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记

作者:一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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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2 章


      几天后,衮州方面的消息陆续进了京。几乎是同一时间,云忘年也到了京城。
      云忘年秘密入京进宫面圣,陛下遣散了宣室殿一应宫人,连花满都只能在殿外头候着,心思机敏的早就将此事传了出去,五味从外头听来这一消息哪里敢耽搁片刻,急匆匆寻到大营要将此事告知朱苅。
      朱苅正在同几个老将商量如何扩大京畿骠骑营,听见传话的只道:“让他等会。”
      五味只好抓心挠肝地在外头等着,一边挖空心思想着衮州到底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等朱苅议完事,日头已经落了西。朱苅换了常服,招呼五味回府。
      憋了一路的五味,下了马见着四下无人便要开口,朱苅抢过话头,问道:“三小姐找到了?”
      五味疾步跟上去,门口管家迎上来,他只好回道:“有眉目了。”
      朱苅朝管家摆摆手:“我一会出门,不必备晚膳。”又转头对五味道:“此事未定,你到书房等我。”
      五味张了张嘴,看了眼话还没说完的管家,说了声“是”,便往书房里去了,走了几步隐约听见管家小声说着“陈府”如何如何。
      白日里陈府的人来过一趟,管家将来人的话转达了,有些愤愤然道:“论起来是咱们府上丢了东西,他们倒是拿乔!”
      朱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陈氏手上的东西,是我给她的,原也算不上是丢了,今后他们再来说此事,你听着就好了,除非将东西送来了,否则不必刻意回我。”
      管家点头称是,犹豫着问:“不知世子找的是什么物件?”
      朱苅没说话,脸色依旧冷着,管家连忙解释道:“小的是担心陈氏逼急了,随意拿个东西来诓咱们……”
      “他们若送来了东西,你只管差人来告诉我。”说罢转身往书房去了,管家陪着笑连声道:“是是是。”
      打发了管家,朱苅进到书房,五味已经没了先前的急躁。
      他看着朱苅的神色,想了片刻问道:“陈府出什么事了?”
      朱苅摇摇头:“你说的有眉目了,是怎么个情况?”
      五味微微皱了皱眉头,道:“城南那两处房子,据周围的人说,夜间偶有门闩响动,丐帮与飞云阁的兄弟守了数日,只估算出里头人不少,少说有个二三十号人,可这些日子也不见人出入。”
      “这么多人吃喝拉撒全在里面,除非里头一早备好了充足的粮食和水。”
      五味点点头:“若是沈千万提前准备,必然逃不过天眼阁的查访。天眼阁都没发现,不大可能是早有准备。”
      朱苅想了想,道:“若是有暗道,天眼阁也一定会发现。”
      “除非暗道一早就有,但以前是封住的,这伙人住进去后才启用上的。”
      这倒不是不可能。
      五味又道:“这么大一帮子人,不能生火做饭不能明灯,必然是有人将现成的吃食送过去,所以弟兄们便换了方向,将附近的大小饭馆食肆挨个排查了,终于有了发现。”
      “你可还记得陈大人遇刺前,在查什么人?”
      经此一提醒,朱苅便有些明白了。
      五味道:“教坊司没有伙房,平日里负责给他们送饭的,正是隔街阑亭旁边的酒楼,这两个月,因着战事吃紧,整个西市坊的生意都大不如前,教坊司也不例外。可那家饭馆送往教坊司的饭食,却和他们报上去的进项有些出入。”
      若只是涉嫌贪墨,决计轮不到陈仪平出面。
      “天眼阁表面上放松了对沈千万的调查,实际上,已经查到了他替康亲王埋下的许多暗线。”
      皇帝明明知道康亲王的图谋,却始终不肯对他下手,此番让陈仪平调查教坊司,也不知是为了试探还是警告,导致康亲王险些得手杀了陈仪平,如今也不知是谁心里不好受。
      五味叹了一口气,将这些思绪甩开,道:“顺着教坊司的线,弟兄们又在周围探听到一些旁的消息。”
      “行刺案过后,城防军请出去的两位大夫里,有两位被暴动的流民打死了。”
      朱苅一愣,问道:“那两位大夫,不会前不久才去过教坊司吧?”
      五味没说话,眼神却在说:是的。
      沉默片刻,朱苅问:“可查出了什么细节?”
      五味摇摇头:“只说是教坊司里不听话的姑娘,受了些皮肉苦。”
      朱苅冷笑了一声,若真是教坊司的姑娘,犯得着灭口?旋即又疑惑担忧起来,陈安桥男扮女装,若是有伤在身,大夫一去便能瞧不出不妥来,可眼下这情况,她却是有些不能肯定教坊司里关着的人到底是不是他了。
      看出了朱苅的疑惑,五味纠结着道:“其实,以二公子的、”他顿了顿,寻了个好一点的词,“机智,若是被关在教坊司专门管教那些不听话的姑娘们的暗室里,被看破身份的几率,其实还是很低的。”
      朱苅:……
      她说:“在教坊司里,一个姑娘长出了胡茬算怎么回事?”
      五味:……
      “这、这……”
      想到那厮在府中一个多月也没人看出问题,朱苅叹了一口气:“算了,今夜想法子去教坊司探一探虚实吧。”
      五味心头一跳:“教坊司人多眼杂,况且若有暗道,人也不一定就关在教坊司里头,再加上康亲王藏着掖着的几十号人,你打算怎么探?”
      朱苅道:“二爷入宫了,康亲王眼下要急着帮薛成韶想办法,那些人自然要派上用处。”
      五味怔愣一瞬,失声问道:“你早知他来了?”
      朱苅从怀里拿出一封密信:“姑母来信,让我万不可去来州。”
      五味一把接过来,细细看过后半响才心虚着道:“去不得去不得,确实去不得。”
      朱苅睨了他一眼,道:“二爷去得,我怎么去不得?”
      五味忙道:“二爷摸爬滚打多少年,此去来州还未必可成。我也不是看不起你,你的确有本事,可治军打仗不比其它,没有资历没有军功,你如何压得住那些人?”
      她倒不是刚愎自用之人,只是明知来州凶险,却要将旁人推上去,从良心上来讲,多少有些难安。
      说完那番话,五味自知有些捅人心窝子,又道:“其实二爷过去是最好的选择,来州的确凶险,可正因为来州凶险,才需要一个最合适的解决之法。二爷整治过敦肃两州,经验老道,加上皇亲的身份,又与丁大将军配合默契,来州那边还有一些丁大将军昔日同僚……”
      不待他说完,朱苅伸手打断了他:“行了行了,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二爷既面了圣,陛下自会有决断,我又哪里会跳出去横插一脚?”
      话虽如此,可五味却很明白她脸上那不耐烦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偌大的国境,不是靠你一个人就能守得住的。莫要忘了你回京的初心。”
      朱苅沉默了片刻,道:“你这人,太啰嗦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五味便不再多言,两人商议了一番夜探教坊司的布局,便一前一后离府去了。
      也不知道云忘年给皇帝画了一张什么馅的大饼,薛成韶突然就被革职了。
      这旨意来的太快,魏暄一时反应不及,倒是茂苍迅速抓住了关键:“只是革职?”
      来人气喘吁吁,点头道:“只是革职。”
      茂苍松了一口气,挥手让人下去,心里却也还是七上八下不得片刻安宁,半响才道:“陛下的心思,越来越看不透了。”
      皇帝的心思茂苍不懂,魏暄却能猜个七七八八,留着薛成韶一命,不过是还没有足够硬的借口杀他罢了,如今的情形,来州薛氏的势力还是要顾念一二的,圈禁也好,革职也罢,是做给来州薛氏看的,你们若是听话,将来战事一停,过个三五十年,薛氏荣耀或可恢复,若是不听话,便会沦为皇帝斩杀薛成韶的刀,薛成韶一死,薛氏再无复起之可能。
      这是对薛氏的制裁,也是招揽。
      他刚想明白皇帝的用意,外头又急匆匆进来一人,张口便道:“宫里明发谕旨,云驸马加封征北大将军,往来州去了。”
      魏暄只觉莫名其妙:“拉肃州军过去,山月关不要了?”
      那人道:“陛下的意思,是直接接掌宋庭槐的联军,以及来州各府驻军。”
      茂苍大惊:“加起来小二十万,陛下这是要重建来州军?”
      那人汗如雨下,顶着魏暄阴沉的脸色不敢说是,茂苍心惊肉跳,来州军若是重组,那可就没薛氏什么事了。
      魏暄却是毫不关心云忘年会不会重建来州军,他只恨这个云忘年的出现,让朱苅逃过了一劫,他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姓云的到底在宫里说了什么?”
      那人两股战战:“小人、不知。”
      一旁的茂苍看出魏暄神色不对,朝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如蒙大赦,赶紧溜之大吉。
      “王爷,此事蹊跷,当务之急,是要探听出宣室殿的情形。”
      魏暄道:“费那个心思做什么?”
      茂苍一愣,便听魏暄道:“传我令,云忘年北上途中,务必将其击杀。”
      “王爷三思!”茂苍十分不理解这位主对朱苅的执念:“若是他们露出首尾,叫那头拿住铁证……”
      然而魏暄并没有要改主意的意思:“他们留在临安城不是诸多抱怨吗?本王便给他们一个立功的机会,若是连云忘年的脑袋都带不回来,本王养着他们又有什么用处?”
      茂苍只觉心头血都凉了半截。
      是以朱苅摸到教坊司时,正好目睹了一群黑衣人越墙而出,背巷里脚步声一闪而过,飞云阁的暗探看了一眼朱苅,悄然跟了上去。
      或许是黑衣人的动静太大,今夜的教坊司冷清的紧。
      传过令的茂苍尚未离开教坊司,他去见了陈安桥,将白日里陈府传给朱氏管家的话一字不差地告诉了他。
      陈安桥十分配合地哭诉,将朱苅从头到脚骂了一遍,最后表示除了书信,自己还愿意出面作证,说服陈家暗中投靠康亲王,只是苦于自己没有信物,需要见一见她伤重的父亲。
      茂苍想了想,只道定当转达,便起身离开了。
      陈安桥期期艾艾目送茂苍离开,门外那两个粗壮的婆子便过来了,将门一锁,杵在门口门神似的动也不动。
      摸了摸自己逐渐好转的脸,陈安桥从纱帐上抽出一根纱线来,然后小心翼翼地解开脸上裹着的长布,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已然冒了头,看着镜子里的脸,陈安桥一狠心,将纱线打了个结,正要动手时,门锁却是一响。
      陈安桥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将纱布缠回去,门外的人已经进来了,陈安桥只当时茂苍,当即凄凄惨惨一声:“大人这么快就回来了?”
      朱苅被这一声叫出了鸡皮疙瘩。
      那头陈安桥一回头,瞧见来人更是惊讶。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片刻,陈安桥抬手指了指两个不省人事的粗使婆子:“看着挺重的,要不您放下说话?”
      朱苅从善如流,放下两个婆子上来便将陈安桥扛在了肩上。
      陈安桥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连忙低声道:“我自己能走。”
      抗了个大活人在肩上,朱苅脚步依旧稳当,很快便翻上了一处角楼,在外头等着的五味看着朱苅这么快便把人扛了出来,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言语。
      陈安桥看着五味,想着这人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当即万分尴尬,再次强调道:“我自己能走。”
      五味先是疑惑了一下,随即道:“走了二十个,里头还有多少不清楚,咱们得在他们发现前离开。”
      朱苅表示认同,然后五味三两下脱了外衣将陈安桥笼在里头,两人似采花贼一般,扛着人走了。
      被扛了一路的陈安桥有些脑充血,神智却异常清醒,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没想到朱苅这个身板、肩膀虽然看着不算宽厚,稳健却是十足。
      待三人兜兜转转停下来时,陈安桥扯下了那件外袍,忍着腹中被顶了一路的不适四下打量了一下,却发现这里正是丐帮。
      水生不在,齐若朴便是权威,紧着安排了偷龙转凤之策,回过头便看见朱苅一脸凝重地看着陈安桥,这才意识到二公子头上裹的那层东西有些不对劲。
      陈安桥此刻倒是大方,自己将长布解开,露出了那条蜿蜒的疤:“亏得我害怕见了魏暄露馅,谁料这人竟是一面都没露过。”
      见朱苅脸色果然又难看了几分,五味机智地没有说话,齐若朴左看看右看看,朝五味招了招手,两人就差携手出去了。
      自打上次在福新酒楼见过之后,谁也没想到再见面时会是这么个情况,本来想调侃自己两句的陈安桥后知后觉发现这句话有些不对味,朱苅又沉着脸不说话,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傻缺,人家好心好意来救你,你一开口便往人心窝子里捅,难不成是被关了几天,脑子关坏了不成?
      知错能改二公子立即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朱苅看了他一眼,说了个:“嗯。”
      陈安桥心里便打起了鼓,这个嗯,怎么听着有些意味不明呢?
      又听朱苅道:“飞云阁有种药膏,我去封信要些来,当无大碍。”
      陈安桥看了看朱苅脸上的疤,略想了片刻,做出一副不在意的表情来:“又不是真姑娘,这有什么打紧。”
      说完又见朱苅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是不知道朱苅听见前头半句其实是心里发虚,皱那一下眉头是觉得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上多了一条奇丑无比的疤实在有些可惜,又觉得此情此景说出来气氛有些怪异,可不说话了又显得又更显诡异,于是两人面对面沉默片刻后,朱苅生硬的把话题岔开了。
      “康亲王此刻定然在全城抓捕我们,一会让五味给你简单易个容,换身衣服,便让他送你回府。”
      陈安桥愣了愣,奇道:“你不问我同茂苍都说了什么么?”
      朱苅转过身,从破箱笼里翻出一身还算干净的衣服递过去:“我最好不用知道。”
      陈安桥接过衣服,没作声,心道:也是。
      朱苅又道:“这疤,还是早些去了的好。”
      说罢便出门去了,临走还把那扇吱呀作响的门关了个严实。陈安桥捧着衣服,半响才觉得有些不是滋味来,都是男人,避讳个什么劲?
      安排人送走了陈安桥,齐若朴又将江南的情况同朱苅略说了说,朱苅倒不觉得意外。
      “过了大凉河,沈千万一路往东游说自然是奉了敖罕的意思,但后来他便失了踪迹。以敖罕的计谋,大概也猜得到他去了江南,只是当时河州形势紧张,怕是不敢借河州的地界。”
      齐若朴点头:“他如今在江南的身份是海商,当是借了海运便利。”
      朱苅道:“曹伯韬想观望,却不会想将来与北蒙对峙的,这一点敖罕清楚。所以他们的想法大致有二,一是收兵求稳,以图将来,二是联合围攻。”
      联盟之道,最终看的都是利益,曹伯韬与北蒙有血仇,不会傻到相信敖罕的话,敖罕自然也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控制得住曹伯韬,联手灭掉大周,以合江为界,才是双赢。
      齐若朴跟着朱祯去了南疆,不知何时学会了南疆的水烟袋子,一口原本不怎么干净的牙齿如今更黄了,此时眯缝着眼吐出第一口烟圈,哑着嗓子道:“就算敖罕放过他,康亲王也不会放过他。”
      见朱苅低头沉思,齐若朴匝巴了一口烟筒,突然道:“就算敖罕吞并了江北,也会有人想要他死的,对吧?”
      朱苅抬眼,齐若朴笑了笑:“我既来了京城,自然不会困守在这里,侯府是我前半生牵挂所在,又怎会毫不关注。”
      朱苅垂下眼帘,道:“我拦不住。”
      齐若朴哈哈笑了起来:“你这性子随她,换做是你,又有谁能拦得住?马先生?”说着摇了摇头,抱着烟筒叹道:“都是固执的人啊,和我当年一样。冥顽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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