敦亲王一眼,这才跟着花满去了,花满领到温室殿门口并不进去,待二人入内后,从外头关了门,仍然立在门口候着。
      入到温室殿,只见皇帝竟然还穿着寝衣,外头罩了一件大氅,底下跪着一个受了伤的女子,低着头看不清模样,左右还跪着陈司直与永定侯夫人。
      皇帝看见王益,眼睛在面前三人身上来回转了转,问道:“西市坊是怎么回事?”
      王益正要跪下行礼,皇帝已是不耐烦了:“这些虚礼先放着,朕问你话。”
      王益只好将事情经过说了,末了补充道:“西市坊一片混乱,末将心知此事要紧,便赶来禀告陛下,敦亲王乃是事主,陛下若问细节,可请王爷进来详问。”
      殿中安静片刻,皇帝道:“城防军今夜当值巡查记录何在?”
      王益道:“事发突然,末将并未带在身上,陛下可是要查看?末将即刻让人呈上来。”
      皇帝又沉默了一会,这才朝门口处的内侍点了点下巴:“让花满带人,亲自去取。”
      内侍应声去了。
      殿内再次安静了下来,跪着的三人不说话,皇帝半阖着眼皮像是在打瞌睡,王益跪在后边弄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初秋的深夜里,竟叫他跪出一身汗来。
      过了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外头进来一个人,王益瞥了一眼,像是天眼阁的人,那人入内后轻声给皇帝问了安,皇帝抬起眼皮,那人道:“康亲王纠结了府兵冲撞北城门和城防军打了起来,后来永定侯府与振武将军府的府兵赶到,康亲王受伤被俘。”
      皇帝闭了闭眼皮子,那人犹豫片刻,又道:“据康亲王说,今夜之事乃是有人刻意陷害。”
      皇帝睁开眼,怒道:“他若是被陷害的,大可入宫来见朕!”
      殿内呼啦啦又跪了一片。
      皇帝几乎怒不可遏:“纠结府兵冲撞城门!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逆子!朕这些年当真是把他骄纵过了!”
      “陛下息怒!”
      皇帝这场气来的陡然,王益大气也不敢出,事发突然,北城门的事情他可是半点风声也没有收到,眼下只好硬着头皮跪在原地。
      许是当真被气得狠了,皇帝胸口起起伏伏一阵,好容易才稳住了心神,便听见外头一阵尖叫,旋即殿门被推开,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喊道:“陛下!皇后娘娘受伤了!”
      皇帝闻言先是一愣,旋即问道:“皇后?这个时辰怎会受伤?”
      小太监普通一声跪下:“皇后娘娘听说了宫外的事,担心陛下动怒,带着林嬷嬷过来,原本是侯在外头的,适才康亲王府派了人来求见陛下,皇后娘娘随口问了两句,那人神色鬼鬼祟祟,敦亲王便斥责了他,谁知那人拔了头上的束发簪子便要刺杀敦亲王。”
      那小太监说到后头已经带了哭腔:“皇后娘娘是替敦亲王挡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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