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记

作者:一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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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3 章


      皇帝的身体时好时坏,朝事堆积,群臣奏请皇子辅政的折子递了一个月,许是老皇帝终于觉得力不从心了,一道旨意下来,两位亲王终于正式开启了朝堂之争。
      那个时候,岳州的曹伯韬遇刺,江南正在内讧,丁如海乘机联合河州兴兵讨伐醴州,来州的云忘年正忙于整合三军抵抗北蒙,朱苅在山月关打了第一场胜仗。
      大周四境战火连天,临安城内却一片欢欣鼓舞。
      来州虽然危险,但北蒙大军始终未能跨过大凉河,对大周而言,已经是一个大好消息了。
      “北蒙过不来,江南又胜利在望,等父亲打下岳州班师回朝,大局可以定了。”
      酷暑难当,陈安桥窝在屋内,一手捏着一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另一手握着本书,听见这话便没作声,眼珠子定在书上,仿佛看得极为入神。
      丁七唱了半响独角戏,见陈安桥始终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只好伸手将书按下,直问道:“你到底还要生气到什么时候?”
      陈安桥扯了几下没扯动,便松了手,端起凉茶喝了一口,慢悠悠道:“天气这么热,厨房里冰着得绿豆汤你要不要吃一碗?”
      丁七将书拿过来合上:“吉峰重伤,山月关不能不管,朝臣的提议,陛下也是有这个心思的,你让王爷如何驳斥得了?”
      见陈安桥起身朝书桌走去,丁七大声道:“陛下不肯用薛成韶的原因你是知道的,不让他去,难道让我去?”顿了顿,许是觉得此话出口显得自己贪生怕死,又补充道:“好歹他比我有经验,山月关那边又有飞云阁势力照拂,你到底在气什么?”
      陈安桥便顿住了脚步:“我没有生气。”
      两人静了片刻,陈安桥转过身来,脸上那道疤极为显眼,丁七愣了愣,脱口问道:“他不是给你找了神药么?”
      话一出口便又觉得自己多此一问,陈安桥道:“曹伯韬若是没事,山月关自然是个安稳的地方。”
      丁七别过头,没作声。
      陈安桥微微一笑:“我只是在想,敖罕失去了曹伯韬的助力会如何应对罢了。”
      “王爷如今在朝堂得势,我不过是一个闲赋在家的病号,也值得你来这一趟。想来是驸马爷沿途遇刺之事,还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吧。”
      丁七捏了捏拳头,陈安桥继续说:“廷尉司在查的案子,自有人回禀,至于府上这两桩旧案,眼下还不是拿出来做文章的时候。”
      见丁七神情,陈安桥失笑:“怎么,方才让你唱了独角戏,心里不痛快?”
      丁七闷闷道:“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什么?”
      端起凉茶灌了一口,丁七呼出一口重气:“教坊司遇刺案,有你的证词在,分明就可以定下康亲王勾结外族的证据,为什么都不肯听呢?”
      陈安桥缓步走过来坐回去,道:“一没拿住人证,二没拿住物证,凭我一张嘴,如何定罪?”
      “我知你担心父兄,王爷又何尝不是?还需要我提醒你?”
      丁七道:“陛下命两位王爷辅政才一个月,朝堂上已经分化严重了,陛下又不肯立储……”
      轻咳一声,丁七住了嘴。
      两人又安静了下来。丁七满脸烦躁,陈安桥想了想,道:“陛下自有他的心思。只要江南平定了,来州又守得稳当,依着那位的性子,自然会露出马脚,你又急个什么。”
      片刻后,丁七如同泄了气一般:“从前我看不明白陛下,看不明白朱苅,如今,我连你和他也看不明白了。”
      说罢兀自坐了片刻,起身准备要走,陈安桥叫住了他:“丁七。”
      丁七回过头,陈安桥神色凝重,顿了片刻才道:“从前我便对你说,顾好丁家即可。如今我还是这番话。”
      丁七“嗯”了一声,陈安桥皱了皱眉,又道:“我也不过是个局外人。如今回想起来,到底还是见识浅薄了些。”想了想又说:“你与我终究不同,将来你大哥戍守在外,丁家在京城要靠你撑着,趁着现在多走动是好的。”
      这一句见识浅薄,并非是陈安桥自嘲。朱苅前脚离京,侯府后脚便派人去了岳州,那个叫月霜的,不仅在岳州杀了沈千万,还重伤了曹伯韬、截获了曹氏密谋进攻衮州的情报,这件事情若说没有飞云阁相助,怕是没有人会相信。
      此前朱苅的身世被质疑,皇帝没有深究,事后朱苅不仅不把这件事当回事,反而处处设下圈套,一步一步引诱魏暄将他的身世往飞云阁猜,背后下的这盘大棋,他都不敢细想。
      丁七走后,陈安桥望着门外发呆,没多时,老马满头大汗过来,茶也顾不上喝一口:“公子吩咐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陈安桥心下一沉:“说吧。”
      老马往前一步,低声道:“丐帮的那个齐三叔,曾是侯府旧人。此外,当年三王之乱时,飞云阁那位被困京城,后来得陛下援手脱困却没有立即离开京城,为的是他那位夫人。”
      云峥的夫人李平安是他的徒弟,两人成亲的消息传出来后,曾闹出过不小的风波。
      李平安与吕家的关系不浅,要查也不是查不出来,可与她侯府夫人除了有同门情谊之外,还有什么牵连呢?
      “其中可是还有什么隐情?”
      老马点点头:“江湖上只说那位夫人的父亲出自飞云阁,自幼父母双亡,几番周折打听下来,却不想她原与朱氏有关。”
      “与朱氏有关?”
      “没错。李氏的父亲年轻时是岷山小有名气的镖师,当年朱氏受昭仁太子案牵连,被先帝削权,朱祀外放岷山知县途中受李姓镖师保护,后来便把女儿嫁给他了。只是岷山匪乱,朱祀一家死于非命,李氏夫妻俩与一双儿女也销声匿迹了。”
      陈安桥震惊片刻,很快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既然此事捂得严,李平安连他母亲都没告诉,老马又是如何打听到的呢?
      老马道:“她曾到侯府小住过几日,当时朱祯刚封了永定侯,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因着她,朱祯闭门几日,将访客一律挡在了外头,到如今还有那么几个人记得此事,说当初朱祯曾动了心思,要把她的哥哥接回侯府。”
      竟还有这桩隐情,陈安桥算是明白了。
      且不论曹锦当年诞下的婴孩是男是女,这孩子一生下来便送去了飞云阁,倘若中途真的有换婴嫌疑,最大的可能便是拿了她兄妹二人其中一人的孩子顶替,加上朱祯卸甲后长居南疆,那么朱苅的身份便有些微妙了。
      当初天眼阁那个探子的话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只是这件事情,陛下到底知不知情呢?
      陈安桥无从查证。
      但这个消息,很快便在临安城传得有鼻子有眼了。
      正当大家对朱苅身世诸多猜测时,山月关传来了一个噩耗。
      西域联军这半个多月明面上每天派出小股军队轮番侵扰山月关,暗中派了大军绕袭落阳山,将蜀郡好不容易运送过来的军饷劫了,负责接应的七百山月关驻军,无一幸免。
      七百人的头颅,被当作石块般抛入关内,驻军疯了般当即便冲出关去了,朱苅根本拦不住,眼睁睁看着他们踏入圈套,只好率了一万肃州军前去阻拦。
      吉峰与西域十八部打了多年交道,略想了想便看出来这决计不是西域十八部能想得出来的主意,只好一面稳住城内的敦州军,一面派人打探消息,同时派了人八百里加急奏禀京师。
      皇帝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启用薛成韶,吉峰的第二封、第三封八百里加急便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第一封:驻军果然落入圈套,在落阳山脚下被打了个黄沙埋面,朱苅率援军救回了不足千人。
      第二封:朱苅回关路上遇北蒙骑兵埋伏,主力军被冲散,被困荒漠。
      敖罕是个精明人,装模作样的将大军压在大凉河挑唆来州内乱,背地里却派出了精锐骑兵奔赴西域,山月关一旦失守,来州必然军心不稳,西、北两线一旦崩塌,大周怕是要迎来史无前例的迁都了。
      许显拖着沉重的步伐出宫,在宫门口碰着了正在递牌子的靳氏。
      靳氏为人冷淡,瞧见许显也只是略点了点头,倒是许显瞧见她带着许多东西,宫门守卫正在一件一件检查,多看了两眼。
      “见过夫人。”
      林嬷嬷领着几个小太监赶来,笑容可掬地朝靳氏行礼,宫门守卫见状便意思意思地查过,将东西还了回去。
      靳氏由着林嬷嬷指挥几个小太监拿东西,问道:“娘娘可安好?”
      林嬷嬷道:“今日精神头不错,知道夫人要来,心情也好呢。”
      靳氏点头不语,林嬷嬷又道:“夫人有心了。”
      说话间便迎着靳氏等人入了宫门,许显在马车上瞧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思来想去,这一路便去了陈府。
      下人引着许显到了陈仪平的书房便退下了,许显推门而入,见到的却是陈安桥。
      敛去那短暂的惊讶,许显问:“陈兄可是伤势未愈?”
      陈安桥道:“父亲进宫去了。”
      许显一愣:“我才从宫里出来,他几时……”话说到一半,他想起了靳氏身后那个躬身驼背的仆从来,登时忘了自己的来意。
      陈安桥给他倒了杯茶,许显这才回过神来:“是那件事?”
      陈安桥没有接话,只道:“沈千万手里的证据,多亏了侯府与飞云阁。”
      许显闻言神情一凛,放下茶杯问道:“可是铁证?”
      陈安桥微微摇头:“若是铁证,父亲便不必乔装了。”
      沈千万处事小心,曹伯韬更是狐狸心思,那么多封信件中,仅有一封隐晦地提到了北蒙在临安城留有后手。
      “若非铁证,陈兄此行可有把握?”
      闻言陈安桥瞥了一眼书桌上压着的信,细想了片刻才道:“近日城中流言,许大人可有耳闻?”
      “关于侯府的那桩?”
      陈安桥点点头,许显便道:“陛下虽然三令五申禁止议论此事,可不知为何这消息越传越凶。”犹豫了一下,又道:“山月关传来的消息更是雪上加霜,敦亲王那头,我瞧着有些顶不住了。”
      蜀郡的粮草翻越落阳山,沿途必经梓州,而飞云阁新建的探云门正在梓州,若换普通的商队,飞云阁或许不上心,可朱苅在山月关,这批粮草有多重要不言而喻,飞云阁没道理这般不上心。
      “康亲王铺垫了这么久,如此绝好的时机,他又怎会放过。”
      许显拧眉片刻:“那可都是为大周抛头颅洒热血的男儿。”
      陈安桥捏了捏拳,曹伯韬一出事,他便猜到北蒙会另行他路,只是没有想到敖罕手段如此狠辣:“飞云阁这么多年都没能在北边建立起势力,倒不能说此事为他们一手策划。”
      况且若此事是朱苅有意为之,那么粮草被劫后,他也决不会让驻军有冒进的机会。
      许显听出了他话中的维护之意,又想到朱苅如今生死不明,这般恶意度人实在不像话,便道:“陈司直的意思是?”
      “连许大人都会想茬了,朝中众臣与陛下那边……”
      动摇陛下乃至整个朝堂对世子的信任,还能推翻飞云阁以往的忠诚之名,顺带着受牵连的,还有身在来州、出身飞云阁的驸马爷。
      许显如梦初醒,惊出一身大汗来:“陈司直考虑周全。”
      陈安桥便道:“陈府与侯府虽有短暂的姻亲关系,但……也算是不欢而散了,世子此前放出来的消息,康亲王必然会拿来做文章。”
      陈府如今在明面上可是与侯府有仇的,许显略想了想便明白陈安桥话中所指:“可若此番事败,或者山月关再有变故,该当如何?”
      云忘年的手书就在手边,陈安桥心里也是上下打鼓,他不知道这位驸马爷所谓的安排具体指的是什么,但五味将手书送来时说的话,尚历历在目。
      “世子临行前交代:临安城内的局只差最后一把火,他的死讯会是此局引线。”
      他起初不以为意:“世子竟还能算出自己的死期?”
      五味面无表情,将手书放下后道:“与其说世子选择了敦亲王,不如说是选择了二公子。”
      陈安桥面色一沉:“你这是什么话?”
      五味退后一步:“清波殿之变,二公子缘何认为敦亲王可以做个明君?”
      不待陈安桥斥责,五味又道:“康亲王上位,陈府上下必无活口。”
      这话着实刺人,陈安桥被堵的哑口无言,心中更是涌出火气,却又发泄不得,偏偏五味像是专门来捅刀子的,下一句话更是扎人:“世子还有句话让我带给你。”
      “辅佐新君,望你莫要再如从前。”
      朱苅仿佛信心满满,他以为朱苅只是为了算计魏暄,可云忘年的手书却在告诉他:飞云阁在害怕朱苅真的死在山月关。
      所以他回答不了许显的问题,他摸不准朱苅到底怎么想的,而山月关今日传回来消息更是扑朔迷离。
      “为了大周,”陈安桥立在窗前,看向外头高悬的太阳,刺眼而又夺目。
      他捏紧了拳头:“容不得万一。”
      许显从陈府出来,脚步更加沉重了,人们纷纷揣测,陈司直怕是不行了。
      魏暄很高兴:“陈仪平那个老东西,居然还能活到现在。”
      茂苍低眉顺目:“陈仪平苟延残喘,可教坊司到底还是关了。”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沈千万,死得太突然了。”
      “不打紧。”外头实在热得慌,魏暄进门便退下冠服,下人们接过来放好,很识时务地退了下去。
      “沈千万是北蒙的走狗,与我何干?飞云阁的东西入了廷尉司,若有实证,陈仪平岂会坐得住。”
      话虽如此,茂苍依然觉得心中不安,陈安好被朱苅带走,不是没有反水的可能。
      “你去见一见薛成韶,是时候让他们父子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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