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记

作者:一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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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0 章


      且说陈安桥在老马拼死护卫下狼狈逃脱,随后水生赶来,老马得以保全性命,然而此刻人数众多,两帮人马在金锣巷闹出了动静,引来了巡逻的城防军,刺客训练有素,城防军只好又报了京兆尹。
      身后人紧追不舍,陈安桥不敢往家里跑,趁着附近宅落紧凑,几个转弯后摸到了一扇未上锁的后宅门,他想也不想就躲了进去,又怕惊动了主人家,轻手轻脚关上门后缩在院角酱菜坛子旁匀着呼吸。
      酱菜坛子里漏出一丝古怪的味道,陈安桥听见刺客跑过的声音,又等了片刻,这才摸索着往屋里藏,不料摸进去后才发现这竟是一户空置的民宅,那主人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看样子应当是走的匆忙。
      陈安桥内心估算了一下,那伙人应当不久之后便要折返回来,便道了声对不住,将主人家的箱笼拉开翻找起来。
      翻了半响,那箱笼里竟全是妇人之物,箱底藏着几锭银子,陈安桥自嘲了一句,翻了一身旧衫换了,又将身上的银钱全部塞进了钱袋放在箱底藏好,又把自己换下来的东西囫囵塞到了床板里头,从针线兜里摸了把剪刀,拉过被子和衣躺到了床上。
      没过多久,陈安桥听见外面城防军赶来,一阵吵嚷过后,外边的动静便落下了。
      又过了一会儿,强外边似是有人低声说话,随后屋外响起了脚步声,陈安桥暗中捏紧了剪刀,油纸窗户外头闪过几个人影。
      街上敲起了梆子,陈安桥灵机一动,捏着嗓子打了一个呵欠,然后悉悉索索爬起来点灯,屋外的人脚步一顿,听见屋里传来一个女人抱怨的声音:“这么晚才回来?自个儿去灶上热饭吧。”
      陈安桥说完走到桌前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后又道:“屋里水都凉了,顺带烧壶热的进来。”
      屋外几人面面相觑,谁也没作声。
      屋内的人似是不耐烦,嘟囔道:“整天跟个锯嘴葫芦似的。”
      屋里的油灯被人挑了挑了,屋外的人站了片刻,转身朝外走去,陈安桥暗自松了好大一口气,正要吹灯走人,屋门却被人大力踹开了。
      陈安桥吓了一大跳,抬眼便撞上一双探究的眼睛。
      黑布蒙面,那双眼睛狠戾的紧,陈安桥只觉自己周身的血被抽走了大半,手脚心瞬间凉了。屋门被踹坏,半落半挂在门框上,外头有挤进来两个黑衣人,进屋后看了他一眼便开始翻箱倒柜,陈安桥心下惴惴,立即缩到了床头。
      “好汉饶命啊!钱、钱都在、都在那边箱笼里!”
      最先进来那人看了一眼陈安桥走了过来,陈安桥使劲往床帐后躲,小声哭道:“好汉饶命!家里实在穷,就那点银钱,权当孝敬各位了!”
      那人弯下腰,却是掀开床帐,朝床底下望了一眼。
      屋子很小,连带着另外两间屋子,三人很快将这里搜了个底朝天。其中一人过来道:“没有。”
      陈安桥心里咯噔一声,这口音,明显不是临安人。
      眼前的那双大脚朝他走了一步,陈安桥是真怕了,不由自主地朝后头挪了一步,半挂在门框上地那扇门外头站着一个人,眼睛落到陈安桥身上,喊了一声:“慢着。”
      陈安桥闻声看过去,外头那人跨步进来,陈安桥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惊惧之中还未想起这人是谁,那人却先开了口。
      “原来三小姐一直藏在这里啊。”
      三个黑衣人面面相觑,连陈安桥都愣住了。
      他一开口,陈安桥便想起来了,这人正是魏暄身边那个茂苍。
      茂苍走到桌边坐下,打量着屋内陈设,啧啧道:“让三小姐住在这样的地方,可当真是委屈了。”目光落回到陈安桥身上,他说:“不过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三小姐如此聪敏,方才差一点就骗过我们了。”
      陈安桥忍不住腹诽:是你眼睛太瞎还是老子长得太美?
      茂苍见状,只当是三小姐词穷,便冷笑道:“陈仪平如此费心将你藏在这里,想来你的用处更大。”说罢招了招手:“带回去,仔细点。”
      三个黑衣人上来便要拿人,陈安桥脖子一偏一梗,道:“我自己走。”
      不待黑衣人发怒,茂苍拍手称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三小姐若是男儿必然大有作为。”
      陈安桥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扶着柜子脚站了起来,茂苍冷声喝道:“头蒙上,带走!”
      头上被罩了一件箱笼里随意抓过来的衣服,陈安桥被带上了一辆马车,上车的时候悄悄将方才在柜子腿儿上摸到的灰抹了一脸,心下惶惶。
      茂苍是魏暄开府后才过去的,与他不过是远远的打过照面,可魏暄不一样。他们在一起听学多年,这张没有脂粉修饰的脸放在魏暄面前是没有任何可以辩解的。
      马车在静夜中跑着,陈安桥估算着路线,在头上罩着的宽大外衣的遮掩下,从怀里掏出了那把剪刀。
      剪刀不大,只有巴掌宽,陈安桥在一片黑暗中盯着它,等待着马车跨过圣武大街,进入到那条才因着淤堵被挖开后,回填得不大平整的春申巷。
      陈三小姐拿一把剪刀想从他手里逃走,却被马车晃倒,划伤了自己的脸一事,成为了茂苍今夜汇报的唯一之事。
      魏暄听后乐了半响:“你说她蠢吧,她又确实不笨。可怎么就这么异想天开呢?”
      茂苍道:“女人能成什么事。”
      不仅成不了事,还把自己唯一的资本弄没了。
      想了想,魏暄问道:“伤势如何?”
      茂苍道:“大夫只看了一眼便摇头。”
      “啧啧,可惜了。”魏暄意犹未尽:“依着她的长相,我本不至于置她于死地。”
      茂苍垂着首:“那伤狰狞,一直连到嘴角,怕是说不明白话。”
      魏暄摆摆手,道:“不打紧,先放在别院养着。她的用处大着呢。”
      翌日一大早,朱苅大张旗鼓地去了陈府探望。
      她到时,京兆尹府的人也在,她便在偏厅等了半炷香的时间,京兆尹府的人走时不住地道歉,陈安然客客气气极为谦逊:“我那弟弟顽劣,不过是赶上旧疾发作罢了,哪里就与京兆尹府有关了?倒是张大人,这一夜怕是连个安稳觉都没睡上,该是我们赔礼才是。”
      张大人忙道:“贵府公子乃是受了惊吓才至旧疾复发,那刺客到现在也没个线索,陛下与敦亲王对此案又如此看重,说实话,咱们大人这一年,可是把脑袋提在手里过活的呀。”
      陈安然道:“大人言重了,倒叫晚辈惶恐。”
      张大人揖手道:“小陈大人呐,您放心,刺客一事,京兆尹府定当全力以赴。令尊大人身体不适,下官不敢叨扰,日后若想起有其他遗漏之处,还请通传一声。”
      陈安然回礼:“那边辛劳诸位了。”
      目送张大人离开,陈安然转身到偏厅来见朱苅,眉目间再无方才的轻松。
      “世子。”
      朱苅拱手行过礼,直接道:“大公子不必与我客气。”
      陈安然道:“老马昨夜回来已将事情经过说了,是府中下人的过失,请世子见谅。”
      朱苅看着他,沉默了半响才道:“临安局势瞬息万变,令尊为何遇刺,想必大公子心知肚明。”见陈安然双唇紧闭,朱苅又道:“今日登门,其实是有事相求。”
      陈安然不解,朱苅斟酌着道:“河州那边有些消息,或与昨夜教坊司一案有关联,我还须与丁七见上一面。”
      “与河州有关?”陈安然面露疑色:“依世子与丁伯伯的关系,上门相见便可。”
      朱苅并不解释,只道:“此番我来,是想向陈府要一件属于三小姐的东西。大公子久寻不见。与我不欢而散。”
      陈安然皱眉,却道:“我明白了。”说罢转身离去,朱苅仍等在偏厅,不多时,丁七果然来了。
      见朱苅等在偏厅,丁七以为内院有人,便没有差人去通传,自寻了个地方呆着,朱苅便示意五味递了盏茶过去,丁七瞟了一眼偏厅外头,下人们站得颇远,当即有些意外。
      五味递了茶,丁七的手顿了顿,五味没事儿人一样退了回去,三人在偏厅枯坐许久,陈安然这才过来。
      “三妹房中并未寻到什么遗漏之物。”
      朱苅放下手里的茶盏,盯着陈安然看了半响,忽而冷笑一声,道:“既如此,我便告辞了。祝陈大人早日康复。”
      说罢起身便走,留丁七一脸惊恐。
      五味递茶时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河州军报有异,想办法入宫。”
      陈仪平听过二人的描述,心中便明白了个大概,只对陈安然道:“对外只说安桥病了,世子既提到了安好,便以安好失踪为由,暗中查访。”
      又转头对丁七道:“你父亲与大哥都不在,京城危险。若军报当真有问题,你须得小心应对,莫要中了圈套。”
      丁七道:“伯父好生修养,此事我会另寻办法,对方针对我们两家而来目的昭然若揭,您只管查三小姐。”
      陈安然道:“土地案若要深究,侯府难逃其咎,世子今日上门打着与陈府翻脸的幌子,又抛出一个莫须有的物件,我们是否要顺着他的思路走?”
      丁七转头看向陈仪平,见他沉思片刻道:“世子语焉不详,咱们不必刻意。这应当是他为了试探对方是否捉住了安桥设下的圈套。”
      倘若对方真是魏暄,他抓住了陈安桥,知道陈府三小姐手上有侯府紧追不舍的东西,必然会拿陈安桥来换,若对方拿不出人,必会派人寻三小姐,或是潜入陈府,无论是哪一种,对方都会把线索送上门来。
      陈安然点头:“儿子明白了。”
      丁七看着两人,心中不知怎么有些不大舒坦,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希望他陈二福大命大,可别有什么意外。”
      话音一落,两人脸色俱是难看的紧,丁七一愣,惊觉这话颇有些责怪的意味,当即有些无所适从,陈安然咬了咬牙,道:“河州之事要紧,便不留丁公子用饭了。”
      丁七讪讪应声,又说了些客套话,谁知越说场面越尴尬,只好自己住了嘴,灰溜溜走了。
      永定侯世子管陈家要东西一事,很快传开了。
      临安城人人都在说,莫非陈家三小姐手里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有人分析道:“昨夜城外流民刺伤了陈大人,你可知那人是怎么说的?”
      众人七嘴八舌,左不过是说陈仪平在醴州的案子办得不好。
      那人又道:“办得不好是其次,江南三州造反,打仗嘛,还不是咱们老百姓遭殃。我觉得,是那陈司直,与朱氏有所勾结,否则你看来州与河州那两桩案子,朱氏那可是铁板钉钉的证据,结果呢?侯府可有什么损失?”
      众人啧啧称是。
      那人又道:“永定侯那位夫人,是曹家的女儿,那些农户上告,陛下派陈大人去查案,是想拿住曹氏的罪证。可后来曹氏也逃了,逃了之后才多久啊,三州就反了。”
      另一人道:“这样说来,那些流民是想往侯府冲吧?”
      那人双手一拍:“南城门到侯府,可不就是要路过教坊司嘛!”
      “啊哈!那陈司直刚好出现,可不就当了冤大头!”
      那人撇撇嘴:“冤大头?哪里冤了?”众人觉得有理,那人匝巴咂嘴又道:“我寻思着,两家起初联姻,其实是为了把彼此绑在一起,里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那三小姐,自打和离之后,可出现过?”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脑补出了一场惊天动地的阴谋来:“我倒觉得三小姐未必出了事。”
      “哦?怎么说?”
      “你看啊,今天世子到陈府去,虽然闹得不愉快,可陈家也没怎么样不是?何况昨夜宫里还去了好多御医,说明陛下还是重用陈大人对吧?”顿了顿又道:“我猜三小姐离开侯府时,拿了什么要紧的把柄。细想想啊,两人和离后,陈府就把三小姐藏起来了,昨儿个出了事,侯府肯定连夜毁灭证据,结果却发现少了一样东西。”
      众人哎声连片,都道有理,七嘴八舌又说了一通,最终有人叹道:“可惜了了啊。”
      茶水续完,八卦讲完,众人带着心满意足各自散去,茂苍放下几个铜钱便离开了。茶摊旁边那颗要死不活的大柳树下,几个乞丐依偎在一处,待人都散了,收拾着仅有两三个铜钱的空碗邀约着也散了。
      五味死缠烂打着泛舟行,到底还是从他身上学到了些皮毛,从乞丐堆里钻出来后,他便抄了近路,在一处斜角弯换了装束,悄悄跟上了茂苍。
      待到了稍晚些时候,朱苅也带着易容回了府,两人便聚在一处。
      “那个叫茂苍的很警觉,我不敢跟的太近,他离开茶摊便回了王府,随后外出办过几躺差,倒没有什么可疑。”
      朱苅听过后点了点头:“这么大的纰漏,魏暄不可能不调查,康亲王府那边一定要盯好,我已寻了临安城飞云阁的暗探暗中协助,他们一有动作,务必顺着瓜藤把人救出来。”
      五味应声称是,又问:“丐帮那边可要停手?毕竟这回是冲着他们去的。”
      朱苅道:“薛平北丢了,薛成韶也肯定会有动作,让宝叔他们盯着薛府,他们两个肯定会联手,让弟兄们警醒着点。”
      顿了顿又问:“那几个拿住的流民可查清楚了?”
      “正要与你说此事。”五味揉着撕扯面皮遗留下来的刺痛,咧着嘴道:“京兆尹府查过了,那些流民俱是有身份的,不是混进去的。”
      朱苅皱眉头,五味抓了个茶盏敷着发红的腮帮子,嘶了一声道:“陈司直此番怕是不好脱身。”
      偏过头看着五味,朱苅疑惑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五味嘿嘿笑了一声,道:“那面皮贴的紧了些,我冷敷一下就好。”
      挑眉看了眼那微微有些红肿的脸皮,朱苅没再追究,又道:“沈千万在临安城没少往教坊司走动,陛下还不至于为了几个不知名的流民怀疑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司直大人。只是出了城南一案,倒让我想明白了,他这两次动手,动用的都是城外的势力。”
      “都是城外?”五味手上一顿,问道:“何以见得?”
      朱苅道:“军报抵京,自然先入兵部,许显也算是天子门生,没那个胆子假手他人。京畿有骠骑营,可河州到京畿这段路不好把控。
      说白了就是河州当时内乱刚定,丁晟尚未完全收服各方,军报在河州境内或许还算安稳,可一出了河州地界,便是天高海阔了。
      五味换了个茶杯:“这么说,敖罕离京前,的的确确还给他留了人手。”
      不仅留了人手,还留了个厉害的。
      五味沉了声:“沈千万顺着大凉河游说,如今也不见了踪迹。倘若他这一计成了,后果不堪设想。”
      沈千万?朱苅脑中灵光一闪:“对了,还有沈千万。”
      五味将茶盏翻了一面,莫名其妙点点头,这个时候上哪去找沈千万去?
      却听朱苅道:“陛下此前查封了沈千万的屋产,可沈千万什么也没留下。”
      五味嗯了一声,不明所以。
      朱苅嘴角微动:“后来那些屋产便没人看管了不是吗?”
      摸了摸冰凉的脸皮,五味将茶盏一放,咚发出了的一声:“是啊,怎么没想到呢!”
      说罢便要出门去,叫朱苅喊了回来:“沈千万的屋产那么多,你知道是哪一处?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只要康亲王要查我的事,必然会派人过去。让宝叔先安排人一处一处排查,与暗探配合行事。一旦找到了地点,不必来回我,直接动手。”
      五味一愣:“直接动手?”
      朱苅道:“就算他狡兔三窟,也能拿个把柄在手。届时他投鼠忌器,咱们才有说话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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