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记

作者:一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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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4 章


      山月关军情紧急,朝会还未开始,两边的朝臣已经吵开了。
      花满颠着脚颤颤巍巍扶着皇帝缓步走来,正听见里头议论纷纷,立时脚下一顿,花满微微张开的嘴立即闭了回去。
      “山月关外敌三十万!你倒是说得轻巧!”
      “李大人说的是,三十万啊!这还不算北蒙铁骑,世子如今生死不明,吉将军又重伤初愈,如何抵挡得住?”
      “西域十八部联军不过是帮乌合之众罢了,又有山月关天堑,自古打了多少场以少胜多的战事?再者说,若山月关难守,先祖当年为何非要拿下山月关呐?”
      “邹大人说得极是!山月关易守难攻,只要不主动迎击,依我看,守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李大人闻言暴跳如雷:“三五年?兵制改革后,山月关兵力被削减了三分之一,这几个月下来,还有多少能站起来的?守?你去守?”
      “你!”
      皇帝听了片刻,忽然觉得精疲力竭:“朕有时候在想,党争之事为何总也避不开?”
      花满这回倒不似从前那般噤声装傻;“人如麻绳,拧在一起才结实。”
      皇帝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花满乐呵呵笑道:“倘若各干各的,岂非是一盘散沙?”
      盯着花满看了半响,皇帝一哂:“你呀,难得在朕面前露回狐狸尾巴。”
      殿内又吵了起来,花满扭头看了一眼:“陛下,可要通传?”
      皇帝摇摇手:“许久没听见李久春同人吵架了,常毓那个老混小子若是知道了,非得要气死不可。”
      花满捂着嘴笑,皇帝白了他一眼,不声不响地往角门去了。
      殿内正吵得热烈,李久春一张老脸由于激动而显得面色红润,听见邹明达那番关于死守的论阔,登时变得有些血脉喷张,正要准备反击时,忽听得敬敏大喊了一声:“参见陛下!”
      大殿上忽然一静,群臣一阵兵荒马乱,迅速恢复了秩序,皇帝在众人朝拜下,坐在了龙椅上。
      目光逡巡一圈,皇帝抬了抬手,花满上前一步;“众卿平身。”
      大殿上再度安静,李久春侯了片刻,作势便要出列,皇帝眼疾嘴快:“今日倒是见到了几张往日不常见到的脸。”
      李久春只好站定,继续听皇帝说话。
      “朕病了这些日子不曾上朝,瞧着你们如此精神面貌,朕心甚慰。”
      魏琰拱礼答道:“儿臣等为父皇分忧,只是资历尚浅,大臣们偶有意见相左,皆是当庭分辨,倒是让父皇看笑话了。”
      皇帝只略点了点头,将李久春叫了出来。李久春上前几步:“陛下。”
      “你托徽平郡主带给皇后的偏方很有用,当赏。”
      李久春一愣,徽平郡主是谁?
      上头皇帝赏的什么他也没听清楚,就听见花满扯着嗓子喊道:“领旨,谢恩!”
      李久春稀里糊涂磕完头谢了恩,皇帝便叫他退下。
      一脑门官司的李久春站着没动,花满心头一跳,回头看了眼皇帝,笑道:“李大人这是高兴过了头啊。”说罢小跑着下来到他跟前轻声唤道:“李大人?”
      李久春还在纠结是先坦白认罪说自己没听清还是先说山月关的事,冷不防叫花满一拍,一声“陛下”眼看着就要说出口了,花满伸手一按:“李大人,醒醒。”
      对上花满的眼睛,李久春舌头打了个结,看了看皇帝的脸色,终于开了窍:“哎呀,人老了,嘶,我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皇帝及群臣:……
      皇帝适才怕是听了不少,让李久春当出头鸟的计划算是落了空,邹明达看了眼魏暄,略一思索,出列奏道:“既然李大人想不起来了,微臣便先说另一件事吧。”
      皇帝抬了抬下巴,邹明达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花满刚回倒皇帝身侧,见状亦是一愣,忙不迭又折返回去。
      只听邹明达朗声道:“两个月前,臣奉命督造城东马场,于京畿与来州交界林场处发现了一具尸体,此案已呈报京兆尹府。”
      皇帝看着花满手里的纸,没有接,问道:“既是京兆尹府管辖,你参合什么?”
      邹明达不慌不忙解释道:“微臣起初也以为不过是一桩普通的命案,谁知张大人昨日同人找到我,神情慌乱,微臣细问之下他才透露,说此案背后或牵涉河州,一不敢上交刑部,二不敢上呈廷尉司,终日惶惶不安。”
      魏琰正要诘问,魏暄却好似专盯着他一般抢了话头:“荒唐!”
      “以陈司直为首的廷尉司何等忠直?丁大将军更是满门忠勇!岂是你随意可污蔑的?”
      敬敏:……合着就污蔑我了呗?
      气不打一处来的敬敏当即站了出来:“不知京兆尹府查到了些什么,邹大人不妨明说,若是与微臣有关,便请陛下明旨革了微臣的官职,再请张大人详查!”
      邹明达匍匐在地,闻言只道:“张大人担心奏折被拦,便写了简报委托微臣代为转交,适才已呈报陛下。”
      此言一出,魏琰脸色难看的紧:“邹大人的意思是,本王也牵涉其中了?”
      邹明达抬起头,皱眉道:“微臣并无此意,王爷何出此言?”
      魏琰盯着邹明达,目光转向魏暄,随后拂袖别过头,站得端端正正。
      花满捧着那张纸,皇帝扫视众臣,到底还是接了过去。魏暄便道:“邹大人别怪敦亲王怀疑,就你方才所言,若非知道陈大人为人正直,深得父皇喜爱,便是本王也要怀疑一二。”
      邹明达便答:“陈司直品行高洁人人皆知,微臣又何尝没有疑心过?只是后来陈司直遇刺,京兆尹府又查到了些旁的……”
      “流民行刺案事关重大,第二日便有陛下谕旨,交予刑部主理。”敬敏听着话头不对,当即出列质问:“张裕既查到了证据,为何本官不知?”
      魏暄眉毛一挑,邹明达道:“敬大人误会了。流民行刺案后,城中接连发生两起命案,张大人在调查时,发现这两件案子与行刺案有些关联。”
      敬敏斥道:“既有关联,他为何不报!?”
      邹明达被斥的一哆嗦,闭嘴不言,有人冷笑一声道:“谁不知刑部尚书敬大人与陈司直交好?”
      魏暄道:“敬大人与陈司直多年好友,本王也是羡慕敬大人,所谓人生得一知己嘛。”
      敬敏心中警惕,不料魏暄话头一转:“不过也有老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敬大人一心为知己,焉知知己为何人呐?”
      上头皇帝已经一目十行看完了,薄薄的纸张捏在手里,脸色阴晴难料,片刻后才问:“张裕何在?”
      邹明达立即答道:“张大人已答应了在宫外候旨。”
      魏琰等人心头一跳,抬头看向皇帝,皇帝眉心微蹙,脸色阴沉了片刻道:“你们当朕老糊涂了吗?”
      众臣呼啦啦跪了一片,只听皇帝怒道:“叫他滚进来!”
      邹明达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心中惊疑不定。花满踹了一脚身后的小太监:“没个眼力见!还不快去!”
      小太监连滚带爬跑出去,跑到大殿门口竟叫自己左脚绊了一下,摔了个嘴啃泥,皇帝脸都气绿了,指着那小太监道:“哪来的混账东西!撵出去!”
      花满跪下满嘴“奴才该死。”
      皇帝瞪眼道:“干你屁事,少给自己揽罪。”
      群臣:……
      片刻后,张裕急匆匆赶来,刚跪下喊了半句“参见”便被皇帝一本奏折砸了头。
      “你若是当不好这个京兆府尹便呈折子上来,朕允你提前告老还乡!”
      张裕吓了个半死:“陛下!?”
      皇帝犹在气头上:“你查的是什么案子?啊?写出这种东西,也敢恬着脸让工部代呈?都当朕快死了吗!”
      跪着的群臣连忙疾呼:“微臣不敢!陛下恕罪!”
      发了一通火,皇帝胸中的那股淤堵总算散了些:“你说,东郊林场发现的男尸,是河州兵士,你可有证据?”
      张裕道:“发现男尸后,微臣先是调阅了临安近几个月的失踪人口记录,逐一核验后,并无收获,原本是要按着无头案处理了,还是府上师爷提醒,应当通报河州府协查后再定。”
      说到此处,张裕顿了顿,见皇帝没给反应,只好继续道:“为了给河州方面一个详尽的情报,下官又安排了仵作对尸身进行详细查验,不想这回查验,却在尸体左上臂内侧发现了一处刺青。”
      战场风云难测,生死难料,选择在身体不显眼处刺下记号,方便同僚、家属认尸乃是不知道多少朝以来,军中默许的行为。
      张裕擦了一把汗:“微臣一开始并不知其中奥义,幸得仵作提醒。不过微臣思来想去,此人既是军中行伍,又怎会横尸荒野?加之此人衣衫不整,连双鞋袜也无,若不是逃兵,便、便可能是……”
      这个关子卖得并没没多少水平,连魏暄都暗中翻了个白眼。
      皇帝耐着性子没发作,倒是敬敏忍不住了:“堂堂京兆府尹,竟是靠猜办案么?”
      张裕又抹了一把汗:“当时河州的情形,微臣生怕中间生了误会,误了国事,只好又将此事按了下去,只命人悄悄打听了河州军报沿途所经路线,顺着一路追查下去,却没有半点收获。”
      众人听到此处,这才明白此人含沙射影的,竟是冲许显来的。
      许显慢悠悠膝行出列,叩首道:“河州军报抵京途中,的确曾遭拦截,此事微臣一早已经禀明陛下,负责递送军报的乃是小丁将军的亲信,此事亦有丁家人作证,不知张大人后来又查到了什么?”
      张裕支支吾吾了半天,魏暄道:“听闻江湖中有一些刺客极善易容。”
      许显“哦”了一声,道:“既如此,张大人可曾请了丁七去认尸?”
      张裕道:“微臣原也有此意,但后来紧接着便出了流民行刺案和另外两起命案,微臣一时之间分心,没能及时去请丁公子。谁料微臣查着查着,竟发现命案的死者,乃是城中大夫,前一日行刺案当夜,这两人接到城防军指令,均在城外看诊。”
      秦志支起身子,叹道:“张大人,你有话就直说,这般吊人胃口为的哪般?你当陛下今个来是听你说书的么?”
      张裕:……
      被教做人的张裕不再故弄玄虚,倒豆子般劈里啪啦:“微臣出城暗访后,得知当夜替那伙流民阻挡城防军抓人的,正是此二人。此二人在城中百草堂坐诊,那百草堂背后的东家,乃是朱氏。微臣查到此处,只觉这几桩案子疑点重重,故而心生恐惧。”说着膝行几步,朝皇帝狠命磕头:“微臣自知有负圣恩,但此案背后恐涉及我大周百年基业,请陛下详查!”
      皇帝沉着脸:“你的意思是,侯府勾结江湖人士,先是换了河州军报,后又派人行刺陈卿?”
      张裕伏在地上道:“陛下忘了行刺案发生后,永定侯世子翌日一早便登门索要东西一事么?”
      魏暄道:“唔,此事本王也有所耳闻。三小姐与世子成婚才一个月便和离,当时儿臣便觉得事有蹊跷,二人和离后,三小姐便失了踪迹。奇怪的是,行刺案后不久,世子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消息,认定人在儿臣府上,还来大闹了一番。说什么三小姐知道陈府保不住她,要来投靠儿臣的话。儿臣当时觉得莫名其妙,如今听张大人这般分析,倒是有了些怀疑。”
      李久春越听越不对味,可想到陛下一来便要他闭嘴的事,攥着拳头硬生生咬着牙关才忍住了想要说话的冲动。
      魏琰抬头看了一眼龙椅上的人,心中冷笑一声,顺着话头道:“依皇兄的意思,侯府与陈府倒像是有什么勾当似的。”
      魏暄笑了笑:“本王只是好奇罢了。当初世子与三小姐一见钟情的故事也算轰动一时,怎么两人成婚后,却只做了一个月的夫妻呢?啊,还有,听说世子新婚燕尔,常常宿在大营。此般种种,有哪一处合理呢?”
      知道内情的魏琰哑口无言,张裕又开了口:“说到不合理,微臣倒是想起了一桩旧事。”
      魏暄“哦?”了一声:“张大人有话快说,一会秦大人又要说你吊人胃口了。”
      秦志跪的端端正正,并不理会二人。
      张裕便道:“永定侯夫人产子后,当时的接生婆子便失踪了,不久便听说曹氏到处打听那婆子的下落,直至曹氏叛出也没能有半点音讯。前不久,听说天眼阁的大人们从河州带来消息,说世子朱苅并非永定侯血脉,不知可有此事?”
      明知故问,皇帝睨了张裕一眼:“确有此事。”
      天眼阁奏禀此事时并未刻意回避,此事一早就传开了,可如今得到陛下亲口证实,底下跪着的人多少还是有些震惊。
      魏暄便皱着眉头一脸不可置信:“不会吧?世子那张脸不说七分像永定侯,至少也有个三五分吧。即便此事是真的,永定侯从旁支过继一个孩子过来,也算是情理之中。”
      有人便道:“王爷此言差矣,过继的孩子便是过继的,这有什么遮遮掩掩?但微臣听说,当年陛下曾许诺,只要曹氏夫人诞下嫡子,便可封为世子,承袭爵位。若永定侯拿过继子冒充嫡子,那便是欺君了。”
      李久春听到这里憋不住了:“眼下陈司直与永定侯抱病,诸位这脏水可真是泼的毫无顾忌。”
      皇帝闻言嘴角一抽,这老东西跟着常毓,什么时候能学会说话之道?
      果然魏暄当即沉了脸:“看来李大人与侯府关系不浅,竟能当堂为其分辨,不像是你素日里的作风。”
      李久春板着脸:“微臣只知道要定罪一人,必要拿出证据才行,如此随意揣测,非我等应为。”
      “李大人教训的是,是本王妄言。”魏暄冷眼看着李久春:“不过本王有一个问题请教,似这般陈年旧案,李大人预备如何取证?”
      “王爷如何认定事实便是如此呢?”
      魏暄道:“天眼阁只听从父皇指令,他们还能在这件事上做手脚不成?再者,本王昨儿无意中听说,侯府一些老人曾在府上见过一位女子,这位女子唤朱祯大伯,乃是岷山原知县朱祀的孙女。有趣的是,据说当年朱祯有意接回这位女子的兄长承袭爵位。”
      “那位女子,正是飞云阁阁主云峥的夫人。”
      不止李久春,就连皇帝都听愣了。
      魏暄冷笑了一声,接着道:“此事是真是假,父皇派人去查一查便知道了。”
      此事扯上了飞云阁,皇帝犹豫了。饶是陈安桥提前知会了的许显,此时也不小地震惊了一把,若最终皇帝查出来,朱苅的确是那位的儿子,飞云阁的意图可就两说了。
      皇帝思量了片刻,到底还是让人去侯府传了朱友纪夫妇入宫。
      朱友纪入了大殿,曹锦则被人带到了皇后宫里,皇后病怏怏地靠在软垫上,一双眼睛看着曹锦行礼,然后吩咐人赐座,待曹锦枯坐了近一盏茶地时间,这才悠悠地吐了一口气。
      “私心来讲,我并不愿怀疑世子。”
      曹锦垂着头,安分极了:“娘娘怀疑什么呢?”
      皇后看着她:“你不知道?”
      “恕妾身无知,还请娘娘明示。”
      皇后安静了片刻,招手让林嬷嬷过来,就着林嬷嬷的手坐直了才道:“你能向陛下坦白自己是飞云阁的旧人,这一点,本宫很是钦佩。”
      曹锦没说话。
      皇后又道:“那你为何不告诉陛下阁主夫人出身朱氏呢?”
      曹锦蓦然抬头,那眼底闪过的一抹震惊稍纵即逝:“娘娘何出此言?妾身并不知情。”
      皇后摸着手上的镯子,半响没说话。
      大周正值多事之秋,武将青黄不接,四境战事吃紧,她也明白此时的猜疑多少不合时宜,从私心来讲,她并不愿意这个时候挑起临安城内的争斗。但魏暄的心思她明白,若此番他只是为了争对一个朱苅到也罢了,偏偏这里头还牵涉了不少朝臣。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日陛下龙御归天,这些朝臣未必都能得到善终,可不该是这个时候。
      “侯府从前的老人,你不曾问过?”
      曹锦道:“一来妾身入府时,侯府的老人已经遣散得差不多了,二来,妾身还在飞云阁门下时,虽与那位夫人投契,却也只听说她曾在临安城吕家住过几年,至于她祖籍何地,的确是不曾知道的。”
      皇后微微皱眉:“临安城吕家?”
      曹锦点头应是:“就是陈司直的岳丈,吕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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